一瞬間,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張了張口,到最后還是匯成了一句再寬泛不過的話:“這個人怎么樣?”
裴宗之沉思了許久之后朝她點了點頭,道:“這個人其實……你大可放心。”
衛瑤卿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奇怪:“難不成這個人并不厲害?但以他在濟南使得那等手段來看,這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啊!”
裴宗之道:“他很厲害,但是活不長了。”
衛瑤卿:“……”
他口中所言的活不長定然不是一般的活不長,而是天生壽短之相。
活不長這個理由還真是難以叫人辯駁,她默然了一刻,又問他:“你怎會見到這個人?”
裴宗之并沒有瞞著她的意思,說道:“他和陳善半夜來尋我師尊。陳善出言威脅,他在旁邊看熱鬧說風涼話。”
三言兩語間天光大師受制的畫面簡直就在眼前晃一般。衛瑤卿聽完,說了一句:“……天光大師也不容易。”有些人真是表面看上去高高在上,暗地里卻被人威脅。
“實際寺在那個位子上呆了那么久,會遇到這些事情也不奇怪。”裴宗之倒不覺得意外,只是說罷抿了抿唇,“我此前從不覺得這天下誰贏誰輸與我有什么干系,修國祚本就不能偏幫任何人,但這一次,我倒是希望陳善輸了。”
衛瑤卿想到來時看到他在看輿圖,不禁了然。
“不過這個人雖然不算什么好人,我卻覺得若有朝一日你見到他,未必不能與他談談。”裴宗之同她說道,“他有軟肋。”
劉凡的軟肋便是壽數,縱使此人再如何驚才絕艷,若是活不長,能做的到底是有限,一旦他出了什么事,他劉家的人必成他人眼中之釘,所以,這就注定了他做事不敢輕易做的太絕。
巳時的吏部衙門正是雜事最多的時候,隨處可見拿著公文分發走動的官員。前些日子清查了不少官員,雖然六部之中唯獨吏部沒動,但越是不動便越是令人心慌,尤其是衙門中隨處可見的大理寺官差更令吏部的官員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六部之中,吏部份量可不輕,不少皆是前途無量的官職,素日里旁人眼里的肥差,此時卻坐的只叫人膽戰心驚。好在自清查之后,狄方行本人未再出現……
正這般想著,外頭一陣嘈雜聲響起,真是說來就來。氣氛仿佛有一瞬間的凝滯,狄方行和一個女孩子帶著幾個隨行往這邊走了過來。
看到狄方行出現,有在忙的吏部官員不過抬頭望了一眼,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大理寺的官差都快拿他們吏部當自家衙門了,狄方行進進出出還有什么奇怪的?
隨著這一行人走近,抬頭的官員正要繼續低頭做事,這下卻是愣住了。雖然那女孩子穿著簡答樸素,身上只是著了一條再普通不過的襦裙,但那張臉,吏部官員中眼熟的不少,有人忙拿胳膊肘捅了捅王栩,示意他往前看。
才一抬頭,就撞上了女孩子望過來的目光。她朝他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轉身跟著狄方行往牢獄的方向去了。
直到看不到這一行人,王栩才收回目光,對上同僚問詢的眼神,攤手:“衛天師嘛!”吏部又不是沒有女子進出過?更遑論還是她?她進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聽說衛天師是昨日醒過來的,陛下親賜的肩輿送她出的宮,那肩輿是只有歷任大天師才能乘坐的肩輿,當然比起肩輿更令人震驚的是今日早上皇榜上的消息。
陰陽司要求雨了,求雨的正是這位衛天師。這消息一出聽說一大早便有不少大人借著早朝的機會去陰陽司門口轉了轉,卻發現陰陽司還是老樣子,該關的關,沒有什么不一樣,就連衛天師也未入宮當差。
不在宮里會在家里么?也不在。有人早借著后宅婦人的手走過一趟衛家了,聽說衛天師大早上大的就出門了,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誰知道她此時會出現在這里?想到見到她方才同狄方行往牢獄方向去的舉動,這吏部官員就忍不住感慨:“先帝在時聽聞這衛天師行事懶散,在陰陽司碌碌無為,三天兩頭請假,就是入宮當差了,也時常在里頭打瞌睡,就是個甩手的主。如今看來,當真是傳的離譜,衛天師分明是個再勤快不過的。昨日才醒,今日便來吏部查李修緣的事情了,可見人言可畏啊!”
一旁記書的文吏湊過頭來,接話道:“傳言都是當不得真的,我先前還聽宮里的小太監說李修緣當大天師時故意打壓衛天師,才叫她碌碌無為的。”
最先開口的官員不解:“他打壓衛天師作甚?”
文吏想了想,道:“大概是看衛天師年輕有為什么的。”
年輕有為么?這倒是,衛天師這年紀確實夠年輕的。往常人坐上天師大天師的位置多大了?能四十上下坐上天師已經了不得了,算一算,就算坐到正經離開陰陽司,算作六十歲吧,這位子坐個二十年也頂天了!可這衛天師當時才多大,坐到六十歲,都快趕上別人的三輪了!
王栩只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好笑,明明是來問自己的,結果這兩人倒是聊上了。輕咳了一聲,他插話進去,道:“衛天師自然是勤奮的。”她面上看上去日日在偷懶,背地里忙活的事情可不少。他說罷瞥了一眼文吏那滴了一滴墨污了整張紙的公文,提醒文吏,“公文污了!”
文吏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公文去了。沒了人應和,同僚也低頭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過,王栩對衛瑤卿一醒來就往吏部跑一點都不覺奇怪。于情,她接任大天師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對于前任大天師的死自然要查個明白的;于理,李修緣莫名其妙死在吏部大牢的事情到現在都沒解決,這也是遲早要弄明白的。
吏部大牢很寬敞,狄方行當她第一次來吏部大牢,是以介紹的十分詳細,邊走便道:“……這吏部大牢比起府衙比起大理寺的更是森嚴,那一日守門的兩個官差已經被我們暫且看管起來了,至于李修緣的死,到現在本官都難以弄明白,按照常理來推測,出手的人定然是個極厲害的高手,而且能讓李修緣不吭一聲的死了,想來陰陽術造詣也不低。涉及這方面,本官所知不多,是以十分棘手……若非后來找到了名單,我們此時恐怕還在一籌莫展!”
狄方行從來不是個力求是非黑白的人,抓李修緣為的是拔除那些暗樁,陛下交待事情的初衷他沒有忘,所以當時拿到名單之后,李修緣的事情便暫且擱置到一邊了,老實說李修緣是死是活,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今日若非衛天師過來,李修緣這件事還要壓后的,畢竟當務之急是抓住名單上沒有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