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么?衛瑤卿卻沒有半點生氣,神情輕快之中還有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與得意:“不是我,是解哥兒,真是長出息了。”
“難怪!你把他送往濟南府的那一路上應當是跟著你看著你又學著你,看樣子確實學到了一些。”裴宗之點了點頭道,“倒是學到了精髓。”沒有畫虎不成反類犬。
這是第三個看著她學著她的人了,前面兩個,不管是薛大小姐還是安樂公主都沒有成功,倒是那個才八歲的孩子讓他看到了幾分神似,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血脈天性么?
但這血脈天性……裴宗之想了想,在想到裴羨之那張憤怒瞪著他的臉時,不由的身體一僵。
“你怎么了?”察覺到他不對勁的衛瑤卿愣了一愣,原本想要拉手的動作也停住了。
“沒事。”裴宗之搖頭,將心頭的嫌棄壓了下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牽手嘛,方才也牽了,有什么不可以的么?他攥緊了一些,對方沒有掙脫,心里頭涌上了一層莫名的愉悅,原來拉手會使人高興么?那就再抓緊一些,而后就被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對上了女孩子嫌棄的神情,見他望來,她撇了撇嘴:“痛啊,你莫不是故意的吧!”
好吧!那就松開一點,然后……繼續拉著。寬大的衣袍遮住了手里的動作,遠遠望去好似兩人結伴而行一般。
有路過的行人偶有因為這兩人容貌出色而回頭看一眼的,很快便又轉過頭去。民風開化的大楚連女帝都能接受,結伴同行這等也不稀奇了。
前朝禮教束縛繁復,坐不同席,女子不得再嫁,若是稍稍不合禮數便有被休被送往出家甚至被沉塘的危險,如此繁復的禮教下,出的有違道德禮教的事卻比如今大楚還要多的多,更別提昔時劉姓皇族中人那些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做派了。
能堅守住自己的從來就只有自己,而非強制打壓下對女子非人的束縛,這是當年張魯道先生提及的,一用便是三百多年,傳承至今。
神跡的消息傳來,龍心大悅,當然質疑之聲是肯定有的,若有朝一日朝堂上沒有質疑之聲那這大楚便是真的完了。這質疑是質疑神跡的真假。
大楚曾有官員為在政績上添上一筆,曾經造假謊稱“神仙遺跡”,事情敗露之后,犯了欺君大罪,而后株連九族。龍心大悅之后的惱羞成怒,是所有人無法承受的。
所以辨別真假很重要,既是與所謂的“神跡”打交道,那么辨別“神跡真假”自然就要由陰陽司的人出面了,至于這一次代天子去濟南府驗證“神跡真偽”的天師會是哪一位,這個問題并沒有在朝堂上引起什么風波,思來想去,現在最適合出行濟南府的天師還能是哪一位?
馬車經過裴府時,郭太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裴府門前同裴行庭說話的年輕人,因是背對著的關系,他無法看到年輕人臉上的神情,但站在年輕人對面的裴行庭溫和含笑帶著幾分愉悅的神情盡數落入郭太師的眼中,那眼神與在看令他滿意的普通家族后輩的眼神沒有什么不同。
但年輕人不是普通的家族后輩,他是實際寺的傳人,怎么能通普通家族后輩一樣?
郭太師抓著車窗的手不由自主收緊了些,馬車走的不快,但一個裴府門前又能走多久,不過晃眼的功夫便過了裴府,原本是想讓車夫停車的,但動了動唇還是作罷,他沒有停車的理由。于是郭太師便探出頭去,想要再看一眼那邊說話的兩個人,只是這探頭探的急了,正對上了從車窗灌入式吹過來的冷風,頓時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聽到他咳嗽的車夫連忙拉住了韁繩,緩緩停下了馬車,而后在外敲了敲馬車上的樁子,緊張詢問道:“太師,您怎么樣了?”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咳嗽聲漸漸小了下來,而后郭太師疲憊的聲音傳來:“無妨,身體不適罷了。”
“太師,要不要回府歇息?”想到郭家的幾位主人,也就是郭家兒孫一輩的幾位大人叮囑他一路上要小心郭太師的身體,若察覺不對,便要立時回府,于是車夫忙問道。
郭太師略有些沉悶的聲音傳來:“不必了,走吧!陛下還在宮里等著。”
車夫無奈的應了一聲,繼續駕起了馬車,他只是個下人,可以建議,但卻不能替主人決定什么事情。
郭太師神情疲憊的靠在馬車里,方才看過的一幕時不時在眼前閃過。右相喬環于前不久醒來,能醒來,能說話,能做事,但一個身體狀況不佳的喬環又能做多少事?在力保喬環相位這件事上裴行庭可以說算是盡了心,下了本錢。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保下了一個身體狀況不佳的右相,在保相位這件事上喬環承了裴行庭如此的大恩,縱使政見相左又能如何,到底欠了人情。所以事情推來算去,最后的贏家居然成了裴行庭。
郭太師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他倒是想不服老,可自己的身體卻在提醒著他人總要服老的。越是到了年老之時,除卻那等無欲無求之人,便越發的能體會到年歲不等人這等事情。難怪這世間少有人能抵過長生的誘惑,先帝如此,薛行書亦是如此。
老人比起年輕人勝在經年的閱歷、手段與經驗,而年輕人比起老人多的便是時間與精力。一個同時有著年輕人的時間與精力和老者手段、經驗的人是很危險的,譬如說那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他不是安樂那個孩子,所以看到的更遠,這個女孩子不能長久的留下去,但此時卻又殺不得,他若有時間和精力倒也不怕,可以慢慢的等著,等到對方可以殺的時候再動手,但他沒有。
因為這個女孩子太過顯眼,以至于他險些漏算了旁人,譬如說那位看似超脫世外的裴先生。天光大師出身尋常百姓人家,到如今,早已是孤身一人,這沒有什么可憂的。但尚且年輕的裴宗之不一樣,他是裴家的后輩,一個裴行庭已經足夠危險,讓他有些防不勝防了,若是再多個人從旁協助呢?
現在的安樂又遠不如這兩個人中的任意一個,若是有不臣之心……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歲月來驗證這個人到底可不可信了。所以,寧可一早防著,也不可放任不管。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成了昔日自己所不齒的猜忌他人不能容人之人!郭太師苦笑了兩聲,神情無奈。他原先總覺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直到了此時,才覺得真要做到這句話并不簡單,因為知曉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與年輕人去對抗了,此時可以做的仿佛唯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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