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榮泰苑的時候,聽到楊老大夫的聲音從里頭傳了出來:“衛大人啊,你這個是撞了,內傷啊,要養著,知道么?若是不注意,小心小病養成久病啊!”
衛瑤卿一腳跨進了屋門,聽到衛同知的應聲,而后,便見坐在桌邊寫方子的楊老大夫聞聲抬起頭來:“你呢?傷的怎么樣?聽說你也受傷了。”
“我沒事了,小傷而已。”衛瑤卿說著,似是有些奇怪,“楊老大夫那么好啊,聽說我們回來了,就趕過來了?”
“老夫就沒走,只是在你們這邊的廂房歇了歇。”楊老大夫說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們不是一起回來的么?怎么這時才來。”
“人有三急啊。”女孩子說著,感慨道,而后走了過去,伸手,“您也給我開個方子養養唄!”
楊老大夫看了她一眼,還當真停下了寫方子的手,伸手替她搭了搭脈,半晌后收回了手:“皮外傷,沒傷及筋骨,比你大伯好太多了。”
衛同知道:“可是她那件官袍上都是血。”
“有沒有傷又不是光用眼睛看看就行的?”楊老大夫低頭繼續寫方子,口中卻道,“她看起來嚇人而已,就是些皮肉傷,身體底子又好,你比她嚴重啊,內傷不養好才是麻煩。”
“那便好。”衛同知聞言也放心了不少,目光又落到了躺在那里的周老夫人身上,“可惜,母親這怪病……”
“放心,老夫還是頭一回遇到如此怪癥,會時常來看看的……”楊老大夫說著,視線仿佛略過了那道半透的屏風,眼中亮亮的,“老夫要多研究研究。”
知道這老大夫魔怔了,這種啊,就似是她遇到了一個比她還厲害的陰陽術高手,會不由自主的盯著看著,想辦法將這個人研究透徹一樣。
擅長于一道的人多半如此。
不過有這老大夫看著,在孫公未回來之前,他們也能放心不少。
這個時辰可不是吃東西,但從宮里回來的兩個人似乎都有些餓了,大廚房的廚娘便下去做了點吃食。
吃食還未上來,幾人就在屋內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著。
“六姐,外頭好多馬車還有官兵都往皇城去了,你們從里頭出來的,是發生什么事了么?”衛君寧有些好奇,尤其是想到先前伯父和六姐進宮時說的話,他雖然不能全然明白,卻也覺得心驚。
“沒什么事……”
“陛下死了。”
兩聲同時響起,說沒事的是衛同知,說陛下死了的是衛瑤卿。
聽的周圍響起一陣驚呼聲,以及對面女孩子笑瞇瞇的模樣:“伯父,這件事沒什么好瞞的,反正遲早都要知道的。正好讓人早做準備,”她說著扯了扯衛君寧腰上的紅腰帶,“這種艷麗的顏色都撤了吧,要國喪了。”
衛同知無奈的搖了搖頭,眾人知道,他這樣就是默認了。
“原來是陛下死了啊,難怪那么多人都去皇城呢!”衛君寧感慨道,“大家都是去看陛下最后一面的么?那么多人,好威風!”
這種威風有什么用?眾人心道。
衛瑤卿想了想道:“也算是吧,不過還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道下一位陛下是誰呢!”衛瑤卿道。
這話一出,一旁的楊老大夫心頭一跳:這不就是奪嫡么?腥風血雨啊!他這般想著,看著面前坐著等廚房端上吃食的兩個人,暗道難怪這兩個人急匆匆的回來了,要是現在不出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來了。
雖然她說話的口吻如此的輕描淡寫,但在場大多數人顯然已經聽懂了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陛下這時候死了,前頭打仗的黃少將軍他們怎么辦?”衛瑤宛這時候開口問道,在衛同知和衛瑤卿兩人的臉上看了看,最后又加了句,“六妹妹。”
顯然,在她看來,衛瑤卿更樂意會告訴她這些事情。
衛瑤卿看了她一眼,道:“暫時不相干啊,軍餉什么的之前就已經撥了,”那些曾經藏匿的富可敵國的寶貝是她親眼看到的,軍餉短時間內應當不缺的,“至于人,現在城里調動的也只是城內和城外云麾歸德兩營,其余的兵馬還沒有那么快能調動。”
衛瑤宛聞言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這里再亂,黃少將軍那里不能亂啊!”
衛同知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時候,廚房的大娘已經端著兩碗帶著湯水的面條上來了,上頭胡亂的撒著一些菜、肉。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講究了,更何況,兩人都不是挑剔的人,接過面條就吃了起來。
“慢點吃。”李氏在一旁看了片刻,忍不住上前拿了個小碗,用筷子撥了一些出來,“小心噎著。”素日里看著還好,怎么今日吃飯,比她大伯還像個男人,狼吞虎咽的。
衛瑤玉在一旁看著道:“許是餓狠了……”
“也不是。”此時舉動同樣算不得斯文的衛同知看著女孩子,神情有些唏噓,“也不知道我二人還能在家里呆多久。”
這話聽著像遺言似的,眾人嚇了一跳,衛同遠更是訥訥道:“大哥,你別亂說……”
“陛下死的時候,我們在場,估摸著沒過多久就要進宮問話了。”衛同知道。
原來是這樣啊,眾人松了口氣。
衛同遠卻被嚇到了:“不會有什么大事吧,你……”他低頭看了看在那里吃東西的衛瑤卿,“莫牽連到卿姐兒。”
“不會。”衛同知說道,他也不奇怪他這個弟弟會說這樣的話了,左右他,不,是一家子沒長的腦子可能都在他這女兒一個人的身上了。
吃完回去洗漱就睡了,這一夜,再沒有不速之客上門,衛家眾人一夜好夢。
但卻不是所有人都一夜好夢的。
聞訊而來的官員此時已經聚集在陛下寢宮門前了,宮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亮堂堂的,此時的寢宮門前廣場上亮如白晝。
官員亂糟糟的在廣場上或站著未動或左右來回走動或神情凝重搖頭低語,直到從殿內走出一個女孩子,雜亂的說話聲腳步聲漸漸小了下來,眾人看向那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