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的長安城,沒有往日里的熱鬧,商鋪早早打烊了,只余路杖上燈籠照亮夜路。對常人來說,這樣的路,昏暗的看不清晰,但對于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幾個時辰前,她還坐在皇城的陰陽司里,翹著二郎腿,無聊的打瞌睡,嫌時間過得太慢,等下值的時間。一點都沒有想到幾個時辰后,她會在雨夜里發急狂奔,踩著屋頂,借力躍起,在屋頂上直奔。
那是一大片七拐八折的巷子,巷子里住的都是住在長安城的平民,房子密集而又雜亂,在這樣的雨夜里,更是難以辨認。但這一切并沒有難倒她,少女準確無誤的在屋頂穿行。
有白天睡多了,晚上皮的睡不著覺的頑皮孩童在床上滾來滾去,精神奕奕。便在這時,聽到屋頂,一陣響動聲傳來,連帶著瓦片碎裂的聲音。不由尖叫一聲:“咱屋頂上有人!”
黑暗中扔來一只鞋底:“狗娃,你還睡不睡了?這大雨天的,貓貓狗狗都不出來,你能聽到什么?”
可不是么?一切聲音都被磅礴的雨聲所覆蓋了。
在這片迷宮似的巷子里穿行了許久,少女終于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敲開眼前屋子的門。
半晌之后,屋門開出了一條縫,有人在門后看著她,許是眼下的少女太過狼狽,頭發濕噠噠的零亂的樣子,一時沒有認出來。
“你敲錯門了。”
“是我!”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門后的人有些詫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連忙打開門:“衛天師,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快進來吧!”
“不進了,幫我個忙!”
“行!”
衛同知撐著鏟子,一邊摸著腰,一邊直嘆氣。他不是個擅長體力勞作的人,更遑論又是這樣的天氣?平日里的大雨天,他在做什么?在書房看書,思慮朝中政事,或者已經歇息了。總之,絕非是像現在這樣,在雨里,一鏟子一鏟子的挖著。
那先時被人圍起來的監工絲毫不敢懈怠,一邊挖著,一邊擦眼睛,汗水和雨水夾雜著流入眼中,目中一片刺痛:他們盡力了,但挖了那么久,依然不見蹤影,有此可見,那些匠人們被埋得何等之深。
“大伯,聽到什么聲音沒?”少女的聲音突然響起,把衛同知嚇了一跳。
這句話之前一句是她說肚子不舒服離開一下。而后……而后,他就再沒有注意到這個孩子,連她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原本這么大的雨,看人都隔著雨簾,看不真切,眼下人人穿著蓑衣,更不容易辨認了。
“什么聲音?”衛同知又挖了一鏟子,扶著酸痛的腰,看著少女,那么大的雨聲,能聽到個什么。
“在那里。”少女說著,向不遠處堆放石料的地方走去,“那個地方傳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敲著什么東西。”
這話一出,便有不少人停了下來,跟著她走了過去,“就在這里!”少女說道。
“沒有啊!”有人側耳聽了一會兒。
少女低頭:“再聽聽看呢!”
“還是……”話到一半噤了聲,果然有輕微的敲動聲傳來。眾人隨即激動了起來,招呼大家:“到這邊來挖!”
果不其然,在這里挖下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了人。天幸,除了驚嚇擦傷之外,被困在里頭的匠人和楊公并沒有什么大礙。
有人找來了繩子,幫忙把人一個一個的拉了上來。
大雨天的,幾乎人人皆是穿著蓑衣的打扮,夜里頭多了幾個人,少了幾個人也沒人發現。幾個人走出人群,眼見離人群遠了一些。衛瑤卿這才朝幾人施了一禮:“這一次,多謝幾位了。”
既是皇陵,那便是摸金校尉們擅長的,墓室塌方這種事情,摸金校尉經歷過了不少,也更清楚塌方后,應該從何處入手救人比較方便。所以,她特意去請了一趟溫韜和他的兩個兄弟。
“舉手之勞。”溫韜還禮,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倒是沒想到,你還會口技。”
方才那敲動聲可不是下頭的人發出來的,而是她的口技。
少女笑了笑:“覺得有趣,便學了幾招。”
她好似天生于這等三教九流的手段上頗有天賦,當時學易容術,不僅能易容,還能模仿被易容者的聲音,所以她的易容,比一般人要更上一層。
溫韜不是個喜歡多問的人,眼見人已被找到,這才拱了拱手,帶著人離開了。
總算是虛驚一場,帶著衛同遠到家時,一家老小,無一人入睡,知道他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李氏拿手帕擦著眼睛,就要上前替衛同遠包扎。塌方時,衛同遠受了些擦傷。
“李氏,你別弄了,今兒趕緊帶著二姐兒下去休息吧!”倒是周老夫人出聲了,“明日一早,那懷國公府的宴客馬虎不得。這可不僅僅是我們老衛家的臉,也是崔琮那孩子的臉,不好好休息,明日怎么辦?”
李氏原本不想走,但她一貫懦弱,周老夫人的話又有理,她便應下了,只是看著衛同遠的擦傷:“夫君這傷……”
“我來吧!”衛瑤卿伸手,眾人這才發現棗糕早在看到他們時,便去拿了紗布剪子與燒酒,倒是不耽誤一點功夫。
周老夫人贊賞的點了點頭:“這丫頭倒是激靈!”
長房的人除了衛同知,也都退下了。衛瑤卿拿著燒酒紗布為衛同遠包扎。
衛同遠樂呵呵的直笑:“我家六姐兒真真叫人放心,辦事穩重。”
衛同知倒是沒有注意這個,只是接話道:“說起來,你真要謝六姐兒,我等挖了半天,若不是她耳朵機靈,聽到了你們在下頭敲東西的聲音,我等還沒有這么快找到你們。”
“敲東西?沒有啊!”衛同遠有些驚訝,“我等下去是查看驗收的,手頭什么東西都沒有,怎么敲?”
“許是有人用了石子什么的吧!”衛同知也未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糾結,話題一轉,轉到了明天懷國公府的席宴上,“明日是懷國公府設宴。”
“什么由頭?”衛瑤卿手里動作很快就幫衛同遠包扎好了,拿剪子剪掉了多余的紗布,問道。
“國公世子的四十生辰,原本聽說不準備大擺的,但是據說同懷國公府的三小姐十三歲生辰正好重了,便大擺了。”衛同知說道,“說起來,世子爺因為夫人的事情已經告病了一段時日了,最近才又來忙上朝的事情。”
衛瑤卿還記得這一茬,當時何太平就借由此事,查了一番懷國公薛家,不過徒勞無獲。
“國公世子人不如何,但他家那個長女當真不錯,世子爺告病的時候,都是她在撐著薛家。”衛同知感慨道。
“薛大小姐回京了?”衛瑤卿收了剪子,有些驚訝,“怎么未曾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