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高施主已經死了。”天光大師道,“確確實實的死了,墜崖而死。”
“如此,那我這一趟就不算白來了。”陳善低頭還了天光大師一個佛禮,“多謝大師告知。”
“阿彌陀佛。”天光大師道,“他游歷歸來,送張小施主下山后不久就生出了厭世的念頭。離群索居,搬離了原先的住處,獨自在那邊的山頭蓋了一座房子。并不再與我等來往。”
“因著我等每隔三天才送些吃食過去,他墜崖之后,我等是三天后才發現的他的尸體。”
“那時是夏日吧!”陳善突然出聲,“阿遠他是不是走的很不好看?”
“但能辨認出是他。”天光大師嘆了口氣,卻是默認了。
“阿遠生前最是好形象了,這般難看,他定然后悔死了。”陳善彎了彎唇角,似是在打趣,眼里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有些傷感,“其實也算是我害死了他吧!”
“阿彌陀佛,望陳施主早日放下心中介懷。”天光大師低頭行禮,“因他身前離群索居,我等就將他埋在了他生前居住的屋子旁。”
“大師,我一會兒想去他身前住的地方看看。”陳善看向天光大師,“還望大師引路。”
“這自是可以。”天光大師點頭,喚了一聲身邊的小沙彌,“戒貪,你一會兒帶陳施主過去。回來之后記得來聽午課,不得缺席。”
“是。”小和尚應下。
“那幾位施主請便吧,”天光大師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貧僧要去為午課做準備了。”
“大師請。”
待得天光大師離開后,眾人輕舒了一口氣。
“大師如此好說話,先前的緊張倒是白緊張了。”一個侍從感慨道。
“大師是化外之人,自然不會為難你等。”陳善道,“我來尋大師也是為了確認他真的死了。”說話間似是松了口氣,“他若是活著,我可不敢來見他。”
“他定然恨死我了。”陳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澀,“他若是活著,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侯爺,還是小心為上。”一旁的侍從有些緊張道。
陳善卻擺了擺手:“其他的活人我尚且不怕,更何況死人?阿遠再厲害,人也死了。一個死人又能將我怎么樣?”
道理倒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是,侯爺說的是。”侍從們應道。
“去阿遠那里之前,先去拜訪一趟太后吧,君臣有別,該遵循的禮要遵循。”
“是。”
太后為先帝祈福的地方在實際寺的北苑,往來間有侍女侍衛把守,太后專心禮佛,從未踏出北苑一步,以至于來了實際寺之后,除了第一日隔著冪簾,遠遠見過一回太后的鳳姿,而后便再也沒見到過。
眾人都夸太后誠心禮佛,其心至真至誠。
陳善一行人在北苑門口等了片刻,便有太后身邊的女官出來欠了欠身:“太后說她知道了,侯爺回去吧,太后心領了。”
陳善略略弓了弓身:“陳善告退!”
女官連忙墩身行禮,這是一個大禮。一邊的侍衛侍女紛紛望了過來,感慨不已:太后身邊最得寵的女官行了如此一個大禮,可見太后對侯爺的信任跟器重啊!
女官的禮一直行到陳善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方才起身。
對一個侯爺,哪怕這侯爺再如何權勢滔天,也不必行如此重禮的。
侍女們一邊做事一邊往這邊看來,暗自說道:“如此重禮啊,都道女官大人懂禮,我今日算是明白了。”
路過的女官耳力似是不錯,隔了不近的距離也能聽到她們說話,腳下一頓,望了過來:“莫要多嘴!”
侍女們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是,莫女官!”
待到女官離開后,侍女們才輕舒了一口氣:“快些將太后用過的飯食端走吧!”
“自從來了實際寺,太后用的飯愈發的少了。”
“是啊,太后鳳體欠安,大抵是思念先帝吧!”
“平日里也不怎么用飯,不過一個多月前我有幸一瞻太后鳳姿,依舊綽約過人呢,這大抵就是真鳳之姿吧!”
“誒,不像我等……”
“好了好了,不要多說了,被莫女官看到了說不定又要挨訓了。”
“嗯,走吧走吧,都做事去!”
侍女們談笑著走遠了……
看著眼前簡單雜亂的屋舍,眾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名動天下的廟遠先生生前最后的居所竟是這個地方么?簡單而有些破敗的屋舍,雜亂的籬笆扎得歪歪扭扭,籬笆外似乎墾了一小塊田,田里種的什么也看不出來了,只是里頭的土看起來硬邦邦的,貧瘠的厲害,木門上還破了個洞。
那個引路的小沙彌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估摸著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釋道:“屋外我等會打掃一二,但是屋內的一切陳設還有這屋子原本的東西我等都未動。大師說人死如燈滅,這是高施主最后留下的東西,讓我們不要隨意亂動,或許哪一天大風大雪,這屋子就被吹了被埋了,一切順其自染吧!”
陳善點頭。
小沙彌抬頭望了望天:“壞了,午課時間要到了,施主,我就將你們帶到這里,該回去做午課了。”
“小師傅回去吧!”
小沙彌轉身匆匆跑了。
這模樣也同一般寺廟里那些趕著時間做午課的小沙彌別無二致。
這座寺廟的傳奇只是因為天光大師這個人,如此而已。
屋舍旁有一座隆起的土堆,土堆上插了一塊牌子,沒有姓名,但這應當就是那位傳奇的廟遠先生的衣冠冢了。
土堆前插了一支干枯的樹枝,也不知道插了多久了,歪歪斜斜的模樣。
這衣冠冢荒涼的就似路邊沒人理會的孤冢野墳一般。
陳善逕自走到衣冠冢前,放下手中的箱籠,從箱籠中取出香燭之物。手里三支香燃起青煙,裊裊升起,陳善的面容在青煙后有些看不真切。
“義弟,你生前何等出色的人物,如今卻如此荒涼疾苦。值得么?”陳善似是在問他,又似是在自問,“本說好了要與我一同建功立業,你一篇檄文也已天下皆知了,為何臨了卻放棄了?”
陳善瞥了撇嘴,似是在自嘲:“我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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