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想起來了。
  是了,徐玠之前便對她說過,國公府之事,便是他贈予她的一場“機緣”。
  他還說,這關乎她后半輩子的話本子和美食,讓她定要緊緊抓住。
  原來,他所謂的“機緣”,便是這個?!
  一念及此,紅藥的后腰陡然便是一挺,一聲“尼瑪”脫口而出。
  老身要變成國公府的姑娘了?
  老身要成貴女了?
  老身馬上就要過上話本子隨便看、美食隨便吃的好日子了?
  娘呦,誰來把老身給打醒吧,老身……好得很!
  歡喜、開心、快樂,諸如此類的情緒如炸開的泡泡,“啪、啪、啪”地響著,滿世界都像開了花兒。
  怪道那話本子里會說“美得冒泡”呢,原來還真是。
  紅藥幾乎無法抑制滿心的雀躍,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兩旁咧……咧……咧……
  還好有倆耳朵攔著,不然真能咧到后腦勺去。
  她挺背站直、兩手叉腰,很想仰天大笑三萬場。
  發達了!
  那些話本子里的女主才有的際遇,她顧紅藥也終是遇上了。
  去他的王府公子哥兒!
  去他的翩翩美少年!
  本姑娘還是公府貴女呢!
  本姑娘搗飭搗飭也是個美人兒呢,哼!
  紅藥鼻孔朝天吹著氣兒。
  劉瘸子,你也沒什么了不起嘛。
  這一刻,紅藥……膨脹了。
  她真的很想馬上沖到劉瘸子跟前,大聲告訴他這個消息……呃,好吧,這本來就是劉瘸子安排的。
  紅藥頹唐了一息,卻又很快被更大的歡喜沖昏了頭。
  管他呢。
  總之,她顧紅藥馬上就要發達了,哦嗬嗬嗬……
  紅藥用力握住嘴,卻終是握不住那噴薄而出的笑聲。新八一m.x81zw
  恰有幾個小宮人路過,被這笑聲嚇得直哆嗦,紅藥這才驚覺,她似乎笑得有點兒過于驚悚,忙端端立好,不茍言笑地沖她們揮手:“去忙你們的。”
  小宮人一溜煙跑了。
  也許是嚇跑的罷,紅藥沒在意。
  這一刻,她的心早已飛出了宮墻,飛去了定國公那華麗的府邸。
  過不了多久,她便再非任人踩踏的小小奴婢,而是國公府貴主兒。
  好日子正向她揮著小手絹呢。
  紅藥越想越美,使勁兒控制著嘴角,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出格。
  再者說,她也不能高興得太早。
  此事也不過先就這么一說,方才劉氏也說了,讓她回去好好兒想想。
  沒準兒人家府里也要好生想一想呢?
  平白無故地認個閨女,哪怕國公府家大業大,亦并非小事,萬一事有不諧,她這廂不就白高興了么?
  雖然勉力壓抑著滿腔的歡喜,可紅藥心里還是很清楚,這件事,八、九不離十。
  劉氏身為國公夫人,斷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她既說出了口,則表明國公府已然打定了主意,如今就看紅藥的意思。
  紅藥的意思是:
  來啊,認親啊。
  這等好事,她自是樂見其成。
  原先她還有些打不起精神,總覺得出宮之后,那日子只怕也沒多大意思,可現下,她卻充滿了希冀。
  從前,那潑天富貴不與她相干;而今,眼前富貴已是觸手可及,她簡直做夢都能笑醒。
  于是,在接下來的數日,每逢夜深人靜之時,噦鸞宮那一排后罩房里,便總能聽見女子的笑聲。
  這大冬天地,又下著大雪,大家都窩在被子里睡覺呢,冷不丁外頭飄過一串“咯咯咯”的笑聲,真能把人活活嚇死。
  紅梅她們都嚇得不行,以為在鬧鬼,好在那位始作俑者終于高興完了,笑聲也沒了,這事兒才算消停。
  歡愉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不消多時,已至歲暮。
  建昭十五年歲暮的京城,被接連的幾場大雪裝點得格外晶瑩,滿城縞素映一川煙火,高樓上望去,宛若琉璃世界。
  這個年關,誠王府過得有些冷清。
  歲暮當晚領宴歸來,誠王府中亦開了夜宴,便設在東暖閣,那大圓桌前零零散散坐著王爺一家子,攏共也就八個人,堪堪坐滿一桌。
  無法之下,王妃只得自己撐起場面,王世子并恒靜郡王也在旁湊趣,總算是將家宴給應付了過去。
  待宴罷,王妃便領著王世子等一眾小輩去正房守歲,誠王則托辭有事,先行離開。
  而其實,他根本無處可去,且哪里也不想去罷。
  他只是踏著漫天飛雪,將自己關進外書房,既不叫點燈、亦未燒炭盆,便在那冰窟一般黑暗的屋中枯坐,這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
  而待書房大門開啟時,他的面色已然黑得如同蓮池上砸開的冰窟窿。
  “來人。”他站在屋門口喚了一聲。
  兩名小廝應聲而至,齊齊躬腰行禮。
  誠王沉著一張胖臉,語氣不善地開了口:“本王要去外頭走走,你們把屋里都給收拾好,記得多燒幾個炭盆兒、多點幾根蠟燭。大冬天的,你們是要凍壞本王么?”
  最后一問,直是振聾發聵。
  兩名小廝面面相覷,心下直喊冤。
  您老一來就進了屋,半天不吭聲兒,他們哪兒敢隨便往里闖啊?萬一撞見什么秘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刷”,誠王吩咐完了,很是用力地一甩袍袖,指向前方黑漆漆的庭院,整張臉的肉都在不滿地抖動:
  “再,叫幾個人去花園把燈籠都給點上。大節下的,也不曉得弄喜慶點兒,本王看你們這一個個兒的都是人頭狗腦,丁點兒記性不長的都。”
  罵完了,瞇縫眼兒陡然瞪得溜圓:“還不下去傳話?等著本王親自請么?”
  兩個小廝嚇得渾身亂戰,慌慌張張應了個是,便飛跑下去傳話去了。
  吼了這一通,誠王似是舒心了些,展了展寬大的衣袖,負起兩手,施施然跨出了書房的大門。
  雪下得正緊,北風低咽著穿過庭院,卷起大片的雪花,檐角的燈籠光影間錯,映照出墻邊一剪梅影,似有若無的梅香隨風而來,淡極近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