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自不會拂了對方的好意,含笑點了點頭,道:“是了,方才這小東西就在這里亂跑,說不得便是它主子沒留神讓它溜出來了,我倒跟它玩了一會兒呢。”
說著便微微彎腰,柔聲向小丸砸道:“快回去找你主子去吧,別跑丟了。”
小奶貓也不知聽懂沒有,“咪嗚”數聲,一撲兩撲,一頭扎進樹后,不見了。
劉瘸子應該能把它看好吧。
紅藥放下心來,起身向那婆子笑道:“還是媽媽的眼神好兒,我和它頑了半天,竟沒瞧見它戴著鈴鐺呢。”
那婆子忙陪笑道:“姑姑折煞老奴了,老奴也就這么一說。”
語罷,微微屈身,恭聲說道:“都是老奴耽擱了好些時候,勞姑姑久等,請姑姑快隨老奴回去罷。”
許是與紅藥熟稔了些,她倒不似方才拘束,規矩便也回來了。
紅藥含笑點頭,再不旁顧,隨著那婆子離開了后花園。
回到云林館后,將幾枚大錢打發走了那婆子,紅藥進得院中,卻見眾宮人皆立于廊外,她便也悄沒聲兒地走過去,束手站在了麻喜慈旁邊的空檔處。
見她安然回轉,麻喜慈左右望了望,便嚅動著嘴唇輕聲道:“你怎么才回來?方才康姑姑還尋你來著?”
這是她們宮人值守時說話的路數,嘴皮子不動亦可發聲,稍稍聊上幾句還是成的。
紅藥便也如她那般悄聲地道:“那婆子突然要出恭,只能等了她一會兒。”
歇一拍,又添補:“這地方我可不敢亂走。”
麻喜慈以眼尾余光打量她,見她換了身新衣裳,雖顏色花樣與她們的有些差別,不細看倒也瞧不出來,便點了點頭,不再言聲了。
紅藥亦垂眸斂首,心下卻仍在揣度方才之事。
劉瘸子請托她康壽薇的那句話,此際細想,似是大有深意。
康壽薇又在搞什么鬼?
不知出于何等因由,在劉、康二人之間,紅藥本能地相信前者,只將懷疑放在康壽薇身上。
旋即又想,東平郡王府上,有姓劉的親戚么?
在紅藥的記憶中,似乎是沒有的。
王爺的發妻乃是朱氏,府上應該還有幾名妾室,只是,妾的親戚根本不可能搭上王府,良妾亦不行,更遑論這幾名妾室皆是丫鬟提上去的了。
最大的可能是,劉瘸子乃是賀客,是來給朱氏賀壽的。
可是,到別人府上作客,居然還隨身帶著愛寵?
紅藥直搖頭。
紈绔。
太紈绔了。
簡直不成體統。
想不到,劉瘸子年輕的時候,竟是這般地不著調兒,至于后來何以變得那樣深沉正經,想必是吃過好些虧,學乖了罷。
嗯,定是如此的。
紅藥心下轉著這些念頭,忽見正房錦簾一挑,康壽薇走了出來。
“你們兩個,進去給主子換茶。”她肅容喚過兩個大宮女,眸光向廊外一掃,正正瞧見紅藥。
忖了忖,她便拾級而下,行至紅藥身前,飛快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笑道:“甚好,這衣裳正合適。”
紅藥忙屈身:“紅藥多謝姑姑幫忙,若不然,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也是實話,康壽薇確實幫了她一把。
一面說話,紅藥一面又將臂彎的斗篷挪開,露出里頭的衣裳包袱,語聲極輕地道:“換下來的衣裳都在這里了,姑姑放心。”
宮人的衣物亦有定數,多了或少了皆要挨罰,她這是在向康壽薇報備。
康壽薇滿意而笑:“這就成了,方才我還問你來著呢,里頭要上點心碟兒,因你沒回來,我便換了那兩個過去,替了你們兩個。”
她拿下巴點了點紅藥并麻喜慈二人。
二人忙屈身致謝。
這種不大不小的順水人情,康壽薇是極樂于讓人欠的,見狀便擺手一笑:“罷了,我乃一宮掌事,能幫你們的,自然會幫。”
幫不了的,便只能在旁袖手了。
紅藥與麻喜慈自知其意,俱喏喏應是。
康壽薇冷眼看著,心下越發滿意。
知事曉禮的下屬,又時常欠她些人情,用著自然順手不是?
思及此,她不由又想起總也撈不著首尾的紅杏來,眉頭輕皺。
“姑姑,可否借一步說話?”紅藥驀地開了口,聲音非常輕,卻還是令康壽薇還是吃了一驚。
若說投桃報李,這也報得太快了罷?
她下意識地以為,紅藥這是要討好她,向她說些不好當著人說的秘事。
假意忖度了片刻后,康壽薇方頷首道:“好,就去那邊說吧。”
伸手一指廊角花圃處,她便提起裙擺,當先走了過去。
紅藥忙隨后跟上。
待到得無人處,紅藥便壓著嗓子,將劉瘸子叮囑她的那句話說了,至于兩人偶遇之事,她也揀著能說的說了兩句,末了又道:
“姑姑恕罪,因不知那人是誰,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思來想去,還是覺著得跟姑姑說一聲。”
說話間,自袖中取出一只錦囊,雙手呈上:“這是那位公子賞的,但憑姑姑處置。”
劉徐玠給的賞銀自然不在其中,這是紅藥自己的零花錢,約莫一錢左右。
至于那個大銀角子,自是需得好生收著才是。
康壽薇聞言,眸光微閃,一時未語,亦未去接那錦囊。
數息之后,她方用很低的聲音問:“那位公子長什么樣兒?”
紅藥便將徐玠的形貌說了一遍。
康壽薇邊聽邊點頭。
她是見過徐玠的,而聽紅藥的描述,那位不知名的貴公子,占八成就是徐玠本人。
康壽薇有一瞬的遲疑。
說起來,淑妃此次來王府,賀壽并代天子賞,這些皆在其次,最緊要的,還是想再與那神算徐五郎見上一面。
只是,兩下里消息不通,這一面卻是難謀。
在來之前,淑妃拉著康壽薇商量了好幾次,才想出個“要見一見仲秋詩賽魁首”的由頭來,以引出徐玠其人。
而此刻,紅藥卻稍來了對方的話,聽其語意,那黃楊木百壽圖,九成九便是他的壽禮,而以此為由,倒是比“詩魁”一說,更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