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弈顫抖著手，去觸碰她的臉。
她也在看他，目光平靜如水，無恨亦無愛。
“師妹，為什么……不殺我？”
只要她的劍再深入一寸，他的心臟就會破裂，必死無疑。
他沒有得到回答。
云喬看著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師妹！！不————”
結束。
龍弈居然好一會兒，緩不過來勁兒。
直到云喬推開他，站起來，龍弈才猛地搖搖頭，從那種很……很特殊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只是心口還在別悶著，難受極了。
他總覺得哪些地方不對。
抬頭去看評委。
制片人的眼神有些復雜，表情也復雜，好像很糾結的樣子。
而編劇則是興奮得眼睛發亮，正在跟攝影指導小聲討論什么。
決策者封郁，正低頭在本子上飛快地寫著什么。
一邊上坐著的云葭，表情也是各種變幻。
云喬演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一點都不唯美，不夠凄美，太單一了。
而且云喬完全不懂鏡頭，她的站位太隨意，打斗什么的，她都快要把男主給殺了，這樣肯定不對！
云葭不斷地在心底告訴自己。
“好了，今天的試鏡就到這里，感謝你們寶貴的演出，有結果會通知你們的。非常感謝。”
云喬和云葭一同走出去。
云葭眼神復雜地看著云喬：“喬皇你第一次演戲，能演成這樣，真的很好了。不過演戲也要有經驗的，你要想在娛樂圈發展的話，可以多試試。”
云喬微笑，“你就不怕，一旦我真進了娛樂圈，就徹底沒你的位置了嗎？”
云葭的表情瞬間僵硬起來，臉色十分難看。
但她還是強撐著說：“娛樂圈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每年新人那么多，多你一個也不多。況且，想挑戰我取代我的人多了，而今，只有我還站在這里。”
云喬點點頭，“那你可得站穩點，別摔了。”
出去之后，蘇妍已經在等著她了。
“伊姐姐呢？”云喬問。
蘇妍無奈，“她去后臺找封郁了。”
后臺。
封郁問龍弈：“你覺得誰更符合慕容琰這個角色。”
慕容琰，就是男主的白月光，亡國公主。
龍弈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我……說不上來。”
“你覺得慕容琰是個什么樣的人。”封郁又問。
龍弈想了一會兒：“聰明，驕傲，善良……”
封郁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慕容琰，慈悲。”
“啊？”
龍弈愣住，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封郁緩緩說道：“她非常聰明，你接近她利用她竊取機密，她都知道，但她沒有拆穿，甚至還幫了你。因為她自己同樣清楚，她的父皇是個好父親，卻不是一個好皇帝。天下，民不聊生，皇帝卻殘暴不仁縱.情享樂。”
“你們青梅竹馬，一起學武，一起偷出皇宮，她很清楚天下一片混亂，百姓水深火熱、生靈涂炭。她比誰都清楚，這個王朝已經腐朽，坍塌是早晚的事，但硬要撐的話，也還能撐幾十年，甚至更久。”
“皇帝昏聵無能，對應的是世家把持政權，世家壟斷了上層階級，就連皇帝都沒有辦法，就像熊貓國魏晉南北朝時期。”
“沒有公平的科舉制度，官員都是靠世家推介，普通貧民根本沒有上升渠道，世家為大。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公主非常能干，輔佐兄弟上位也沒用，世家才是根禍，世家不倒，這種情況就不會改變。”
“敵國其實不是國，是叛鍕，他們從一開始，就沖世家下手，徹底推翻一切，重新建立新的秩序，當然，新帝奉行的政策是拉攏一部分世家，解決一部分世家，最后再慢慢蠶食世家勢力……”
“新帝從一開始打出來的旗號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承諾會在成事之后，推行科舉制度，考試選官，這一點打破了階級的壟斷，給了底層民眾上升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也很小，但足夠了不起。”
龍弈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封導，您的意思是，公主對著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知道哪怕是她有足夠的能力登基成為女帝，但要想收拾掉世家這些爛攤子，還是需要很多很多年，百姓會繼續水深火熱。所以，還不如把這一切，全部推翻。”
封郁點頭，“對。只有讓這個腐朽的王朝快速坍塌，讓新的秩序快速建立，百姓才會結束慟亂，才會迎來新生。所以……”
龍弈抿唇，“所以她幫我。她比我聰明，武功也比我好，看起來是我在利用她，但實際上是她自己主動被我利用，甚至主動幫我……我才能幫助新帝推翻舊王朝。”
“是。”封郁點頭。
龍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她笑是因為她懷念從前的美好，可她也恨我殺了她父親，她更恨她自己，因為她也是兇手。她刺我一劍，是在為父報仇，也是在刺死她心中的我。但她又沒殺我……是因為……”
龍弈緩緩說道：“因為新帝根基不穩，世家也沒有完全清除，新帝需要我，百姓需要我，天下需要我……”
封郁點點頭，伸手拍了拍龍弈的肩膀。
龍弈抿唇，抬頭看著封郁：“那她，愛我嗎？”
封郁不答。
龍弈低頭。
“她走的時候，目光平靜，無愛無恨，是因為……她已經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情了嗎？她只看了我一眼……一個字都沒給我留……她不念今生，不許來世……”
龍弈鼻子酸楚，眼眶里的淚意怎么都憋不會去。
“抱歉。”
他趕緊跑出去，沖向衛生間。
兩人壓根兒沒提過一句云葭的戲，結果再明顯不過。
封郁拿著筆記本，眼神說不出的復雜。
他讓那個小姑娘來試鏡，只是因為那個小姑娘身手好，而且身上有一種飄逸出塵的氣質，他在想著，反正演不好的話，拍幾個背影也行，有那個意境就可以了。
可他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演得，簡直……
她肯定沒看過劇本，像龍弈，就算看過完整的劇本，他也沒有吃透角色背后的東西，他都跟有點不上小姑娘的戲。
封郁嘆氣，有那么一刻，他都想自己上。
他已經多少年都沒這種沖動了。
正要轉身離開，封郁的目光忽然瞥向了一邊的簾子。
簾子凸出來一個包，下面露出一雙腳。
他走近過去。
居然聽見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