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男一開始把秦魚當成秦家銅墻鐵壁油鹽不進中的異類分子，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可以順著對方將秦家抽絲剝繭的希望。
但顯然是對方先看到了希望。
“好吧，你果然很出乎我的意料，現在，我們的對話就不是公家的趙警官跟秦家的秦魚了，而是趙鐵男跟秦魚，從私人角度來說，十幾年前，我曾參與過林素女士的那個案子，那時我才是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小警察。”
這人倒也算體貼，沒有直接對秦魚說你媽。
秦魚若有所思，“你所謂的參與是....”
趙鐵男聳肩，“就是最開始有人報警說車禍，而出于交通局職能第一批被派出去的人，當時我到了，親眼看到林素女士的死狀....我是說樣子。”
樣子？她這番話的重點明顯在強調秦魚媽媽林素的死亡狀態，那么樣子是廣泛得形容，還是專注于....臉？
寡言的奚景微微皺眉，忍不住看向秦魚，卻看到秦魚并無多少悲痛，更多的是發怔后的深思。
也是，十幾年了，林素死的時候，秦魚也才多大。
可能對于親媽的死，于她更多的是執念。
秦魚可不知道兩人對她的心態情緒加以猜想，她內心其實很冷靜，只是表面上裝出了不冷靜后的冷靜。
“我查過當年的新聞報道，車禍現場比較慘烈，我媽媽的死狀倒沒有怎么描述”
秦魚的確查過當年的新聞報道，也僅此而已，因為很多信息都被掩蓋了。
“兩輛大卡車相撞，再撞在林素女士所在的小車上....撞擊力很強，車型都變了一大半，我看到車窗破裂，而駕駛座上的林素女士的身體被傷害嚴重，但她的車子經過你們秦家改裝過，安全氣囊的保護性能極好，因此將你母親的臉保護完整，我掰開安全氣囊，看到你母親的臉——當時淚流滿面。”
奚景正給兩人泡了咖啡，端起一杯要放在桌子上的時候，聞言手顫動了下，抬頭看向秦魚。
后者有些失神。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死者，也許不如現在經驗豐富，但也是感覺最直接單純的時候，我那時候就在想她死前一定很痛苦很絕望——她臉上的淚水很多，連衣服都浸濕了一些，而車禍發生的那瞬間，她應該在短短時間內就死去了，在死的時候都保持了絕望悲痛的表情。”
那淚水就是在死前流下來的。
一邊開車一邊流淚嗎？
林素當時又是因為什么而如此痛苦絕望呢？
秦魚緘默片刻，問趙鐵男：“這是你對這個案子的執念？“
“對，很多警察其實對第一個案子都有一種奇怪的情懷跟執念，而我對這個案子的執念在于看到你母親的臉，還有發覺到那次車禍的人為痕跡，只是這個案子在我到場兩個小時后就被轉手了，我連插手的職權都沒有，后來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了。”
被當做普通車禍處理了。
“你的性格應該不會這么感性，所以你肯定做了什么，就算因為當時的一點執念....”秦魚猜測，趙鐵男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拍了現場照片。”
秦魚眼皮一跳，“在你手機里？”
“自然，你要看？但我沒裝在現在的手機里，而是一...
而是一個廢棄不用的老式手機，我后來常用的手機是沒留這些照片的...你應該懂我為什么這么干。”
是怕被調查取走所有照片吧。
刑偵專業的果然滴水不漏！
不過秦魚看趙鐵男拿出的老手機就知道那些照片在這個手機里畫面效果肯定限制很大。
秦魚正要去開電腦，但心念一動，看向奚景：“奚景，我記得你帶了筆記本電腦。”
顯然，秦魚不信任在秦家的任何東西，包括電腦這種會被人侵入調查的物件。
奚景是金融專業的，基本上天天要關注股市情況，筆記本必不可缺。
她也通透，頷首：“我去拿，稍等。”
奚景很快拿來了自己的背包，拿出電腦，而趙鐵男也將那老式手機里的照片傳到了電腦上。
照片不多，也就十幾張，大概是當時趙鐵男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拍照。
秦魚跟奚景坐在電腦前面一張張看過去，而趙鐵男也走在秦魚左手邊，腰肢抵著桌子喝著咖啡，對于這些照片，她早已看過千百遍，爛熟于心，但她也不急著出聲，直到秦魚兩人都盯著一張照片。
是林素在車里的全身照，車門打開后她拍的。
她沒有等多久，秦魚跟奚景都看出問題了。
林素是趴在方向盤前的，頭部臉部被安全氣囊撐著，致死原因應該是距離撞擊后后腦勺反彈打在座位上，導致顱內重傷斃命，或者是崩裂的車窗玻璃飆刺入她太陽穴斃命....
她的手臂垂落，手上有血，但奇怪的是這種血跡很奇怪，可以看出林素的手上沒有傷口，起碼手掌上沒有，但白皙的掌心又沾染了不多不少鮮血，這種鮮血痕跡很奇怪，手腕是沒有血跡流淌下來的，只有手掌掌面有，類似被摩擦涂抹過似的。
但秦魚跟奚景都很敏感，判斷力也不弱于有些經驗豐富的警察——這種血跡應該是摸到了什么血跡沾染上的。
秦魚動了動手指，往上翻了一張照片，那是方向盤。
“方向盤上有血，是從她的手掌心沾上的。”
趙鐵男聲音亦如鐵冰冷，“當時我經驗不足，只知道這個車禍有點奇怪，待后來我們那幾個警察都被勒令不得參與這個車禍，我就知道這背后隱藏太深，不是我一個小警察可以插手的，所以等到好幾年我職位高了后才理由職權調檔暗查，發現了另一件事。”
哪件事？
趙鐵男手指伸過來，點開了另一張圖片。
是林素開的那輛車，前面也有幾張它的全身照，但現在點開的是這輛車的尾后照。
車體被劇烈撞擊，已經變形，車后箱自然也被撞得有些裂開。
這不算什么，主要是.....
“等等”秦魚眼睛睜大，喚出聲的時候，趙鐵男已經將圖片放大拖移，三個人六只眼睛也就看到了裂開的車后箱縫隙有烏黑又帶紅的痕跡....
這是車子焚燒痕跡？不是，當時車子沒有焚燒爆開的趨勢，也不見硝煙，所以那痕跡其實是...
“血！”奚景舌根發顫，秦魚也怔怔了。
車后箱后面有血流出來，這意味著什么？
但凡有點刑偵經驗的人，都會反射性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