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就是會寧縣。
之前留守在會寧,前兩天,特意去黃龍參加指婚儀式的宋九族,跟著一起回來了。
會寧縣衙后院又是一片熱鬧。
殺豬殺雞,宰鴨宰鵝。
除了這兩日大家吃,還要留出宋福生他們啟程路上帶的。
這回豬肉牛肉不需要買了。
不像在黃龍府城,要是需求量多,宋阿爺要帶著奴仆在角門采買。
不過,多數情況下,宋知府家不需要采買。
因為除高鐵頭,高屠戶帶著其他幾個兒子的養豬場就在會寧。
高家大兒子會留出好肉給家里人,讓老爹在府城縣里兩面跑,這也是高屠戶為什么總出現在府城家里的原因。
這個養豬場,主要是靠灌腸掙錢,香腸,高家特產,會寧特產,府城和各大縣城酒樓都有售。
在宋福生一到縣里就召開會議、馬老太一到就攏會寧點心店賬目、錢米壽出外會友時,宋茯苓帶著陸畔還有老媽,跟著鐵頭大哥就來了會寧養豬場。
在陸畔眼中,高家小子們,殺豬似乎和旁家不一樣。
雖然他沒見過旁家是怎么殺豬,但是也知道好似不對勁兒。
順子對他家少爺耳語:
少爺,準確地說,宋九族全體殺豬都是這個模樣。
就是您岳父來殺豬也是這個樣。
您忘了,那時候給陸家軍送糧,他們怕命喪送糧路上,想著練練身手,沒有人可殺,正經拿豬練了一陣。
“恩。”
而茯苓此時正在督促高家大哥哥,她要吃牛里脊。
高家大小子知道胖丫妹子最愛吃這一口。
早先,也經常偷摸弄些牛身上肋脊部、上蓋肉、牛肩胛肉、腰內肉送向黃龍,讓太爺爺和三叔他們都吃上牛肉。
可是,眼下,王爺在那里盯著,殺好牛犯法啊妹子,咱收上來的那些牛,一看就不是病牛。
才指婚,你給人家留點兒好印象吧好不好?
要不這么的,今夜,他給牛腿打斷,肋巴扇打骨折,明日當著王爺面就說,這是摔死的牛,然后咱們再殺。
他宋九族家,別的沒有詬病的地方,就是為吃愛冒險,這點兒偷偷摸摸的事兒,就別在王爺面前暴露了。
到底暴露了。
陸畔讓順子帶親衛軍殺牛。
錢佩英不好意思道:“珉瑞啊,這不好吧?”
帶女婿來這里,是為讓陸畔看看,咱家各房干的都不錯,都有營生。
拿養豬場當景點溜達來著,結果還沒過一天,就被女婿發現咱家人饞。
陸畔嘴角微彎,心中明了。
做了宋家女婿才能知曉,岳父一家和之前想象中還是有些差別。
之前只是岳父“朋友”那陣,還真沒發現。
在養豬場殺完牛后,陸畔跟著岳母和未婚妻又去了會寧縣的山貨站。
從錢佩英隨宋福生調任,目前這里收貨賬目是由大德子負責。
大德子帶著媳婦在門口恭迎。
面對曾經的主子少爺,如今的煜王爺,闊別多年,平安歸來,大德子還是很激動的。
指婚他沒去。
一是因為他不是宋九族的人。
二也是又一年的蘑菇山貨下來,這里瑣事多,他離不開,同時還要照應宋家其他在縣里的買賣。
別人都去府城接旨了,他得在這里守著。
錢佩英就告訴女婿,曾經她在哪里收貨,哪里是庫房,這大院子晾曬,下面各村來送貨拽這門口鈴鐺。
正經和女婿好好講了一番剛到會寧一點點干起來的場景。
領著女婿,大德子跟在陸畔身后陪同,在這院子里轉了一圈。
而茯苓和嫂子寶珠,是和大德子媳婦站在一邊小聲說話。寶珠給她嫂子帶來不少好料子。
大德子媳婦當著茯苓面前,還不好意思收,畢竟茯苓又是寶珠的小姑子,讓人家宋家人看見多不好。
茯苓始終笑嘻嘻的,她才不多事。
老媽說過,大姑姐小姑子管人家兩口子事兒最膈應人。
茯苓望著大德子媳婦,發現穿的還挺好,可見過的不錯。大德子挺舍得給花錢的。
她知曉,大德子之前相中她二丫姐了,寶珠嫂子透露過。
只是她老爸升的太快,嫂子她哥大德子就縮了。
想必,在大德子心里,不希望讓妹子犯難或挨罵。
茯苓猜得對。
大德子真就是這么想的。
怕提出那非分之想,礙于面子,即便沒人會罵他妹子不自量力,心里也會很不滿。
甚至,搞不好,二丫的娘會撓的他滿臉開花,給妹子寶珠也夾在里面一起罵,讓妹子以后那日子還咋過。
將心比心,他理解。
換他,他也會這樣。
知府的親侄女,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給無父無母瘸腿曾經當過陸家奴仆的人。
高門嫁女,低頭娶妻。
就沒見過低頭低成這樣嫁女兒的。
所以半年前,寶珠來這面看四壯,拜托媒人給他哥找了位媳婦,大德子頭一次吐話,沒拒絕。
媳婦家里是在縣里開豆腐坊的,條件比起他眼下掙的,指定是不如。
但還好,媳婦個頭高挑,會算賬,識得幾個字,也就夠用了。
可見,在二丫和大德子這件事上,沒有“非她不可”,沒有“念念不忘”,沒有“始終如一”。
或許,講究這些,也需要門檻和條件吧。
一般人不過就是過日子,找位過日子的媳婦搭伙,是能替換掉心里曾喜歡的。
離開貨站,趁著縣衙后院那面飯還沒好,錢佩英又帶著女兒女婿步行逛街。
因為離開會寧,老宋和陸畔都表示,之后想要“微服出巡”了。
她得給姑爺買幾件布衣。
買完,正好給馬老太一起接回家吃飯,點心店就在這條街上。
陸畔在會寧縣中心街街頭,用皂靴使勁踩了踩地。
年紀不大的二郎,沉穩又不失羞澀的對王爺妹夫解釋,“這條路是會寧一景,三叔命人用火山石鋪的,那石頭只有這里有。”說完,臉通紅。
二郎和米壽不能比,和宋金寶性情也不同,屬于是慢慢和陸畔接觸,才敢和陸畔對話。
成衣店里。
錢佩英將挑好的衣裳給順子,還有陸畔之后打算帶著走的四名護衛。
這幾人換上小二打扮后,站在店里對他家少爺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撓撓腦袋。
“珉瑞,我手藝實在是不咋滴,只能給你買了,你看看這幾套行不行?”
看來茯苓就是隨岳母,不太會做衣裳。
陸畔接過錢佩英遞來的衣裳,這里面有兩件是茯苓剛才在柜前給他挑的,他當然喜歡。
對岳母禮貌的一點頭。
“我也去試試。”
“啊?你在這里試行嗎?”
陸畔沒吭聲就進了店家的內室。
沒什么不行的,免得岳父嫌棄他擺王爺譜。
這一路,他都打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陸畔一身布衣從店家內室出來,宋茯苓沒管別人在不在場,她鼓掌道:“好看。”
陸畔耳朵一紅,趕緊看岳母臉色,怕岳母罵茯苓,會不高興他倆在外面就當眾眉來眼去。
卻發現岳母錢佩英早已經扭過身,假裝在挑別的衣裳,只是仔細瞅會發現,岳母臉也通紅。
“夫人,您再挑一些吧,別著急走。您和大人好不容易回來一回,小的說句越矩的話,這些都不想要銀錢,您就成全小的吧。”
錢佩英挑下眉,問店家:“看來,你這是認出我來了。”
陸畔隨著逛街,近距離感受,他岳父是真受當地人愛戴。
那都不是一般愛戴,是拿他岳父當自己人。
一副甭管他岳父將來去了哪,也是會寧知縣,是從會寧走出去的模樣。不知道以為,會寧縣才是岳父一家的原籍呢。
會寧,停留兩天一夜,宋福生忙完這里的事,再次啟程。
查干湖,看銀魚穿梭。
宋福生坐在湖邊問這里的掌事人,“過些日的特產會,準備好了嗎?”
七位官員身穿官服,對宋知府行禮:“回大人,準備好了。”
宋福生一身布衣坐在河邊支起的桌前,微一點頭。
藍天、白云、湖面水波粼粼。
鍋里燉著新打撈上來的魚,馬老太在撒蔥花。
錢佩英在另一口鍋前熬魚湯。
還有當地存的大馬哈魚切片,魚片下面放碎冰,陸畔和米壽正在調料汁。
陸畔手下有位親衛會吹笛子,正坐在大石頭上吹不知名的曲目。
順子戴著小二小帽,一邊扒大蔥,一邊和另幾位侍衛站在河邊嬉笑耳語,討論那曲子是從京城哪個青樓聽來的。
宋茯苓看起來在望天、等她身前幫擋陽光的陸畔遞來飯碗,實際上在心心念念想用空間里的芥末蘸生魚片。
離開查干湖,一行人趕往鹿縣。
宋茯苓在車里睡的東倒西歪,頭壓在奶腿上。
馬老太叫醒小孫女,笑的一臉褶子,很不好看,“到啦。”
茯苓眼中,奶奶才不難看。
睜開迷蒙的大眼睛,一翻身滾了滾,頭發滾的亂七八糟,摟住馬老太的腰身就說情話:
“終于到了?一路跋山涉水。奶,你知道嗎?人生三大幸運之事,林深時見鹿,海深時見鯨。還有一個是。”
“是什么?”
“夢醒時見你。”
“哎呦,哈哈哈。”
在車外面的陸畔,恰好聽見。
竟有一絲羨慕奶。
羨慕,你得付出行動啊,你看馬老太就知這情話不好得。
下車時,老太太被孫女枕的腿發酸,差些腿一軟從車上摔下來。
就可見,她孫女睡著了,一路枕著,她怕吵醒孩子,一動不敢動。
鹿場這里,看見這養殖規模,連宋福生都露出笑容了,對趕來的官員褒獎一番。
打發那些多余官員,轉回頭,宋福生和女婿吐槽,“皇上知道,皇上還說讓給好好養。”
這話就是,皇上單獨要了。
啥玩意兒呢,你知道這鹿多掙錢,渾身是寶。他女婿可是拿黃龍稅收三分之一的王爺,要是不給皇上,這鹿場又能給女婿帶來不少錢。
陸畔聞言再次微一挑眉。
這就是,只能成為宋家女婿,成為宋家自己人,才會發現,宋叔和他之前做好友時并不一樣。
而宋茯苓他們已經和鹿玩上了,漫山遍野的跑。
那梅花鹿之前扭扭捏捏的,見人就羞澀的跑開,但是混熟后,就會試探的向茯苓走來。
茯苓攤開掌心的玉米粒。
陸畔在遠處微擰眉,不顧岳父還在和他說話,甩下宋福生趕緊疾跑幾步,怕梅花鹿傷害茯苓。
跑了一半,忽然站住。
因為那小鹿圍著茯苓轉了幾圈后,就低頭溫柔的吃起茯苓掌心的玉米粒。
茯苓站在碧海藍天間,喂了小鹿玉米粒,開心的像個孩子,扭頭對他又蹦又跳的揮手。
“呵呵,呵呵呵,”陸畔攥拳放在唇邊,先是輕笑,望著一身碎花衣裳的茯苓,又慢慢笑出了聲。
陸畔、宋福生、米壽他們男生一組,錢佩英、茯苓、馬老太她們女生一組,在這一日還賽鹿。
米壽對公鹿吼著“兄弟,快!”
茯苓看一眼弟弟,嗓門更亮對母鹿喊道:“大妹子,快。”
就想知曉知曉到底是公鹿跑的快,還是母鹿跑的快,誰輸誰做飯。
宋福生看的都著急了,那戴著一號牌的公鹿咋那么不爭氣。
陸畔也擰眉,在查干湖釣魚就輸給茯苓一次,看這樣又要輸。
一時間,所有人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只享受這一刻,就是玩。
木根雕縣,樹皮畫村莊。
一家人統一動作挑眉。
知府大人吃驚地問道:“畫師畫完畫,你就能用樹皮拼出我們一家人?”
村民老手藝人想跪地回話,被宋大人扶住了,臉漲紅漲紅的,吭哧半響,憋出句:“能。”
“好,你給本官家人來一副畫吧。畫師,來。”
馬老太坐在中間。
宋福生和錢佩英一邊一個,把著老太太的胳膊。
陸畔和茯苓站在一起,站在祖母、爹娘身后,米壽蹲在馬老太腳邊。
這次跟隨出來玩的弟弟妹妹們,還有嫂子寶珠、阿爺家的丫丫宋溫暖,沒跟著摻和畫像的事兒。怕畫師畫完他們這些閑雜人等,王爺姐夫妹夫臉笑僵。
宋金寶在最前面指導:“一二三,喊茄子。”
金寶不知道為啥要喊茄子而不是辣椒,但他老宋家對畫像并不稀奇,有一回胖丫姐要畫他們,三嬸兒端著菜筐路過就提醒他們喊茄子,喊完嘴不準動。
陸畔倒挺聽話,和宋茯苓一起:“茄子。”
順子在門口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其他四名親衛也趕緊往遠走,怕笑出聲惹怒王爺。
離開這里,趕往松花石廠。
高鐵頭現在一說話,啊啊的扯嗓門喊,這里日日叮咣響。
四壯也在這里。
寶珠留下了,不打算跟著爬山。
宋福生到達這里,特意住了一晚,這里產的東西貴啊。
拿著鐵頭和四壯臨屋里存放的最漂亮的一塊松花石說:“你猜這個眼下得賣多少銀錢?”
“不知,我這次回來,就知家中祖父花兩萬兩買了一塊大石頭。”
宋福生笑出聲,沒想到坑了陸丞相。
笑完對陸畔說:“這都是我讓你叔叔們、哥哥們私存的好貨,等我回頭把它們賣了,賣的銀錢都給你和茯苓過日子用。”
陸畔:?
他看起來像缺過日子錢的人嗎。
在這個松花石村,宋福生獨自還找當地里正談話,因為他相中這里的一種木頭了,上百年,要給閨女打家具用。
終于啊終于,繞了一大圈,差些連蜂蜜村都去了,終于到達長白山腳下的村莊。
這給馬老太累的,也渾身埋汰夠嗆,好多天不洗澡。
艾瑪。
小孫女口口聲聲,出外走走,要尋找什么,什么心靈凈土。
要照她說,那道不遠,出來玩三五天是凈土。
再多幾日,就凈是土了。
你瞅瞅,脫掉她這鞋,里頭都有土,就這還坐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