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里,沒了丫鬟。
柳夫人為讓錢佩英感覺自在,只將身邊的嬤嬤留下添茶倒水。
微笑著和錢佩英說著話。
“夫君常說,不過是一介武夫,他能有今日,全靠當初大將軍王的救命之恩和提攜之恩。”
錢佩英沒來前,萬萬也沒敢想還真是陸畔給寫了信。
這孩子,眼下身在前線還惦記老宋,在盡自己的力量給老宋鋪路。
并且還沒告訴他們兩口子,不聲不響。
院落山上的亭子里。
柳將軍望著遠處,也在和宋福生似陷入回憶般的講述道:
當年為蕩平這里,那場戰役打到后來,只剩不足千人在死守。
我告訴自己,沒有接到命令就不能后退。
可是,無糧,無箭,無更多的兵勇,和對面的高麗人只能打奇襲戰,打完要冒著危險去死人堆里將箭拔出,再繼續死守。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命送在這雪山腳下時,是大將軍王來了。
柳將軍講到這時,使勁睜了睜眼睛,不想讓宋福生看到他失態。
他想起大將軍說的那句,你曾是我的副手,你的隊伍是我派出去的,別說只剩千人,哪怕只剩下一人,本將軍也會來救援。
隨著講述,有些話沒說透,宋福生也懂了。
可能那時的皇上在那場戰役中都想放棄了,是大將軍王先解決了別的戰區,一路征程又趕到了這里。
可以說,這片地域,完全是大將軍王和柳將軍連下來的。
“你現在事多,明年有機會,我帶你去鴨綠江邊看看。那里有座碑,就是當年東征結束后,為大將軍王所立。上回珉瑞來此地,也是為去那里。”
宋福生雙手接過柳將軍遞過的酒,點頭應允,是要去看看的。
柳將軍毫不遮掩對宋福生講述自己的出身,如若沒有大將軍王就沒有他今日。
告知大將軍王身故后,他幾次上書請求代陸家軍征戰都被駁回。
又告訴宋福生,珉瑞困戰前線,他比誰都心急如焚。
在心里萬萬次罵其他各路將軍是棒槌,但是……
有些話不能說出來,再心急,皇上按著他,不讓亂動。
所以可想而知:
“子幀老弟,我是一定要見你的。我看到珉瑞那信就想著,必須要請你喝酒。托大一回,作為珉瑞的長輩,珉瑞他世叔一定要謝謝你的。來,咱倆干了這碗酒。”
宋福生硬著頭皮端起碗喝酒。
并且他也算看出來了,萬稟義那種小人物在柳將軍這里不足一提,人家壓根就不提萬家,說的全是陸家。
柳將軍總是敘舊,問他和陸畔之間的種種是可以的,他不能不提啊?來是有正事兒的。
酒過三巡,宋福生臉喝通紅,趁著自己還沒有醉意朦朧開始說正事兒。
只看亭子里的柳將軍,一會兒震怒的拍桌子,一會兒又擰眉嘆氣。
遠處的仆人和近衛們,只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將軍在反問宋知縣:
“屁大的事兒都來問我,就因為我官大?
我知個啥,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巡疆,從秋收前到開春種下地后才回府,就這一陣在家。
我夫人,從來了,我就沒陪著過個年。
到頭來,合著我成了百姓眼中最大的惡霸。”
宋福生能說啥,他也發現黃龍這里的官員有這毛病。
不,準確的說,還是敢于擔事的文官太少。
奉天管理的相對不錯,但是出了什么問題,那陣水患陸畔在奉天時,奉天的官員不照樣希望陸畔攬權,這樣責任也能歸他。
也可以說,是現在處于打仗的國情,武官的地位高于文官太多造成的。
“把他膽肥的,把那姓尤的膽大包天!”
柳將軍一拍桌子。
他,是指萬家、
姓尤的就是會寧上上任知縣,也就是毛侍郎的外甥。
震怒過后,老柳忽然露出很疲憊的表情:
“這里,每一寸黑土地都是大將軍王打下的,這片黑土地上躺著我無數的弟兄們,我不想讓這里富饒嗎?我比誰都想!”
可是怎么事情總是事與愿違。
他不過納個小妾,這小妾的娘家敢背著他翻出大浪。
宋福生趁著柳將軍在消化互市賣糧這事,默默給自己倒茶水,喝完他才說:
“說句實在的,將軍,當晚我審完也沒睡著,就想著將來怎么管自己家這些人。
捫心自問,如果我的家人,在外面以我的名義為非作歹,很多官員都給我某個家人行方便,我能不能知曉。
我發現。我還真不一定能知道。”
那晚,他是拿富貴在心里舉的例子,“我家人就算挺老實的。”
宋福生言外之意,就不用說將軍家里那些小妾的娘家花花心眼子多,將軍還對那些人品性不熟悉了。
此時,宋福生說這話,不是在給柳將軍臺階下,是覺得真相如何,皇上會再審,萬稟義眼瞅著也會被一級級提走。
甭管最后結果是啥,柳將軍總是會受些波及、既然已經成了三胖子,那么咱就不要說風涼話再照頭給一棒子。
更何況今日柳將軍源于陸畔對他高看,那么他也要因為陸畔而給柳將軍一些顏面。
“那姓萬的說沒說路線。”
宋福生立馬拿起兜子、
他現在的形象就跟個收水費的,連個隨從都不帶,自己拿包翻。
遞給柳將軍幾張紙道:“這是我根據萬稟義口供繪制的圖、咱們長白山太大了將軍,有部分延伸到高麗那面。”
這也是宋福生此行的最終目的,只有柳將軍有權利有大量兵勇巡山,封住一些要道。
別看山上危險,總有一些響馬隊為了財鋌而走險。
今兒是糧,明兒倒動出武器呢。
而柳將軍已經開始思考別的。
他看著圖在想,手下有沒有將領涉及運糧事件。
出了萬家這種事情,他很難不懷疑手下也陽奉陰違,巡疆前,須徹查。
同時又再次恨的牙癢癢,高麗人能不能作大點兒,這樣皇上就能允許他過去一勺端,給那里的國王抓來,榮養前了卻心愿給蕩平。
男人家聊的話題總是很沉重。
女人們這里就很輕松了。
比如,沒有丫鬟,誰來干活呀。
錢佩英說,都干呀,全家人都干活。她家老宋也會伸把手。
“宋知縣也會幫忙?”
“恩,他主要是做飯多,孩子們喜歡吃他做的飯。”
柳夫人身邊的嬤嬤失態的張著嘴。
連著柳夫人也很吃驚。
無小妾,只有女兒一枚,還將妻子那面的侄子當親兒子養。
宋知縣竟然還給下廚做飯。
錢佩英望著那對主仆的表情,心里吐槽宋福生:
你看,我就說不能實話實說,你非要讓我該怎樣就怎樣,還讓我給大家打下一個咱家是獨一無二的底兒。
而最讓柳夫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相約錢佩英過幾日再來將軍府坐坐,她養的花要開了,再召集幾位夫人一起。
錢佩英為難的拒絕,理由是要陪宋知縣下鄉。
“他讓你隨他一起去?”
“我們一家子都去。”
柳夫人羨慕的聽出來了,是宋知縣離不開家人。
那相約從鄉下回來呢?
柳夫人很愿意和錢佩英說話,感覺為人爽朗又話題新鮮極了。
錢佩英再次為難,那可能就要去工作了。
“啊?”
是真的。
錢佩英心想,該怎么和你形容呢。
她家老宋說要給她開個廠房,讓她管理女工。
而她家還真不是差錢才讓她拋頭露面。
可不準抹黑她老公,她老公是怕她在家只做家務沒意思。
宋福生兩口子在將軍府做客時,會寧縣迎來了一只特殊的隊伍。
黃龍府派出一隊官員專門護送。
事實上,黃龍府一二三把手的心也隨著這支隊伍來了,就是人不好意思直接跟來。
黃龍府尹陶大人:果然啊,京城哥哥信中所言不虛,宋知縣與國公府走的很近。
不,哥哥眼下已經不如他了解啦,是極近。
皇家長公主派出的馬隊,那真是用心良苦。
意圖告知所有人,宋知縣和國公府、和丞相大人或許無關,但和皇親國戚有關。
而老夫人為何大張旗鼓派出馬隊送來安家賀禮呢。
因為老壽星老夫人在某種思維上,和柳將軍的九姨娘達成一致。
九姨娘不是在向柳將軍告狀時說過宋福生,由于官小,只能見到巴掌大的天,所以能干出來無知柳將軍的權勢,就無畏的敢拿萬家人開刀嘛。
老夫人在京城時也想著,這下面小鬼難纏,無知者無畏啊。
沒人知曉宋福生是她孫兒的準岳父,能看到的只是宋福生身上的六品官職,別她離的遠,那些四五品的都敢辦宋福生。
她孫兒在前線。
孫兒已沒了父親,再次叫父親,也就是向宋福生喚出那句稱呼。
她可不能,更不準,讓孫兒的岳父有一絲一毫的岔頭。
此時,秦主簿興奮的臉通紅,直搓手。
他終于終于知曉,知縣大人的母親為何膽氣那么足了。
只看從車上下來四位穿著打扮極其體面的嬤嬤,對馬老太齊刷刷行禮道:“給宋家老夫人請安。”
馬老太臉上掛著一時間風光無限的表情,“快請起。”
小廝們開始卸貨,一套的屋什家具,還有一套送與馬老太的屋里擺設,只大花瓶就四個。
另外,這其中還有一個特殊的禮物,是老夫人贈給宋福生的。
一把官椅。
這官椅有點意思。
有心人就分析了,這似在說:
你給我坐住嘍。
本宮看看,誰敢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