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家小兒媳小小聲問她男人:“那前面都沒水了,咱就在這呆著唄。河水雖沒多少,那也比前面沒有強啊。沒水,那還能有個活?誰知道得走多遠才能再遇到水。”
王忠玉一臉媳婦你是不是熱傻了的表情,“你說那屁話。在這呆著,和當初在山上貓著有啥區別?這露天地是你家啊,你能在這呆一輩子?硬著頭皮也得往前走,讓你干什么就趕緊干得了!”
啊,對,不能在這呆著。
王婆子小兒媳拍了下自己腦門,可緊接著她又有了新問題。
但這回不敢再問她男人,怕挨罵,正好宋福生在附近,她就問道:
“蒜苗他三叔,盆子桶都裝水了,又不能像往常趕路時空盆堆在行李上,哪有閑地方放這一盆盆的水啊,也不能疊羅。”
王婆子小兒媳一邊說,一邊眼睛不停往旁處瞟,眼神略顯無處安放。
這位宋童生,越來越不講究,在山上是干活熱了偶爾脫衣,有一回讓她看到,給她嚇一跳。
現在可倒好,明晃晃大咧咧的就穿這么少,一點臉面也不顧。
不過,話說,難道讀書人,長的都這么白嗎?
身穿跨欄背心、耐克大短褲、草鞋的宋福生,沒注意到王婆子小兒媳表情不自然。
他擰眉滿心滿眼在琢磨:確實,如果帶很多水上路,重量體積都擺在那,那現在家家戶戶東西就必須精簡,而且得減掉很多東西。
大伙七嘴八舌:
“什么?草席子不能要了,那下晌睡覺墊啥。”
“啥?衣裳也要扔,扔了穿么,本來就沒帶多少。”
“你別扔被子啊,大郎你是傻了嘛,晚上咱家蓋啥,本來就睡露天地。”
被稱為大郎的小伙子喊道:“娘啊,你沒聽到里正爺和宋三哥說嘛,凡是暫時用不到的,現在都扔嘍。沒水才是要命的事兒。”
一片亂糟糟、鬧哄哄。
宋福生心累,他也在勸自己老子娘,能不帶的別帶,車里堆不下。
可馬老太不聽話,到她那,什么破遭東西都是好的,連渾身上下帶補丁的衣裳也不舍得丟。
“娘,只留下過段會用到的棉衣鞋,保證讓大家不受凍就中。熱更好說,熱就往下脫。棉被倆人蓋一床,你那些里頭塞破柳絮的行李不能要了,衣裳也挑好的留。我大哥二哥沒好衣服就挑我的穿,大嫂二嫂也是,先可錢氏的衣服留。”
宋福生說完就喊錢佩英,給使眼色道:“你給四壯也找身好些的衣裳,讓他換了,身上那套扔了。再幫娘算計算計,別讓她在這轉磨磨,該扔的必須扔。”
牛掌柜找到宋福生:“姑爺,咱臨走時,我帶的那幾壇酒怎么辦?”
宋福生想了想:
“沒水喝的時候給大伙喝酒。晚上被子不夠蓋也喝酒,能暖和暖和,先留著吧。
不過你最好給擺放一下,上面找塊板子壓上,平整的,還能往板子上堆不少東西。
另外棉被、行李、蓑衣之類的,凡是掉地上不怕碎的,盡量全扔到車廂頂上,找根繩給捆嚴實,最后再用油布一遮。車廂里一定要盡量節省出空地,咱得擺裝水的盆子。”
直到這時,婦女們還不同意扔呢,意見很大。
要知道這些東西能帶出來,對于她們來講就已經是家里的好東西。又逃亡幾天一直費力背著帶著推著,此時說扔就扔,根本接受不了。
宋福生對大伯母這種家里有牛的,怒道:
“我已經看到了,前頭二三十里地外,好多人渴在路邊,就倒在那,生死不明。
估計他們經過咱這地兒,壓根就沒發現這里有條小河流,是我姐夫帶人特意搜出來的,咱夠受老天眷顧。
現在你們不扔,不倒地方裝水,我問你們,誰敢保證二三十里地再往前就一定有水?
萬一再往前再走,幾十里地外還沒水吶?
那就是騾子牛先渴死!
它們一死,只車里的這些東西,你們用手推車能推下嗎,背著抱著能夠用?!”
宋里正也對其他家怒道:“看看那些難民,他們別說行李了,有的人連塊干糧也沒有。那怎的了,照樣活著!你們怎么就這么事多,別貪多嚼不爛,丟了西瓜撿芝麻,糧食和水才是救命的!”
隊長和政委一起開罵,靠發火鎮壓,婦女們認命似的接受了。
只看她們接受完,下一步竟然是沖向河邊一頓洗刷刷。
在那淺淺的小河里,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洗了,把自己也洗了,沒時間洗頭發也給頭發全弄濕,最起碼:涼快。
就好像是離開這條河后,再也摸不到水一樣的迫切。
然后又挑完水燒開喝,一鍋接一鍋燒水,讓男人們可勁喝水,勸著喝。
抓過孩子也往嘴里硬灌,灌得好幾個娃抗議道:“喝不下了娘,真喝不下了。”
這不是此時多喝免費水,恨不得把小溪淘干,肚子里就能攢下挺到明天的事兒。
這水和吃飯是一樣的,一頓吃二十個饅頭、一頓吃再多,完了之后,不吃也挺不到下個月啊。
而宋茯苓她家的餐食是:雞蛋湯。
明明終于能吃上頓好的,她奶真有才,愣是一鍋一鍋不加鹽的雞蛋湯啊,還讓他們喝飽飽的、喝足足的。
得,干糧都沒吃多少,喝了個水飽。一打嗝,湯湯水水直往上反。
騾牛重新上路,手推車的木輾聲壓著路上的石子,前方等待他們的是更難的生存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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