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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求不來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奮斗在開元盛世

  如何重返政事堂?

  簡單。

  排除法!

  能夠在眼前的局面中進入政事堂的,一共就那么幾個人,在不用考慮嚴挺之的情況下,需要排除的,不就剩下了一個謝三郎嗎?

  辦他!

  問題是怎么“辦”!?

  動硬的?人家謝三郎麾下有三千鐵甲!

  求他?六親不認說的就是謝三郎!

  權勢威壓?現階段,朝堂之上,權勢最大的,就是人家謝三郎,就連天子要想壓服他都夠嗆……

  這咋辦?

  巧了。

  造反的是安祿山!

  全大唐誰還能不知道謝三郎和安祿山之間的恩怨?你說……安祿山造反,是跟謝三郎有關系……吧?

  沒有也沒關系!

  我說有,就有!

  謠言,要什么證據!?

  “所以,您李長史才派人在長安城中撒布謠言,說什么安祿山謀反,乃是我謝三郎逼的!”

  說到這里,謝直也忍不住一聲長嘆。

  “好算計啊……

  一句民間流言,足以殺人!

  逼反安祿山?

  不管真的假的吧,只要沒有洗清這個嫌疑,就算我謝某人的臉皮再厚,也不好進入政事堂了……

  即便日后能夠洗清嫌疑,至少也需要幾天的時間,如果不順利的話,恐怕要等到平滅了安祿山的叛亂之后,才能洗清這個嫌疑。

  而您李長史,要的,就是這幾天!

  只要讓謝某人背上了這個嫌疑,歷數滿朝文武,只有您才有資格入主政事堂!”

  謝直微微向前俯身,一雙眼睛也微微瞇起,緊緊地盯著李林甫的雙眼,說道:

  “我都能大概猜測出李長史下一步的安排……

  無非就是借助民間的這一句流言,然后發動御史臺的監察御史彈劾,在朝堂之上坐實了謝某逼反了安祿山的事實。

  然后再發動一些朝臣,以政事堂空虛、難以應對安祿山造反一事為由,奏請天子早日拜相。

  這些都不難,以您李長史獨掌大唐相權一十八年的資歷,和在朝堂之中遍布黨羽的架勢,想辦成這點事情,不難。

  剩下的阻礙,唯有一個,就是謝某人,不過謝某背負了逼反安祿山的嫌疑,卻也不能真就硬擋著你重返政事堂。

  最后的問題,就在天子身上了……”

  說到這,謝直也有點無奈。

  “天子,反而更加好辦……

  你對天子太熟悉了,知道如今的天子懶政得厲害……

  政事堂沒人做主,所有政務都要堆到天子的龍書案之上,這前前后后一個多月的時間,想必天子早就厭煩了吧?

  真到了那個時候,只要謝某人不死硬到底,天子樂得有人替他重新掌管政事堂呢……

  至于是不是剛剛被罷相的您李相,無所謂,只要能把那些政務,從天子的龍書案上搬走,誰都行……

  況且您李相罷相,在名義上的原因,不過是一個所薦非人而已,對于堂堂大唐首相,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天子一時半會還拿不定主意的話,想必李長史這邊還有后手,比如讓您的那些黨羽集中上報政務,比如等等安祿山那邊的攻勢,將所有請援的折子集中到一起……以此倒逼天子一下,想必天子也就半推半就地把這件事推行下去了……

  不過呢,估計李長史自己心里也明白,只要有我謝某人在長安城,你這個大唐首相,絕對坐不穩……

  等到家師祖嚴老爺子一入京,您李相就要自動退賢讓位……

  真是好算計啊……不愧是能坐穩大唐首相位置足足十八年的李相!”

  說到這里,謝直都忍不住滿臉感慨,隨后,揶揄地開口,問道:

  “嘿,李長史,李相!

  小子才疏學淺,還真不懂朝堂之上這些蠅營狗茍,不過私下揣測而已,您看,小子剛才的這番謀劃,還有什么不盡不實的地方,還請李相不理賜教啊?”

  李林甫聽了,不以揶揄為忤,反而笑了,隨即搖了搖頭,半是感慨半是真誠地說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李某,真是老了……

  要是這么說的話,這十八年來渾渾噩噩,起碼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擋著你汜水侯返回長安城!

  要不然的話,我這個大唐首相,還能不能坐穩十八年,還真沒準……

  不對,肯定坐不穩!

  這不,你汜水侯剛剛回到長安城,不就給我掀下來了么……”

  說著,李林甫還在謝直的注視下“哈哈”笑了兩聲,仿佛真覺得特別有意思一樣,只聽他繼續說道:

  “汜水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這一套謀劃,李某還真沒有想到……

  機會把握之精準,行事前后之章法,就連對人心的計算,也照顧到了方方面面,民家、朝廷、官員、天子、你我……全都讓你算得明明白白的。

  說實話,老夫真是見獵心喜,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當老夫的對手!

  老夫如果能夠年輕十歲,說不定還真要借著你的這番謀劃重回政事堂了!

  只不過,老了,沒那個心氣了……”

  李林甫停住了話頭,用手托起了自己的胡須,映入謝直眼簾的,是一片雪白。

  謝直看著李林甫特意擺在自己眼前的雪白胡子,也是沉吟半晌之后這才開口。

  “這么說,倒是我誤會李長史了,那個謠言,不是您派人散布的?”

  李林甫直接點頭。

  “不錯,那個謠言,跟李某一點關系都沒有。”

  說著,李林甫看謝直還有些不信,不由得要多說幾句,剛想開口卻有自己搖了搖頭,最后,頗有一些感慨地說道:

  “汜水侯剛才也說了,李某獨掌大唐相權一十八年……

  入仕五十年,掌權小半生!

  在你們看來,可能是權傾天下,但是其中愁苦,又有何人能夠知道?

  白日里,在政事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處理國事的時候,不知道得罪了大唐天下多少權貴。

  夜晚里,回到這座天子親賜的首相府邸,為了防備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李某不得不每天晚上挑選不同的房間入睡,活得當真是提心吊膽。

  要不是因為天子信重李某,將整個朝野大權交予李某之手,李某恨不得早一日掛冠返鄉!

  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多好!?

  汜水侯,事已至此,李某出京乃是必然,以李某人的這個年齡,恐怕這一次出京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長安城了,想必跟你汜水侯之間,恐怕也是最后一面了,那么,李某就說上一句真心話——這個大唐首相,我早就干夠了!

  汜水侯你剛才說李某在長安城中散布謠言,說什么是你汜水侯逼反了安祿山,就是為了重返政事堂,不拘三天還是五日,就是為了體面致仕,好讓李某在青史之上留下一個‘讓賢’的好名聲……

  何必呢!?

  煌煌青史,講究的是秉筆直書!

  就李某這些年的名聲,想留下一個好名聲,太難了……

  就算是按你說的,最后再折騰這么個三天五日的,能夠改變多少?說不定讓賢嚴挺之,最后也得說李某皮里陽秋而已……”

  說到這里,李林甫猛然間挺胸抬頭,一雙眼睛精芒四射,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剛剛擠走了張九齡的大唐首相。

  “李某忝為大唐首相,執掌權柄一十八年,是非功過,留給后人評說也就罷了,何必多此一舉!?

  身后名,李某固然有所圖!

  但是在你六親不認的謝三郎面前,求不來!

  我堂堂大唐首相李林甫,難道就不能給自己再留點體面么?”

  話已至此,李林甫仿佛已經認清了事實,注定不能在謝直面前討要一個好的謚號了,也斷然不會在青史上留下什么好名聲,仿佛在一瞬間就抽空了他的渾身上下的“精氣神”,也不挺胸抬頭了,雙眼之中也不精芒四射了,僅僅一瞬間,又從那個“大唐首相”變成了老態龍鐘的“李長史”。

  不過,李林甫的雙眼,一直盯在謝直的臉上,雙眼之中,滿是期盼,仿佛好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期待有奇跡發生。

  謝直沉默不語,一張黑臉之上毫無表情,雙眼微瞇,絲毫不讓地與之對視。

  良久之后。

  李林甫雙眼之中的希望,沒了。

  謝直雖然沒說什么,但是這“絲毫不讓”的姿態,已經讓他明白了一切。

  果然是那三個字。

  求不來!

  李林甫微微低頭,雙眼之中滿是混沌,沉默良久,自失一笑,笑著開口,笑容卻透著一股凄涼。

  “倒是讓汜水侯見笑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之后,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足足有半刻鐘,李林甫這才開口,語氣之中,透著一種“故作輕松”。

  “這樣也好……

  荊州,地處荊襄,聽說氣候不錯,雖然夏日里有些溫熱,但是冬日里卻暖和,也沒有關中的大風,對我這樣年過七十古來稀的老人來說,正好是一個頤養天年的好地方。

  這一次,李某出京,再也回不來了,就帶著兒子、孫子,一家人一同前往,含飴弄孫,也是人生樂事……

  有他們在李某身邊,倒是也免去了李某的后顧之憂,等到撒手人寰的時候,也有人扶棺返鄉……

  這些年一直在為國操勞,對他們都疏于管教,正好,借著這段時間,好好教導他們一二,也不枉這一世父子、祖孫一場……”

  李林甫這一次再開口,絕口不提長安如何,只是說說日后,再配合上他的滿頭銀發和一把胡子,倒真是像一個馬上就要搬家的古稀老人,強打著精神在憧憬日后的生活。

  謝直就這么冷冷地看著他,直到李林甫都要開始說要如何教導子孫了,他才冷冷開口,打斷了李林甫的絮絮叨叨。

  “演夠了嗎?”

  一句話,就讓李林甫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汜水侯,你這是何意?”

  謝直生生笑了,言語之中,再也沒有絲毫的客套,對李林甫直呼其名。

  “李林甫,你這是看不起我謝三郎,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李林甫被弄得也上了脾氣,不搭話,就這么冷冷地看著他。

  謝直不以為意,直接開口繼續。

  “即便你現在不過是荊州大都督府的長史,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你是開元天寶年間執掌相權時間最長的大唐首相……

  十八年啊!

  朝堂之上的那些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還不是信手拈來?

  無論是誰,在面對您李林甫李相的時候,誰敢不小心翼翼?

  我謝三郎,不過是剛剛從淮南回到長安的愣頭青,連大朝會也不過參加了兩次而已,又如何膽敢輕視您李相,只有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唯恐被您李相給騙了……

  況且,您李相‘口蜜腹劍’的名聲,在大唐,在天下,可不比我謝三郎‘睚眥必報’的名聲小多少……

  謝某人何德何能,敢不認真對待你李相說過的每一句話?”

  李林甫一聽這個,還真不高興了。

  “汜水侯,莫要信口雌黃!

  騙人?

  我剛才哪里騙你了?”

  謝直嘿嘿一笑。

  “李相說那謠言不是你傳播的,這句話,便是騙人了。”

  李林甫聽了,臉色更冷,剛要說話,卻被謝直直接打斷了,只聽他說道:

  “還是那句話,李相是不是忘了我謝三郎到底是何許人也了?

  明法出身,入仕縣尉,這么多年的本職,一直在御史臺兜兜轉轉,雖然也曾主持過鹽法改革,也曾推動過大唐海貿,但是歸根結底,謝某人還是個大唐律法人!

  律法之人,最是講究實證!

  試問,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謝某哪里有膽量帶兵包圍了您李相府邸?”

  李林甫聽到這里,神色冰冷地開口。

  “哦?

  果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既然如此,倒是要請教一下國朝的御史大夫,到底有何證據,說你謝三郎逼反安祿山的市井流言,是我李某人派人在長安城中散布的!”

  謝直也是冷笑相對。

  “本想給李相,不,李長史,多少留下一些體面,只要您自己承認就好……

  誰承想李相事到臨頭,還拒不承認?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多有得罪了!

  謝某也就只得把手上掌握的這些證據,亮上一亮,也好讓李相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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