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父子聽得此語,都大覺意外,王孝思忙起身抱拳:“元帥吩咐,老夫自當遵從。”
他又指著次子說道:“仲玄本性敦厚勤樸,又有武勇,或可為元帥所用也。”
“本帥亦有此意,”郭繼恩微微點頭,“不過此事還是由監軍署謝副都監定奪為好。”
他話音才落,謝文謙與周恒結伴一塊進來了。謝文謙才進屋子便笑道:“你竟是鐵打的,片刻也不歇息。”
郭繼恩便將自己的決定又說了一遍,謝文謙將王仲玄打量一番,點頭道:“瞧著很是不錯,聽說你此前也是個武將,回頭本官自有差遣,且安心候命罷。”王仲玄連忙躬身抱拳:“是,小人謹遵吩咐。”
郭繼恩見王孝思欲言又止,于是問道:“老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敢問元帥,大軍收復荊湖之后,是東進江西、淮西,還是欲往湖南耶?”王孝思抱拳說道,“湖南觀察使唐頌良,忠厚長者,極有聲譽,湖南之地,在其治下,雖是與燕京消息斷絕,卻是一直奉著東唐旗號。”
“略有耳聞,既是這等說來,咱們少不得要往長沙遣人瞧個究竟。”郭繼恩點頭,“多謝王將軍提點。”
周恒突然問道:“王將軍既知那湖南觀察使忠義,當初為何不曾投效過去?”
“大亂之世,群雄并起,誰又能篤定天下形勢必定如何?”郭繼恩見王孝思面色尷尬,忙替他分說道,“況且相較之下,荊湖早為富庶強藩,湖南偏遠,多蠻荒之地,人丁、出產皆不及之,誰敢輕易棄強事弱耶。王將軍善待士卒百姓,能得眾心,足稱良將。周兄弟不可苛責太過。”
“元帥胸襟如海,實令老夫惶愧。”王孝思起身抱拳,很是感激郭繼恩替他開解,“不過,如今這三湘之地,政通人和,頗有興旺之意,或可為元帥強助,還請元帥留意之。”
“好。”郭繼恩強撐著眼皮,端起茶盅又放下,捏著眉心。許云蘿關切地過來,瞧著他欲言又止。謝文謙便道:“不如咱們都去歇息為好,軍、國之事,無休無止,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郭繼恩等人便將王氏父子一直送出儀門,遠遠瞧見大門處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孩兒,年紀與許云蘿相仿,見眾人出來,連忙低下頭來,屈膝行禮。
王孝思忙道:“這是老夫長孫女如瓔,想是掛念老夫,是以前來探看。”
他又板起臉訓斥孫女:“你急慌慌地跑來做什么?元帥請祖父過來,乃是商議要事,往后不許這等胡亂行事了。”
郭繼恩知道王孝思長子早亡,料想其身后只有這一個女兒,便點頭道:“其實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老將軍不必責備太過。”于是王孝思等人便行禮告辭,只等著收拾行裝北上。
許云蘿便攙扶著郭繼恩往中路后院而去,他皺眉道:“不用,你把我當做病夫了么。”
“都帥腳步虛浮,行走無力,又何必強撐著呢。”許云蘿低聲道,“且去睡會兒,若有急務,妾再將你喚醒便是。”
“奇了,你不睡么?”
“妾沒有小憩的習慣。”許云蘿搖搖頭,“先去整理衣物罷。”
郭繼恩醒來之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天色漸暗下來,許云蘿靠在桌案之旁,已經睡著了。桌上還有一張沒有寫完的紙。他輕輕起身下床,將一件斗篷給女孩披上,自己悄悄出了屋子。
奉效節腰間佩著短火槍,在檐下立得筆挺,郭繼恩低聲問道:“你不困么,不去睡會?”
“回都帥的話,小的不困。”奉效節老老實實答話。
“還是你的本事大。”郭繼恩有些無語,他想了想,搖頭出了后院。
田友信、海拉蘇、祝同文幾個都已經起來了,正在中院里閑話。郭繼恩負手聽了一會,出聲吩咐道:“海拉蘇跟著謝副都監,留駐襄陽,你們兩個,都跟本帥去武漢。”
“是,職等知道了。”
郭繼恩見海拉蘇有些不請愿,瞥著他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行軍打仗,燒的是銀子,耗的是錢糧。軍裝、軍械、俸餉、口糧、鍋帳、醫生、民伕、馬駝、筆墨、紙張、藥材、酒鹽,無一可輕忽之——兩軍對壘,斬將搴旗,那還是第二要緊的事。身為參謀官,你要學的還多得很呢。”
“可是卑職還是情愿上陣殺敵。”
郭繼恩輕笑一聲,搖頭不再理會他,轉身進了二堂:“將軍書都整理一下,要緊的選出來,給本帥瞧瞧。”
忠武行軍道總管劉清廓麾下雍州軍、并州軍、燕州軍逾十萬人馬,連下孝昌、安陸、應城之后,又克黃陂、黃岡。其前鋒并州軍兵馬直抵浠水,蘄春、黃梅,與南吳治下之宿松遙遙相望。主力大部則逼向武昌,沿著城池北面各處湖泊扎下營壘,預備圍城攻打。
武昌城池闊大,方長二十里,歷代加固,為包磚城墻,形似盾牌。東至長春觀,南抵鲇魚套,西臨長江邊,北達新河岸。依山靠水,所謂盾形、城河、九門。乃是天下重鎮,足為形勝之地。
城中守將,乃是中軍副統領劉厚俊,率領著一萬多兵馬。雍州軍副統領徐珪遣俘兵往城中報信,得知霸王身死,荊州城破,劉厚俊大哭了一番,卻是拒絕投降,堅守不出。
雍州軍、燕州軍分進合擊,進至城下,三面圍城。劉清廓親至漢陽,一聲令下,各師開始強攻城池。武昌護城河寬逾三丈,唐軍仍以火炮聚于武勝門等處,日夜轟擊,并不急于架梯登城。
一連三日火炮轟擊,城墻之上到處都是缺口,雉堞都被毀得不成樣子,守軍卻依然沒有投降之意。武銘、曹靖等將領按捺不住,下令官兵們聚集武勝門,抵近攀城,戰意頑強的守軍頂著城下密集的槍聲以箭矢、擂木等還擊。兩軍交兵整整一日,唐軍未能在城頭站穩腳跟,不得不又退了回去。
武銘氣得罵道:“好一只鐵烏龜,這等難打——這劉厚俊究竟是什么想頭,呼元通都已經死了,他這是給誰盡忠呢?”
劉清廓親往城墻之下巡視,一向性情寬厚的行軍總管面色十分嚴肅:“咱們已經打到這份上了,豈可畏難而退?傳令下去,教將士們吃飽喝足,來日接著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