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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子孫入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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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智勤在金鄉擊退喬定忠所部唐軍,南吳河南軍司暫時扭轉了被動局勢。而在膠東地帶,駐扎在高密縣城的徐智興得知東唐兵馬突然大舉進攻密州,便急遣出張鴻所部南救密州,卻被營州軍第一師岳寶云部阻截于白龍山、石空崖一帶。密州地境山勢低緩,易于大軍行進,但是唐軍筑壘堅固,守備嚴密,驍將段克峰、耿紹忠等屢次率死士出壘殺入敵陣,斬殺數百,令吳軍士氣大沮。

  心急如焚的徐智興親自趕往小溝頭督戰,徐賓、張鴻二將皆披掛上陣,輪番攻打唐軍營壘。岳寶云設在常家屯的前敵營寨被猛攻三日,小小的村寨,村中百姓早就被唐軍遷往別處安置,村外的土墻雖然被用大小石塊再行加固,終于還是被潮水一般的南吳士卒沖垮。兩軍遂在村中逐屋逐戶爭奪著每一寸土地。刀光閃處,血光飛濺。

  常家屯終于陷落,三旅巡檢郭泰龍戰死,旅監葛寶山率領殘部南撤至石空崖,與鄭道永、溫殿杰的第二旅合兵一處,繼續死守。

  得知常家屯失守情形之后,師監晁孟立即遣出一旅旅監蘇吉昌趕往石空崖,接任三旅巡檢職務。白龍山的一處寺廟之內,他神色嚴峻叮囑道:“統領在將軍嶺已經將臨沂來援之敵一舉殄滅,密州克復,只在數日之間,徐智興欲救密州,石空崖、白龍山兩處,是必經之地,決不容有失。哪怕二旅三旅戰至最后一人,亦不許后退一步!”

  “是,職等,定不負師監所托。”方形臉龐的蘇吉昌沒有多說什么豪言壯語,只是沉聲抱拳應命。

  白龍山在西,石空崖在東,雖然山勢不險,卻是恰好夾住一條大道。相比之下,白龍山更難攻打,因此徐智興嚴令各部,全力攻打石空崖。兩軍的火器都已經告罄,只能以羽箭、刀槍對殺。五日激戰下來,張、徐二將使出渾身解數,區區五千人把守的石空崖,竟是不能逾越一步。

  小溝頭村內的一處莊院里,行軍司馬詹信苦勸徐智興道:“密州實已不可救,殿下當速速東走,沿膠河至五蓮山東麓,一路向南回海州,才是脫身之道。不然,待北賊主力克下城池,大舉北來,則事不可為矣。”

  徐智興放下手里的粟米粥,皺眉說道:“于制軍想必已盡起臨沂精銳來救密州,本王半途而廢,必失軍心也。”

  詹信欲言又止,一旁閑坐的顧天鳴開口說道:“當面之敵如此頑固,不計死傷以阻我師,便可料知南面于制軍要么不曾來援,要么,中道被擊,兇多吉少矣。以于將軍性情推測,臨沂兵馬,多半是吃了個敗仗。”

  徐智興微微變色,詹信卻長松一口氣:“是,顧長史所言,極有道理。殿下不可遲疑,當速為決斷。”顧天鳴見徐智興起身來回踱步,知道他仍是心中不甘,又繼續勸道:“粟清海將我師攔腰截斷,高密實已不能守,殿下不可因為一時之忿,白白折損了這多淮南老卒。只要臨沂尚在我手,這形勢,便不算難看。”

  “我兩次攻打青州,都折師而返,至尊那邊,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徐智興神色有些惴惴,又忍不住哀嘆一聲,“聽說燕京并不曾往山東增兵,這個粟清海,竟然就敢將手中全部人馬都拉出來,致我腹心一擊,當真是膽大心狠之輩,實堪比于古之名將也。”

  “彼之眼力過人,能孤注一擲,大名自非僥幸。不過,殿下也不用這般灰心。”顧天鳴輕輕擦拭錦袍之上的污漬,耐心說道,“不過是自請一道罪折之事罷了,只要殿下自己不離開山東,至尊或有斥責之語,終究不會奪了殿下的兵權。”

  詹信連連點頭,又拱手說道:“這道疏奏,便由小臣替殿下寫了便是。”

  徐智興終于應允,長嘆一聲下令,張、徐所部暫停攻打,退回大營休整,又與顧、詹二人湊在輿圖之旁,商討南撤路線,直至深夜才胡亂睡去。

  翌日,吳軍拔營準備退出戰場,向東直至膠河沿岸,再順著五蓮山東面的沿海道路繞回臨沂。正在忙碌之時,李神韜從海州遣來的都尉鐘允榮匆匆趕來了。

  得知于善立在密州南面的將軍嶺戰敗身死,臨沂援軍逾萬人歿于是役,不但徐智興如聞晴天霹靂,詹信、徐賓、張鴻等人也是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于善立軍中宿將,嚴謹自持,素有威望,其死訊對部伍士氣打擊極重。幸好顧天鳴還算冷靜清明,出言問道:“李將軍是遣鐘都尉自海路過來?”

  “是,”鐘允榮躬身獻上書信,“卑職奉太子教令前來,此是太子殿下急詔,呈與江都王詳閱之。”

  徐智玄嚴令二弟速棄高密城,從嶗山西面的海灣登船急返海州。只是搜集趕來的船只數量不足,大約能帶走六七千人,剩下的官兵們,就只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顧天鳴遂提議,主將登船南走,另選一將帶著上萬人馬依舊沿膠河趕往五蓮山:“兵分兩路,總好過在高密縣城坐以待斃。”

  鐘允榮有些遲疑:“太子教令,是吩咐余眾東走即墨、昌陽,來往游擊——”

  “還說什么游擊,”顧天鳴嗤笑一聲,“膠東半島,多有流亡,軍伍若撤逃過去,恐連吃飯都難以為計,豈非自尋死路。向南強行突擊,尚有一線生機也。”

  鐘允榮不敢再說,徐智興便目視徐賓:“徐都尉,我帶六千人,跟鐘都尉往海邊走。其余大部人馬都交與你,輜重皆棄,只要人回了臨沂,便是你的大功!”

  徐賓硬著頭皮抱拳道:“是,卑職省得了。”

  營州軍將軍嶺大捷,徐智興解救密州不得,倉皇經海路南撤。粟清海遂輕易克復密州城,并下令麾下各師撒開雙腿,轉向東南,追殺徐賓所率領的這支南吳軍。

  霍啟明冒著秋雨趕回燕京城,進了廣寒宮西節堂,郭繼恩便將才送來的膠東軍報遞給他:“密州全境已經光復,徐智興自嶗山西岸登船,經海路逃往海州。南吳山東軍司駐留高密之主力一萬六千余人,則沿五蓮山東麓海岸奔逃臨沂。粟清海遣兵于瑯邪山以西兩度截殺,斬俘七千余,生擒主將徐賓。詳情都在這軍報之上。”

  “山東連戰皆捷,形勢已然扭轉,咱們如今可以放手經營膠東等處矣。”霍啟明接過軍報,卻并不細瞧,他覷著瑞鳳郡主面帶喜色,大有神采飛揚之意,便打趣道:“豐州未下,周恒兄還在草地悠游,殿下就這般高興?”

  “今日得了西北軍報,桑將軍所部已經逼至豐安縣城,叛將朱興不敢接戰,逃往豐州。”郡主斂了笑意,認真向他稟報,“周總管非是頓兵不進,乃有乞答部達賀奇歸降,安撫部眾,撥糧救助,是以耽擱了時日。”

  “這事我也聽說了,乞答部,髡發左衽之輩,是就地安置,還是遣放別處?”霍啟明目視顧蓓,“顧典書。你書讀得多,你來說一說。”

  “啊?是,”顧蓓錯愕抬頭,她穿著淡藍色女官袍服,略施淡妝,與當初相比,整個人顯得素雅了許多,她稍稍沉吟,“山海經云,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后北狄一分而二,曰匈奴,乃處于西,曰鮮卑,乃居于東。昔慕容氏得國,分定鮮卑諸部,有一部東遷于黑水,與烏桓部相融,遂有乞答之名,是以該部久居于此。據周總管軍報所言,歸降之乞答部眾,不過萬人,畜產亦缺,就置于單于臺也無不可。不然,其發祥之地乃在黑水道之大鮮卑山,路途萬里,若將其遣放故地,也不知他們是否情愿。”

  “原來北狄亦為黃帝之后?”霍啟明笑了起來,“都說華夷有別,據此說來,彼此竟是同源同族了?”

  他擺擺手:“古久之事,咱們如今也不議這個。你替本道和都帥,回書周總管,是留是遷,悉聽其意。若該部情愿回營州,咱們便沿途予以方便就是。”

  顧蓓點頭應命,提筆擬文。霍啟明這才扯來一張椅子自己坐下,一邊展開軍報,一邊對郭繼恩說道:“膠東形勢甚好,魯南那邊,卻被徐智勤攪得頗為狼狽,先是喬定忠敗于金鄉,后有溫貴河被困曹州——這曹州若是落于敵手,山東河南兩處被阻隔開來,中原戰事,則又添變數矣。”

  “徐智勤這一記回馬槍,殺得極妙。”郭繼恩聽著門外的雨聲,慢慢說道,“徐家三兄弟之中,就兵法之道言之,要算這個徐智勤,最為深通。不過,我昨夜仔細想了許久,就算咱們讓出曹州,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你說得輕巧,”霍啟明不高興了,他手持麈尾,差點指到郭繼恩面門之上,“彼以臨沂阻住我山東兵馬,如今再據曹州,那南吳徐智玄,便可全力西出宋城、亳州。南北兩路齊進,北路直驅汴梁,南路則攻許昌、東都,如此,說不定年內便可占據河南全境也。”

  “此方略極好,”郭繼恩拊掌而笑,“若我是徐智玄,也必定采納此議。”

  “道爺沒有工夫與你說笑,”霍啟明眉頭大皺,又對郭繼恩身后的許云蘿數落道,“你家這位老爺,如今怎地這般油滑起來了?道爺我在西山督造新式機器,無暇顧及軍務,你們倒好,中原本是五五之局,如今這般被動,還不趕緊給運鵬兄寫信過去,教他召集諸將,仔細檢討作戰得失,部署方略?金鄉之戰,范長清部為何先亂?陳之翰部為何遲遲未至?還有杜屹的羽林五師,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仗,敗得實在是不成話!告訴楊運鵬,無論是誰人過失,一個都不可放過,老老實實交代明白。”

  郭繼恩正要說話,卻覷見唐應海在門邊探頭探腦,便皺眉說道:“這般鬼鬼祟祟做什么,都與本帥進來說話。”

  “是。”唐應海硬著頭皮進來,又向門外招手,于是陸祥順帶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軍官一塊進來,向著郭繼恩行禮。

  郭繼恩恍然拍著幞頭:“是應海轉任別職,要去山東戰場了,是么?”

  “是。”唐應海挺直身體,眼神之中頗有不舍之意,“往后不能跟隨都帥左右了,還請都帥凡事仔細小心,不要過于操勞。”

  “如今我很是悠閑,你不用擔心。”郭繼恩瞅著他的七品正尉臂章,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歹也是從西海池出去的武官,望你能以令兄為楷模,早日立功殺敵,本帥等著你的好消息。”

  霍啟明也站起身來,覷著唐應海道:“隨侍都帥身側,擢升自然是比別處要快一些,這是你的機緣,卻也是你的枷鎖。前方戰場,廝殺酷烈之處,你便與別個隊官營官并無不同。望你記得晏子御者之故事,時時警醒。”

  “是,卑職早盼能有報國殺賊之日,定然不教都帥、真人失望。”唐應海鎮定心神,慨然向郭繼恩、霍啟明鄭重抱拳,他瞧見許云蘿關切神色,又向她抱拳說道:“小夫人也要多多保重。”

  許云蘿輕輕點頭,沒有說話。唐應海深吸一口氣,這才轉身大步出了節堂。

  郭繼恩若有所思,這時陸祥順才向他示意身旁的高大青年:“都帥,此是親衛營甲隊新署隊監,奉效節奉協尉。六月里才從講武堂結業別庠,這一期的學生之中,他可是槍法最好的一個。”

  “哦?”郭、霍二人都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霍啟明晃動著麈尾,神色詫異問道:“貧道記起來了,你不是奉夫子家中長孫么,令祖竟然舍得教你往講武堂去習武?”

  “當初倭軍入寇,小人便加入了義兵,后來又自告奮勇入了王師,跟著諸位將軍一路殺到了云池。”奉效節解釋自己的來歷,“再后來,小人就跟著大軍一塊回了中土,這是小人的二等勛章,二位大人請過目一瞧。祖父大人見小的確是有志于軍伍,也就沒有出言阻止了。”

  “這倒有些意思,”郭繼恩瞧著這高大青年小心翼翼從佩囊之中摸出那枚勛章,摩挲著下頜道,“你一個新盧少年,如今竟然是我華夏之武官了。”

  “稟都帥,小的如今也是漢家子弟,”奉效節忙正色道,“小的乃是親衛營甲隊隊監,但有差遣,絕無違忤。”

  “好,本帥與霍真人,都信得過你。”郭繼恩點點頭,囑咐陸祥順道,“你先帶他四處瞧瞧,先熟悉園內情形。”

  陸祥順躬身應命,引著奉效節退了出去。霍啟明這時才意味深長地對郭繼恩道:“原來奉夫子早就將自家孫兒送進講武堂了,你說,這其中,可有深意?”

  “那自然是想著往后子孫世代永入華夏了。”郭繼恩點點頭,“不過,我猜他萬沒想到,我并無自立為帝之想,也無意干預新盧國事。這個么,想必是令他很是失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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