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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戎以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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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統?此名甚好。”郭繼恩思忖點頭,“咱們可以設立總統府,總攬天下軍務民政,位于中書省及樞密院之上,仍由議政院掌其封駁之權。”

  “兩樁事情,”霍啟明見兒子跌跌撞撞過來,便將他抱起放在自己膝蓋上,“其一,總統府于何時設立。其二,天子又如何安置?”

  “這兩樁事,其實是一件。”郭繼恩沉吟道,“須得天下一統之后,天子遜位,還政于萬民,于是總統為天下揆首。其人選,則由議政院公推之。”

  “哦?你竟然不打算來做這個總統么?”霍啟明大覺詫異,將郭繼恩上下打量問道。

  “最好還是由一位中書長者出任為好。”郭繼恩思忖搖頭,“所以政事堂內,一定要有咱們自己的人,韓煦、楚信章,還有那位楊典楊御史,實乃無雙國士,將來必入中樞得擔大任。咱們得想法子,將他們都弄進政事堂去。”

  白吟霜過來抱起兒子,又朝許云蘿使個眼色,兩個女人一起退了下去。餐室里只剩下郭、霍二人。霍啟明便皺眉道:“推舉旁人,何如自任之,你這豈不是疊床架屋,自添累贅。天下男子,誰不愛權柄在手,你卻避之如蛇蝎。”

  “那位子瞧著萬人之上,俯瞰天下,風光無比,其實不過是鑲金飾玉之刑具罷了。”郭繼恩堅決搖頭,“我來做這總統,與稱帝有什么分別?萬萬不可為之。”

  “那也由得你。”霍啟明無奈,“回頭我就去與朱仆射商議,年后設法將楚信章轉回京師。韓煦這邊,你又以何人代之?”

  “燕州都督,”郭繼恩也難于決斷,“韓煦如今身兼數職,甚為辛苦,咱們先挑選兩個人來做這提學使、巡查使,以分其勞。事情么,咱們一步一步地來做。”

  “也罷。”霍啟明亦知不能心急,只能慢慢地來,他又囑咐道,“眼見拔烈堅、阿古拉入京,這兩位部落首領,咱們還是得見一見。”

  郭繼恩與許云蘿告辭的時候,霍啟明將那支短火槍,還有一袋彈丸都遞給他:“拿去玩玩罷,或者給云蘿妹子也行。”

  “這支先給親衛營,讓他們試試手法。”郭繼恩接過火槍說道,“回頭教火器廠造兩支改進過的來,要象牙手柄的。”

  “嘖嘖,你倒是會使喚人。這個我回頭去吩咐他們,十分用心打造,保管云蘿妹子會喜歡。”霍啟明嫌棄道,“趕緊回去罷,眼見得夜深了。”

  兩個便離了霍宅,又沿著橫街回西海池去。許云蘿畏懼地瞧著郭繼恩別在腰間的那支火槍:“往后軍中,大伙都會用這個么?”

  “眼下還不成,只能先給親衛營、講武堂,教他們先學著用起來。”郭繼恩搖頭道,“火器廠一時間也造不出許多來。不過往后,火槍火炮,遲早會將刀槍弓弩,都給替代掉。”

  許云蘿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妾學了八年的劍術,往后就再也派不上用場了。”

  “你不用難過,”郭繼恩連忙安慰她,“火槍這個東西,極易學會。只消十天半月工夫,就能習得精熟,這也是為什么將來它必定會替代長槍弓箭,無他,易學耳。”

  幾日之后,軍器監使舒貴才又送來了幾支長火槍,并安排匠人將西海池內箭道重新改造。唐應海、陸祥順等每日持槍練習,砰砰之聲,不絕于耳。

  高級將領們都被驚動了,整日圍觀議論不已。粟清海沉吟說道:“此物如果大造,則各哨、各伍之戰法,全部都得推倒重來。”

  劉清廓也在觀看,他聞言點頭道:“都帥有吩咐,教劉某領著粟將軍,一塊往火器廠去瞧瞧,那邊還有大物件。”

  “大物件?”粟清海想了想道,“不如今日就過去?”

  劉清廓瞧瞧天色:“那咱們這就走罷,今日就歇在那邊,然后咱們再去講武堂。”

  兩個將軍風風火火,說走便走。也在箭道負手觀看的于貴寶若有所思,對監軍判官黃景祿說道:“怪道都帥與參政將那火器廠視為燕京第一等機密,從今往后,大軍出征,則山河震動,天地變色矣。”

  “此物如今只是小試,尚不能大造。”唐應海將冒著藍煙的火槍放下,“其射速尚不及弓弩,都帥說了,如今只要咱們熟習使用之法。待至大造,尚需時日。”

  于貴寶打了個哆嗦:“此物若能連發,除非對面是銅頭鐵身,否則便只能望風而逃矣。”

  軍士們都哄笑起來,黃景祿低聲問于貴寶:“今日西室韋、敕連兩部首領入京覲見,都監不去瞧瞧么?”

  “我去做什么,”于貴寶只是搖頭,“又不是降將,幾個蠻族老兒,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議政院內,郭繼恩原也以為不過是幾個胡族老者,不料一見之下,頗覺意外。那西室韋部首領阿古拉的確已是須發皆白,舉止頗為拘束,跟隨在他身邊的那條室韋大漢卻很是吸引他的注意。那大漢三十三四歲模樣,蓄有短髭,凜然生威。郭繼恩于是問他:“足下便是依雷?這般偉岸,足見是草原之上一條好漢子。咱們攻打盛樂、黑城,想必依雷兄出力不少。”

  “是,小的參見元帥。”依雷抱拳行禮,用生硬的漢話說道,“阿古拉首領來京,心中其實很害怕,是以小人便自告奮勇,護送著他前來。”

  “你倒是實誠,首領其實也不用害怕。”郭繼恩笑了起來,“首領有功于國,咱們自當以禮待之。某今日就可以給首領承諾,各部,丁口不移,風俗不易,只管安心各領其地便是。”

  阿古拉長松一口氣,向郭繼恩恭敬行禮:“多謝元帥恩德,我部老幼之民,俱感五內,世代不敢忘也。”

  “當年天盛皇帝、正明皇帝也都給過咱們一樣的承諾。”敕連部首領拔烈堅也很是直率,“可是朝廷遣出的都護一來,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金銀、寶石、獵隼、皮毛、駿馬、女人,什么都要。”

  與郭繼恩一道會見部落首領的朱斌榮、宋鼎臣都大覺尷尬,郭繼恩卻打量著拔烈堅,見他四十出頭模樣,皮帽皮袍,臉型狹長,神色堅毅,便點頭笑道:“今時不同往日,朝廷遣任都護者,皆為文官。欺壓勒索之事,必定不會再有了。中書省已經議定,復設云中都護府,以宣化刺史馮明昌為云中都護,幾位想必不用擔心了罷。”

  “元帥是大英雄大豪杰,你的話某信得過。”拔烈堅聞言點頭,卻依舊神情嚴肅,“可是若再有當初之事,某一定會入京來申告之。”

  “依我說,你竟也不用回草原去了,就留居燕京如何?”

  拔烈堅一愣:“這是要留某做人質么?”

  “這是什么話,”朱斌榮哭笑不得,“費倫古阿不是也在京中么,做著三品的高官,你想不想?如今那粟末部首領乞烈仲雄,元旦之后也會入京任事。京城之中,并無胡漢之分。”

  “你們漢人的官,我做不來!”拔烈堅連連搖頭。

  “你做得來。”郭繼恩目視他說道,“如今太仆寺缺一掌寺主官,太仆寺者,國家馬政之署,拔烈首領可愿擔之?”

  “養馬?這個我可以做。”拔烈堅不由自主點頭。

  “那就這么定了,回頭就請吏部辦理此事,要盡快。”郭繼恩拊掌而笑,又對阿古拉說道,“你也在京中多住些時日,元旦朝會之后,再回九十九泉不遲!”

  阿古拉不敢違抗,又起身行禮:“是,謹遵元帥吩咐。”

  “還請坐下說話,老首領不必這般拘束。”郭繼恩示意他坐下,又問依雷,“西山有講武堂,依雷兄可愿意去那里讀書,然后往軍中任事?如今官軍之中,部族武官甚多,還有一位東倭軍官呢。”

  “黑城戰事正緊,小的愿盡快趕回,協助駱將軍等一道作戰。”

  “眼見草原之上馬上就要落雪,黑城之戰,只能先暫且罷兵。待來年開春之后再發起攻擊。”郭繼恩告訴他,“依雷兄不必急著趕回去。不過雪季既來,各處部落,要看好牲畜,小心白災才是。”

  “既是這等,那小的便往講武堂去瞧瞧。”依雷點頭說道。

  郭繼恩滿意地笑了,阿古拉卻又起身稟道:“小人們此番來京,帶來了數百只小羊,全是今年所生,都有四十余斤一只,甚是肥美。草原之上無有奉獻,此前毛皮牛角等物都被圖韃部大人繳了去。若是京中諸位也要,咱們來年再送過來便是。”

  “咱們不用這等貢獻,若是官府有用,也會向部落采買,絕無強索之理。”郭繼恩擺手道,“這羊既已送來,咱們便按市價算錢購下,不能白拿。”

  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楊典這時才開口道:“早就與二位首領說了,這羊,很是不必送入京城來。”

  “卻也無妨,教軍供司買下,供應南苑西山兩處大營,卻是正好。”郭繼恩笑道,“如今軍供司乃是李樊玉李參軍主事,回頭就教他與兩位首領算錢。此外,二位首領來歸,朝廷亦有賞賜,不過這個,就由中書省宋相回頭與兩位分說了。”

  拔烈堅見郭繼恩這等爽快,也點頭道:“那就依元帥吩咐,咱們將這些羊兒都送往軍營去。不過,某等還帶來了幾位女孩兒,都是部族之中最為出挑的美人,獻與至尊、元帥兩位,這個可就務必要收下了。”

  “不要,”郭繼恩果斷拒絕,“往后也不許再往燕京送女孩兒過來。此等陋規,一律廢止。這幾個女孩兒,愿意在京中居住,就留下安置,若是不愿,就讓阿古拉首領回去之時將其帶走。”

  “是,元帥既有吩咐,咱們遵從便是。”拔烈堅雖然應命,仍是不解,“不過地位尊貴之人,可以有許多妻子,這可是長生天所允許的。”

  “無妨,拔烈首領想娶多少妻子,都是你自家之事,咱們不會去管的。”郭繼恩也笑了,“本帥的意思,獻女之事,往后不可再有。”

  “是。”拔烈堅也笑了,“小人原本是有兩個妻子,如今歸順朝廷,得大軍相救,心中很是高興,于是又娶了第三個妻子,足足比小人還小了二十歲呢。”

  眾人皆轟然而笑,宋鼎臣轉頭笑著問郭繼恩:“莫非許令史不許都帥納妾?眼見她溫順嬌弱模樣,瞧不出來竟是這等馭夫有術。”

  “非也,只是本帥素無納妾之意罷了。”郭繼恩微微一笑,心想許云蘿若是跟隨在側,聽了這些話語說不定會心下不安,反而不妙。

  許云蘿今日既沒有去學堂,也沒有跟隨郭繼恩會見入京覲見的部落首領。她是去了燕都醫院。

  此時已經是九月底,眼見燕京就要入冬。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可以瞧見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庭院,暮秋時節的暖陽,帶來令人心醉的和煦之感,讓醫院這等愁苦之地,也教人感覺到人世間的美好之處。

  病榻之上的俞惠,已經瘦得脫了形,只是一雙大眼睛依舊清澈明亮。雖然顏鼎文山長等悉心驗看,又給四時開藥,郭繼恩、霍啟明都遣人送來滋補之物,丈夫又日夜陪伴,她還是病情愈發沉重下去。

  “其人氣血衰弱,臟腑虛羸,以致風雨染邪,”顏鼎文對路過前來探看的霍啟明說道,“偏生路上又耽擱了時日,此病,想來已無可設法矣。”

  霍啟明皺眉想了想問道:“小道上回所調制的藥膏?”

  “病人服用前幾日,精神略好了些,依舊有咳血之癥候。過得幾日,又愈發沉重起來。”

  霍啟明苦苦思索:“小道回頭再仔細想想。”

  “此前城中有一老員外亦患此癥,服用藥膏之后,漸至痊愈。只是俞小娘子底子太差,身上又有別癥,是以難治。”

  “明白了。”霍啟明點點頭出了山長的屋子,迎面撞見元燾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神之中,極是絕望。

  霍啟明也是無言可安慰于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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