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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安州折棟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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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軍將所有的傷患都留在了聯軍軍營,其余人馬懷著憋屈沉重的心情,默默地向東北面的德川開進。

  李延福如今才得十八歲,正是年少氣盛之時。他瞅見父親憤懣神色,便策馬過來,低聲說道:“那元都督著實太瞧不起人,不過依孩兒所想,元氏老匹夫所言也有幾分道理,武夫者,不就是以軍功立身么?如今國家虎賁,皆在我父子之手,往后又何必非要為君上所驅使也?”

  李承順心中突地一跳,卻還是輕聲呵斥道:“休得胡言亂語。”

  “孩兒也不是胡言亂語,形勢如此,燕京郭都帥必定親來。都帥何等神威,倭賊如何是其對手!眼下這些文官,死的死逃的逃,待到戰事平定之時,豈不是千載良機也?”

  “到時候再說罷,此事暫且先不提,謹慎謹慎!”

  “是,孩兒知道了。”李延福興奮地打馬向前。

  殿前軍趕至大同江南岸的德川城,又四處搜集糧食準備長期駐守。可是逃走的百姓大多還未返回,許多人跑進了山里避亂,文官也不見幾個。李承順正無可奈何,東倭軍就又再次殺了過來。

  殿前軍不敢戀戰,又迅速退回大同江北岸。這里情形稍好,士卒們搶劫了一些村寨,總算得了些糧草,李承順便領著兵馬,向北面的熙川方向撤退,又遣人給順川北面的泉俊武所部傳令,教他們趕來會合。

  但是傳令兵還未趕至,泉俊武所部便被突然殺來的東倭軍阿部健作、黑島正則兩路兵馬擊破,折損近半,泉俊武中流矢負傷,率殘部倉皇撤向清川江以北,直至泰川城,才停下腳步。

  東倭軍悍然向柳京城大舉進攻,高木和裕、宇多田正隆所部八萬余人,激戰兩日之后重新攻克新盧國都。滿心期待著倭國使者簽下和議的元珍農狼狽北逃,元可仕在混亂之中殞命,營州軍傷亡逾二千,更危急的是,順川失守,他們的退路已被截斷。

  梁義川率領第五師與阿部健作所部苦戰了一整日,終于殺開一條血路,關孝田、雷煥所部則且戰且退,營州軍大部得以順利撤入安州城。

  殿后的營州軍第四師被緊緊追趕的倭軍死死纏住,損失極重。點檢雷煥身先士卒,浴血苦戰,一桿長槍擋者披靡,然而潮水一般的東倭軍士前仆后繼地殺過來,雷煥終于力竭不支,與護衛著自己的親兵們一道倒在血泊之中。

  左翼的第四師官兵被消滅大半,第三旅旅監汪全福戰死,巡檢盧治忠僅帶著近千人退出了戰場。但是中路和右翼的官兵們依舊在苦苦支撐,他們的人數越來越少,巡檢許仲池、高鎮聲,旅監鄭雙虎、馮忠海等將官,都是身染鮮血,卻個個抵擋在最前面,大聲激勵著士卒們。盧治忠在陣后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部屬,又率領著他們再次投入了戰斗。

  第五師一旅巡檢白占春率部拼死殺回來救援,終于擊退敵軍,搶回雷煥等人的遺體,撤回安州城內。第四師主將陣亡,官兵們士氣都極為低落,但是沒有人在這異國的土地上棄軍逃走,大家神色悲憤,在城墻之上默默擦拭兵器,等著東倭人前來攻打。

  安州衙署之內,當地官員早就逃得不見人影。這里再次被充作營州軍的統領中軍帳,粟清海面色鐵青,皺眉不語。元珍農失魂落魄,吩咐書吏道:“新盧形勢極危,倭賊背信棄義之輩,不可對其心存幻想。趕緊書報沈陽、燕京,請郭都帥親率大軍來援!”

  “是,”那書吏猶豫了一下問道,“安州背水之城,恐難駐守,咱們是不是該退至泰川等處去?”

  “決計不能再退,”粟清海聲音嘶啞,“安州往北,一馬平川,難以設防。咱們必須守住這里,哪怕營州軍在此拼光了,也不能再退一步,務必要為都帥大軍贏得時間!”

  “是,卑職知道了。”那書吏不敢再說,低頭退了下去。

  粟清海重新振作精神,招呼關孝田和梁義川至輿圖前,吩咐道:“困守孤城則絕不能久,咱們得分兵至城外建立營壘,互為犄角才成。”

  “關點檢身上有傷,便安心在城內,某愿往城外去。”臉型尖瘦的梁義川慨然說道。

  東倭軍在兩國議和之時,突然再次挑起戰事。這消息傳入燕京城時,政事堂內翹首期盼的三位宰相都覺得一記響亮的巴掌拍在了臉上。

  靳宜德摘下幞頭,仰天嘆息:“議和之事,是在下首倡,如今落至如此局面,罪責難避,當辭官以待三司審讞。”

  蘇崇遠、盧弘義皆默然無言,就算他們有心庇護之,郭霍二人又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東倭石山城天守閣內,宗義忠郎畢恭畢敬向羽田攝政詢問:“請旨,宇多田大輔所部預備軍五萬眾,自釜山登岸之后一路疾進,已與加藤總大將合兵一處,再破柳京,擊退唐軍。如此,則推進過速,恐糧草不繼也。”

  “因糧于敵,取糧于道,用之不竭,”羽田智秀沉聲道,“無需再籌之!”

  “請旨,兵部大輔登船之前,向小人提議,懇請籌備第二預備軍,還請攝政大人定奪。”

  “第二預備軍啊,”羽田智秀沉吟不已,“征發江戶軍么?此事,須得讓我再想想。”

  江戶西面的甲府城天守閣內,西康雄太郎正在與一位年逾六旬、身形干瘦的老者對弈。或許是因為棋力相較太過懸殊,內大臣肥胖的面容之上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雍容氣度,而是陰沉如水,似乎隨時會發作的模樣。

  他應下一粒白子,終于按捺不住:“藤澤齋郎先生!遠征軍很快就要北進至訾水東岸,然后,就將進入營州的土地了。”

  藤澤齋郎不為所動,安然落下黑子:“可是他們眼下畢竟還沒有涉過清川江嘛。”

  眼見內大臣急得要掀掉棋枰,藤澤齋郎笑了笑:“我的兩個學生,可還在新盧呢。雄信的死活大臣閣下不會在意,可是長政呢?”

  “我可沒有教他一定要往新盧去。”西康雄太郎冷冷說道,“再者,覆巢之下,焉有——”

  藤澤齋郎打斷了他:“可是大人,唐國的后手,尚未落子呢。”

  “先生的意思?”

  藤澤齋郎搖搖頭,蒼老的面容有些蕭索,轉頭對候在門邊的那個黑袍青年吩咐道:“進來吧。”

  “飛鳥進輝?”西康雄太郎悚然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大人過于專注,而忘卻了身邊的情形。”飛鳥進輝年近三旬,頭束總發,面容英武,氣度沉靜,“老師,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藤澤齋郎面露苦笑,“你也去一趟新盧吧,將兩位師弟的尸骨給帶回來。”

  西康雄太郎聞言,不禁吃驚地瞅著老人:“藤澤先生,你說什么?”

  飛鳥進輝卻是神色絲毫不變:“是,知道了,老師。”

  他躬身行禮,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藤澤先生?”

  藤澤齋郎注視著棋枰,緩緩搖頭,然后起身注視著窗外的盛夏之景:“天海奉行的舉動,無疑會大大地激怒燕京,那位樞密院的郭元帥,一定會親自前往新盧。”

  西康雄太郎緊繃的神色漸漸舒緩下來,長松一口氣。藤澤齋郎卻輕聲喟嘆道:“遠征軍,兇多吉少矣。”

  海津城燕州行臺衙署議事廳內,郭繼恩久久地盯著手里的急報,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將那張紙片燒成灰燼。

  于貴寶、周恒、謝文謙、向祖才等,都默然站立,無人吭聲。東唐水師點檢沈龍也在廳內,他的臉似乎曬得更黑了,抿著嘴唇,立在下首候命。

  “劉統領已經率領水師,離開都里城了么?”郭繼恩將急報捏成紙團,終于出聲問道。

  “是,約莫就在這兩日,便會抵達海津港。”

  郭繼恩注視于貴寶道:“征發民船,能登船的,全部渡海過去。”

  “是,老夫自請,往新盧督戰,望統領允準!”

  “你去沈陽,總領軍需支應之事。”郭繼恩緩緩吩咐道,“霍參政留守燕京,燕州軍務,俱歸處分。南面的三個師,仍由楊點檢節制。”

  “是。”于貴寶抱拳應命。

  郭繼恩展開輿圖,轉頭吩咐唐成義:“令,以燕州軍第一師、第三師、第七師,為安州行軍道,以向將軍為行軍統管,節制各部。令,以羽林軍第一師、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為熙川行軍道,以周統領為行軍統管。令,以營州軍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第六師為泗水行軍道,以——”

  他掃視諸將,沉吟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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