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磁縣,這一次,是周統領親率,二百里路程,所有騎兵全部過去,”郭繼恩流露贊賞之色,吩咐道,“你馬上回去,教伙伴們好生歇息,養足精神!”
“這樣用騎兵就對了,得令!”費倫圖重新振奮起來,他抱拳起身,連忙轉頭出了營帳。
休整一日之后,司莊大營之中的一萬四千余騎,由羽林軍統領周恒親率,向西疾奔二百余里,與邯鄲城內的賀廷玉、盧永漢兩部會合,向駐扎磁縣的雷文厚部發起了襲擊。
雷文厚所部近三萬兵馬,一半駐于小小的磁縣城內,另一半在城外扎營。半夜時分,燕鎮精騎突然殺至營寨,以火油彈投之,熊熊大火之中,步兵緊跟著破寨而入,不過頃刻之間,整座軍營就陷入一片火海,士卒們哭號著四散奔逃,營中守將倉猝之間組織起的抵抗,也被迅速瓦解。
正在城內呼呼大睡的雷文厚被親兵叫醒之后,也是大驚失色,連忙點起兵馬出城相救,結果被殺得大敗,點檢張沂年戰死。燕州軍第六師第二旅巡檢李續根率部以火油彈將城門燒成了一道火門,沖出城外的魏軍無法進城,只得連夜向南面撤逃。
天亮之時,燕鎮軍已經重新奪回磁縣縣城,殲敵五千余,俘敵二千,城內堆積的糧食草料、甲仗等,全部落入周恒之手。
在磁縣縣城,費倫圖遇見了在燕州軍第五師擔任巡檢官職的答里赤:“你就是那個偽燕降將?”
“俺也不是投降,是被生擒活捉的。”答里赤倒也坦誠,“逃跑的時候被崔點檢所部給追上了,于是就成了俘虜。”
費倫圖輕蔑地瞧著他:“俺到如今,也沒有學會逃跑兩個字。”
“從那以后,我也再沒有逃跑過。可是逃跑并不可恥,瞧著你雖然是在講武堂讀了些書,怎么還是一顆狍子腦袋?”答里赤反唇相譏,“你要不是費倫古阿的兒子,哪能才從講武堂出來,就做到了四品都尉?”
費倫圖最恨別人提起這事,當下瞪起眼睛,沖上來就要打人。幸虧潘緒春及時趕來,死死拽住了他:“不可沖動,想吃軍法嗎!”
“他罵我是狍子腦袋!”
“要是真動了拳頭,你就真的是狍子腦袋了,清醒一點!”潘緒春又轉頭對答里赤道,“周統領有令,所有旅將,全部去縣衙見他,咱們趕緊過去。”
縣衙大堂之內,周恒神色沉靜,默坐一旁,身形矮小的賀廷玉跳上桌案環視諸將道:“休整半日,然后連夜拔營,全軍向東馳援司莊。怕苦怕累怕死的,現在就脫了軍袍,從哪里來的,就滾回哪里去!”
所有軍官們一齊吼道:“俺們不怕!”
燕州軍第五師點檢盧永漢擺手吩咐道:“邢師監率一個旅留守此處。其余各部,能騎馬的,全部上馬,日夜趕路,步軍者,亦輕裝跟進,不得遲疑,現在就去預備,要快,快快!”
磁縣敗報傳至魏軍大營,梁忠順目瞪口呆,氣得手腳冰涼:“傳令下去,三軍盡發,俺要拔了司莊大營!”
梁佑續、梁佑延兩個都面色遲疑,戴鳳羽壯膽說道:“磁縣既失,我軍兩面受敵,那司莊敵營,未可猝拔。咱們當稍作退卻,再做計較不遲。”
“計較你娘!”魏帝抄起桌案之上一只令箭筒朝他臉上擲去,“全軍拔營,給我殺!”
“是,是!”戴鳳羽額頭見血,不敢猶豫:“末將這就傳令下去!”
近七萬魏軍沖出大營,再次向燕鎮軍發起進攻。這一次,燕州的火油彈仿佛是不要錢一樣,不停地拋向魏軍士卒。他們雖然兵力占優,從三面圍攻敵陣,卻還是未能占據上風。
身上著火的魏軍官兵,狂熱地吶喊著,不顧一切地沖向對面的盾車陣,密集的箭雨和不停灑下的火油彈也不能阻止他們的腳步。雙方士兵們沖撞在一處,用長槍與橫刀,兇狠地刺進對面的身體。不停地殺,殺,殺。
遠遠地,西面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細小的黑點,馬蹄之聲得得,帶著滾滾煙塵,迅速逼近戰場。
周恒賀廷玉等所率的二萬余精兵,從磁縣殺回來了。
雍平十九年五月的司莊大戰,是梁忠順自掌兵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敗仗。在這場戰役之中,有近三萬魏軍士卒被殺死,被俘虜的也有兩萬多人,他們在追敵的途中還生擒了偽魏的中書令柳文燦。輜重糧草,繳獲不計其數。南邊的捷報被迅速報至燕京,并由郵報在頭版刊布,以曉諭百姓。燕京等處,無不歡騰雀躍。
當然上皇等已經遇害的消息,也從柳文燦等人口中說了出來,燕京城內的宰相、尚書等人無不呼天搶地,痛哭不已。在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悲傷之后,幾位中書便入宮覲見皇帝和太妃娘娘,沉痛稟報這個噩耗。
懷明帝倒也沒有十分難過,只是嘆息了幾聲。對于大臣們要求他補穿孝服的要求,皇帝有些抗拒,但還是接受了。安太妃倒是在寶慈宮內低聲啜泣了許久,在阿迭努和景云長公主、瑞鳳郡主的輕聲勸慰中,她擦掉眼淚說道:“妾早知會有今日。將來若能迎回上皇骨殖,那就好了。”
“娘娘只管放心。”已經六十七歲的蘇相挺直身體,大聲說道,“王師進東都之日,便是上皇重新安葬、以歸山陵之時。如今,還請陛下和娘娘,節哀順便,保重金玉之體!”
景云微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上皇終于死了,這些大臣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燕京安心做著宰相尚書。眼瞧著一個個神情哀痛,其實,多半心中高興得很罷?
拖了好些天,郵報還是刊載了上皇等在東都遇害的消息,官府同時還宣布,接下來的四十九日之內,燕州境內停辦一切喜事,兩處樂班也將暫停出演。
霍啟明對這個決定嗤之以鼻,但是他也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只是照常分別往政事堂與樞密院兩處理事,散值之后便回宅陪著妻子。白吟霜喜動不喜靜,在家中待得煩悶了,便由許云蘿和一個新雇來的羅嬸陪著,在城中閑逛游玩。
有一次她們碰巧遇見長公主也在白蓮池邊賞玩,一個宮女過來吩咐道,公主殿下有請幾位過去說話。白吟霜想了想,還是讓許云蘿陪著自己,登上了那間酒館的二樓。
客人們都早被喝退,只有公主坐在欄桿之旁,由幾個宮女、內侍陪伴著,上下打量著白吟霜。白吟霜從容笑道:“奴身子不適,不能行禮,還請殿下寬恕。”
“嗯,那你就坐著說話罷。”長公主又瞧瞧許云蘿,似笑非笑道:“還以為都統會將你收入房內,怎么直到今日,你還只是個侍衛?”
“奴婢原本就只是個侍衛。”許云蘿輕聲答道。
白吟霜輕輕握住許云蘿冰涼的小手,含笑道:“咱們云蘿妹妹,如今還這般小,都帥老爺自然是心疼舍不得。至于將來么,那還不是遲早的事?”
許云蘿驚得連忙要把手抽回來,卻被白吟霜緊緊拽住。
“說得也是,”長公主也笑,“一個沒名沒姓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的小丫頭,能去侍奉郭都帥,那也的確是她的福氣。倒真是撞了大運,羨慕不來呀。只是,這天地之間,尊卑有序,將來即便是做了人家的侍妾,也須記著自己身份才是。”
白吟霜微微皺眉,長公主這話,實在說不上好聽。她想了想笑瞇瞇道:“哎呦,甚么身份尊卑,咱們這些人,全不在意那些的。依奴婢料想,都帥老爺對云蘿這般愛重,將來,必定會娶作正室夫人也。”
“正室夫人?”長公主本想譏刺幾句,又覺得以郭繼恩的古怪性情,說不定還真的會娶了這個許云蘿,她心下更覺憤懣,便瞧著白吟霜,微笑道,“本宮倒忘了,你是參政夫人,可是這行事做派,哪里像個命婦呢。”
“命婦什么的,奴都不曾往心里去。”白吟霜淡然一笑,“關起門來,還不都是過日子,命婦不命婦的,有什么打緊?”
兩人退下去之后,長公主冷哼一聲:“一班村夫愚婦,果然是獼猴衣冠,粗鄙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