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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帥意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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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平城外,矢石如雨,鋪天蓋地往城墻上砸落。無論老卒新卒,還是隨軍一道征戰的民伕,都是干勁十足,每當一顆石彈砸在雉堞之上濺起碎塊煙塵,都會惹來一陣歡呼聲。

  謝文謙與向祖才一道在城下指揮作戰,韓煦則與苗文庚在望樓之上觀戰。郭繼恩卻在望水村的營寨之內,與朱斌榮兩個悠閑手談。

  朱斌榮落下白子,對郭繼恩說道:“東征之前,真人對卑職言道,沈州附近,懷仁、遼城、貴德等處,煤鐵極多,遠勝燕州。只是東虜開采冶煉不得其法,是以出產不足。若統領允準,末將情愿留在營州,將這幾處地方都大大擴建。”

  郭繼恩手拈黑子,沉吟未覺:“我還是想著老將軍回去坐鎮燕都鐵廠。”

  “如今燕都鐵廠之副總辦殷忠甫,已足夠獨當一面。”

  “殷忠甫才干是有,只是為人忌刻,遲早引起內斗。”郭繼恩微微皺眉,“也罷,就先用他來執掌燕都鐵業。”

  朱斌榮正要說話,參謀杜景旺面帶喜色沖進來道:“周點檢率大軍在羅臺鎮東面二十里處大敗東虜偽王!敵自右軍將軍烏倫合齊、中軍將軍溫都格布以下,共斬敵一萬七千余,俘敵八千。東虜之精銳,被咱們今日一戰摧破。”

  郭繼恩神色未變,“我師各部傷亡如何?”

  “陣亡四千二百余,傷二千三百余人。巡檢姜超陣亡,丘振之傷勢極重。”杜景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團練團監共有十一人陣亡,另有九人負傷。”

  “姜超是個好軍將啊,傷亡近七千,此役雖勝,代價亦是不小。”郭繼恩頗覺心痛,又詢問道,“烏倫里赤逃走了?有沒有遣兵向北追擊?”

  “那偽王眼見戰事不利,提前逃走了。不過楊點檢已經率部向北急追。”

  “他見機倒快,哼,襄平不能救,難道沈州就能守?”郭繼恩將黑子擲入棋笥,“甚好,窮寇猛追,不給其以喘息之機。命其他各部,圍逼襄平,一定要盡快拿下。”

  羅臺西面的戰場之上,已經歸于沉寂,在中路和左翼先后崩潰之后,東虜軍右翼的后軍將軍賽里奇安見敗局已定,便果斷下令撤逃。此時烏倫里赤已經由親衛人馬護衛著提前撤出了戰場。楊運鵬所部在與中路安點檢會合之后,便遣傳令兵知會周恒,并提議由本部立即向北追敵。

  拉巴迪亞跟著周恒等趕至戰陣中央,雙方交戰最為激烈的所在。醫官、軍士們都圍著躺在擔架上的丘振之,默然無語。

  他們擠進人群,拉巴迪亞瞧見丘振之已經被打碎的胸部,心中只往下沉。

  周恒慢慢蹲下身來:“振之呀,我是周恒,你還瞧得見么?”

  丘振之眼神已經渙散,大口喘著氣,卻勉強笑道:“周,周點檢來了,俺今日殺敵甚多,都,都數不過來了。”

  “你先別說話,養傷要緊。”周恒的聲音特別平靜溫和,“等你傷好了,隨時都可過來告訴我。”

  “是。”丘振之不再說話了,他表情沉靜,呼吸漸微。周恒見他嘴唇翕張,忙將耳朵湊上去,只聽見丘振之微不可及的聲音說道:“告,告訴統領,我不,不能再跟隨他了。教,教統領往,往后不要,不要忘了我啊。”

  周恒忙道:“振之你只管放心,咱們都不會忘了你。”他沒有聽見回答,忙抬頭瞧去。

  丘振之已經沒了氣息。

  周恒慢慢起身,示意軍士們收斂丘巡檢的遺體。這時傳令兵趕來向他稟報楊點檢已率中軍乙師繼續向北追敵。周恒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拉巴迪亞退出人群,走到獨自坐在地上的曾樹貴身邊:“丘巡檢已經陣亡了,你不用去見他最后一面嗎?”

  “振之兄脾氣不大好,總是喜歡教訓我。”曾樹貴擦掉眼淚起身,“不過拉巴參軍說得是,我得見見丘巡檢最后一面。”

  中軍乙師各部,一路向北急追,塞里奇安見東唐軍緊逼不舍,便列陣返身迎敵,結果再次被擊敗,后軍副將納和敦戰死,賽里奇安不敢撤往沈州,向東逃往木底州。

  東虜左軍在會戰之中幾乎被全殲,趙時康僅以身免,向東狂奔六百余里直至木底州,接著又逃至哥勿州,并領著駐扎在那里的近千名兵馬城北逃。楊運鵬所部則一直追至沈州城南十余里處一座名為林家堡的塢堡,眼見烏倫里赤被兒子和衛隊護送著逃入了沈州城,這才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開始依堡據守。

  而在南面一百余里之外的襄平城下,燕州軍將烏倫合齊父子以及溫都格布的首級高高挑起炫耀展示,也是得意洋洋的提醒和威脅——援軍已經被殺潰,襄平遲早陷落。勸降書也跟著羽箭被射上城頭,一再提醒守城的東虜士卒們,只拿元兇,余皆不問,快快獻城投降罷。

  烏倫也烈自己也知道,襄平城內守軍這回是真正陷入了絕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城破之日便是自己死期。他轉頭對兀里海苦笑道:“當年與二兄爭奪首領之位時的情形,如今倒是時常想起。只是孰料今日竟落至這步田地!”

  兀里海忙道:“小人等愿意護送將軍殺出這襄平,三將軍可往遼南再整兵馬,或者撤往沈州。”

  烏倫也烈只是搖頭:“你瞧瞧這陣勢,說是插翅難飛也不為過。咱們出城,不過是給漢軍自獻人頭罷了!”

  他話音才落,城下鼓聲大作,上百架各式拋石機齊齊甩動大臂,大小石彈向著城墻砸來。

  軍士們慌忙護送著烏倫也烈下了城墻,兀里海轉頭瞧著城墻之外,床弩粗壯的弓弦被拉緊,接著呼嘯之聲破空而至,城墻之上又是幾聲慘叫,兀里海縮縮頭,也跟著退了下去。

  當天夜晚,兀里海指使親兵奪取了西面城門并將之打開,燕州軍諸將雖然詫異,但是也欣然接受這份大禮,各師隨即進城,與頑固死守的東虜兵逐屋逐戶交戰,負隅頑抗的烏倫也烈被困在自己的衙署之內無法出來,幾次沖殺不果之后,身邊的親衛也已經死傷殆盡。

  烏倫也烈自己手臂上也吃了一刀,被最后幾個親隨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嘴里罵道:“這幫漢狗,進了城卻是不放火,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話音才落,嘩啦一聲大響,燕州軍用大木轟垮了圍墻,大批軍士便如山洪一般洶涌而入。

  襄平克復,前軍將軍烏倫也烈受傷被擒,郭繼恩仍然下令將其斬首,并宣告四方。于是襄平以南,安市州、建安州、積利州等處,紛紛來降。

  襄平陷落,三將軍身死的消息傳入沈州,烏倫里赤已經是躺在床上難以起身,病情十分的嚴重。三弟戰死的消息并沒有令他的臉色有什么變化,只是微微喘息之后下令道:“沈州不可守,傳令下去,全軍拔營向北,往會寧府去。還,還有,被圈禁的四將軍,也將他放出來罷。”

  “是。”古聆佩深深作揖領命,心中卻覺得極是慌亂。他轉身出了殿門,遇見烏倫布臺意味深長的目光,便輕輕點了頭。

  烏倫德赫得知汗王的命令之后大為憤怒道:“漢人還沒有殺來呢!這沈州城堅固無比,糧食也夠吃上幾月的,憑什么未戰先逃!遼東這等好地方,就這么拱手還與,呸,不是,拱手送與漢狗?”

  烏倫布臺神色沉靜,目視他道:“伯相,這是汗王的詔令。上下將卒,皆得聽令,伯相可是要拒絕?”

  “你——”烏倫德赫氣得七竅生煙,然而多年懾服于汗王威嚴之下的恐懼感受,終究還是令他不敢違抗,“既如此,我這就回府去,教他們馬上收拾。”

  從圈禁地被放出來的烏倫哈泰也被人押至崇政殿,見到侄兒,他冷笑道:“為叔的左軍,想必如今都在你的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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