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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官封巡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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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與郭繼恩說話的孫光祖忙借故先行,郭繼恩原本就心情抑郁,聽了這話更是不滿道:“有什么好哭的,這是你父兄拿你當件物品隨意送人,你來我這里哭訴,又有什么用?”甄倩兒聞言,不禁愣住,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蛋傻傻瞧著他。

  段克峰程山虎兩個見到那甄家小娘從馬車里探出頭來,便連忙避到一邊去了。馬車旁那個使女卻將郭繼恩的話聽了個真切,不禁小聲嘟囔道:“我家小娘子聽聞將軍英武非凡,是以傾心,將軍卻是這般鐵石心腸。如今城中都已知曉將軍拒絕了我家小娘子,這卻教她往后如何做人?她這般出眾的品貌,卻淪落至這步田地,將軍忒也狠心。”

  “冬燕,不要再說了。”甄倩兒低聲道,“此事原本是我癡心妄想,怨不得別人。咱們回去罷。”說著放下車簾。那個叫冬燕的使女也無奈嘆氣,便吩咐車夫:“回去罷。”

  “稍待。”郭繼恩皺眉想了想道,“如今這常山府城,瞧來你也不能再住下去了。我有一個妹妹,年紀比你略小一點兒。我正尋思著要給她找個伴兒,若是甄小娘子不嫌我冒昧,就回去跟父兄說一聲,往燕都去住些時日罷。”

  甄倩兒聞言,又驚又喜,忙又探出頭來道:“將軍允許奴家同往燕都去了?”

  “不是同去,是你自己去。”郭繼恩忙解釋道,“此去燕都六百余里,你可教宅中遣人護送,往長蘆去坐船,料得四五日便可至燕都矣。我會修書一封與你,你到了燕都自去都督府找我那妹子即可。”

  “奴家不能與將軍隨行么?”甄倩兒詫異問道,她顧不得羞澀,“將軍身邊,也要有個服侍的人,奴家愿為將軍端茶遞水,左右聽候使喚。”

  “我不需要人服侍,”郭繼恩嗤笑,“你自己還是個須得使女照應的人,如何還去服侍別人。便是到了燕都,也不用你去侍奉誰,安心做客便好。就這樣罷。”說罷他便打馬往城門而去。

  “這位郭將軍,瞧著風流俊秀,原來卻是一個心腸剛硬之人!枉費小娘子一片真心錯待。”冬燕忍不住憤憤不平,那程山虎、段克峰正打馬從馬車旁經過,聽得此語,程山虎不禁笑道:“俺們少將軍統率著十萬大軍,治理著無數百姓,哪里有心思顧及你們這些女兒家的心思!”說著便驅馬加速,跟上主帥。

  冬燕便問小女主人:“咱們還往燕都去么?”

  甄倩兒嘆一口氣:“去,自然要去,如今這常山府城,哪里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是,不過我聽說那燕都大城,甚是繁華,遠比咱們這常山要富麗。想必好玩之處,定然極多。”

  “誰說不是呢。”甄倩兒也有些憧憬,“我自打出生,便從未出過遠門,這次到了燕都,我一定要由著自己性子,好好地玩一玩。”

  郭繼恩入城之后,便寫下一封書信,遣人送往甄宅,又叫上孫光祖,往土門關、天長鎮等處去查看,與李松瑋一道合計井陘縣的蠲免之事。孫光祖又遣了十名快手,將盧知守檻車發往河南。

  這支小小的隊伍往河南行進時,原夏邑縣尉韓煦也正帶著家人,趕往河北而去。

  韓煦今年已是四十一歲。十七年前入京應試,以一篇策論名動天下,隨后先入翰林院,后遷御史臺。其人性情剛直,終于觸怒掌權的魏王,被貶出京師,調往睢陽擔任刑曹從事。魏王尤未解恨,又將其貶往夏邑縣做了一名縣尉。

  夏邑縣城地近兩淮,龐信兵變之時,義軍曾經進至該地與官軍交戰,兵亂被平定之后,吳州都督徐敬徽又在這片地帶與魏王的中州軍往復爭奪拉鋸,以致百姓流亡,人丁稀少。整個縣城顯得破敗不堪,生計凋零。這個曾經糧產豐饒的名縣,如今處處都十分蕭條。

  韓煦每日無所事事,常去城墻之外的護城湖獨坐散心。湖水靜謐,岸邊柳樹成蔭,這片景色宜人的湖泊曾有中原西湖的美譽,然而韓煦面對美景,卻是心情格外惆悵。國勢艱危,百姓流離,藩帥爭戰,生靈涂炭,加之自己仕途多舛,家貧子幼,每慮及此,他都是長吁短嘆,悶坐良久。

  眼見紅日西墜,韓煦只得起身,打算先回縣衙收拾一番,再往市集瞧瞧,或許還能買些吃食帶回家去。因為田地多荒,此地米價奇高,他這每月四千錢的俸祿,著實是入不敷出,而每月的五石祿米,朝廷也已拖欠了許久,一家四口和一個一直跟隨著他的老仆,每日兩頓都只能靠些米粥、青菜度日。

  他滿懷心事進了縣衙,卻見縣令辛廣壽迎了出來,身邊還有兩個內侍,那辛縣令滿面笑容道:“韓少府去了哪里,竟然這個時辰才來?”

  韓煦詫異道:“下官無所事事,因此出去轉了轉,不知明府有何見教?”他一邊覷著那兩個黃門,心下嘀咕,莫非是朝廷有制書至,這回又要將自己再貶到哪里去?

  “本官哪里有什么見教,乃是兩位中官,已經在此等候了大半個時辰了,朝廷有制書至此,先給韓憲使賀喜了!”辛廣壽說著便給他叉手行禮。

  “憲使?”韓煦愕然還禮道,“不知明府所言何事,還請詳告之。”

  辛廣壽笑而不語,身邊那個黃門愁眉苦臉,直接將一封制書遞給他道:“韓憲使,請自己瞧罷。倒真是要恭喜了。”

  韓煦便打開那制書:“制曰,河南道睢陽府夏邑縣尉韓煦,久任諫官,立身勤正,即右遷河北道檢校巡查使,秩定四品,往視府縣,審以刑獄,馭之公平。務忠勉其政,以揚教化,此諭。”

  他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另一個黃門已經將包袱遞了過來:“這里便是憲使的官服、告身,既已接了制書,還望盡早啟程赴任,咱們也好早些趕回長安去也。”韓煦下意識接過包袱,又聽得那第一個黃門說道:“憲使如今直擢四品,巡閱諸官,這等威勢,便也教咱們也沾些光兒?”

  韓煦這才回過神來,忙去摸自己腰間佩囊,卻遲疑著拿不出來。那黃門覷著他神色尷尬,便嘆氣道:“俺們在京中便知韓憲使一清如水,這賞錢不敢想了,只是咱們一路趕來,甚是辛苦,如今著實饑得狠了。”

  “這個有!咱們雖然是窮縣,一頓飯食還是能安排的。”辛廣壽忙笑道,“兩位中使,這邊請。”

  于是幾人移步花廳,那夏邑縣丞李維光也來湊趣,他嫉妒地瞅著韓煦道:“瞧來魏王畢竟胸量寬廣,韓兄在京師之時,屢有陳言直刺,竟然還能得此重用,青云直上,倒教小弟好生羨慕。”

  那傳詔的內侍冷笑道:“這個卻不是魏王的主張,魏王何等剛愎之人,如何還會起用韓憲使。乃是那燕州軍統領、二品制將軍郭繼恩,上疏力薦,是以才有了今日這道制書。”

  韓煦正在低聲與縣令說話:“今日之筵,不敢教縣里破費,這飯錢回頭下官必定給明府送來。”聽得內侍此語,不禁詫異道:“這位郭制軍,我平日與之素無交情,便是連面也不曾見過,他為何會舉薦于我?”

  黃門搖頭道:“這個咱家如何會知道。”想來的確是餓了,雖然筵席只是些醬肉、白菜和雞子湯,兩個黃門也是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著,一邊又抱怨魏王兇狠苛刻,宮中用度短缺,就連至尊,如今也過得頗為拮據。縣令縣丞聽著兩人絮叨京城各種趣聞軼事,覺得甚是有趣,韓煦卻是心情沉重,又念著家中妻兒,更覺難以下咽。

  筵席既罷,韓煦便匆匆趕回家中,他成婚甚晚,妻子陸婉兒才年過三十,正是妙齡少婦,雖然粗布衣衫,依然遮掩不住俏麗姿色。見丈夫回來,她便迎上來問道:“我怕餓著孩兒,便教他兩個與陳良先吃了。夫君想必還未用飯?”

  “我在縣衙里用過了,”韓煦有些心神不屬,“娘子,為夫今日遇著一件奇事。”陸婉兒微微一笑:“不用著急,你且坐下慢慢說。”

  于是韓煦便尋個凳子坐下,將朝廷任命新職之事說了,并將制書、包袱都交與妻子。陸婉兒將包袱打開,見里面除了告身、官印,便是一件簇新的四品緋色官袍、革帶,還有一雙烏皮靴。

  老仆陳良已經安頓韓鈺、韓昳兩個小孩兒睡下,聽得夫妻兩說話,又見到這官服,不禁喜道:“可見是老爺否極泰來,如今又得重任,實是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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