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沐停下來眨了眨淚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氣。
坐在他對面的小鄭怔怔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的眼淚是處于對妻子出軌的羞愧,還是對李建兵的憐憫?
秦松沐看看下面的內容不多了,便振作精神,一口氣把這封信讀完了。
李建兵最后交待——關于月婷,請你要做好她的工作,目前她算是精神出軌,因為我只是敷衍她,從來沒有碰過她。她只是存有普通的女人一樣的虛榮而已。我希望你能跟她好好談一談,爭取把她的心拉回去。我給你寫這封信的目的就是請你勸她不要在糾纏我了,不要讓無辜的麗娟再一次受到她的傷害。如果能讓我的家庭過平穩的生活,那我對你將無限感激。松沐,我其實對你懺悔的話還很多,但寫到這里,已經淚灑信紙,不知道說啥好了。
秦松沐把已經閱讀完的信緩緩放了下來。他一看寫信的日期,正好是麗娟跟他提起的她在李建兵辦公室‘捉奸’之后。想必是李建兵事后給自己寫了這封信,從此這兩家就再也沒有任何互動。當初李建兵把快要遞到自己手里的信又慌忙叫停了,想必他的顧慮太多了,擔心自己知道事情真相后會暴跳如雷,并以此為證據,鬧得不可收場。
他的內心不禁凄然,假如當初這封信真的到了自己手里,那后來發生的故事恐怕就要重寫了。李建兵可能不會在壓力和刺激下而突發腦溢血。可惜,一切已經無法重來。
小鄭等他看完了信,便露出一副懇求的語氣:“秦主任,我之所以違背李主任的意愿,就是希望您看過這封信后,能夠對他產生惻隱之心,千萬不要讓李主任再遭受在市一院的同樣待遇。”
秦松沐勉強讓自己的澎湃的心情鎮定下來,并冷冷地表示:“關于你認為的李主任在市一院遭遇不公,未必就是事實。陳副市長是一個心地仁厚的女子,不會趁機報復自己的老公。你肯定是誤解她了。”
小鄭不禁苦笑:“我并不是白癡,雖然不懂醫,但每次去探望李主任時,都很難被醫生放行。他們說奉李主任家屬之命,不允許我和那些愛戴李主任的鄉親們探視。當然,我知道醫院的規矩。可他們起碼不能為難我這個李主任的助理吧?這還不是陳麗娟命令醫院這樣做的嗎?”
秦松沐一愣:“會有這件事?”
小鄭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會斷定陳麗娟對李主任的絕情嗎?”
秦松沐搖搖頭:“我是問還有許多老百姓去探望李建兵?”
“是的,像李主任這樣清廉和勤政的官員,開發區的老百姓怎么能不愛戴呢?可他們每次自發結伴去探視李主任,都被醫院方面無情地擋駕了。那些善良的鄉親們只能委托我這個助理了,可我見李主任一面也相當困難呀。雖然讓我尋到一個機會見到他,可他已經被折磨得不像樣子了。”
秦松沐心里一動,首先反駁:“你也算是一個高級干部了,講話一定要有分寸。李建兵是名患者,而不是罪犯。他身體情況的惡化可能跟病情有關系,而并非所謂的遭受折磨。再說,我就是從那個病區出來的,知道醫院的規定,未必是陳麗娟所操縱的。”
“可醫院方面阻止我探視李主任的理由就是搬出了陳麗娟呀。”
秦松沐思忖一會,不禁搖搖頭:“也許是醫院方面的推辭。畢竟你是官員,他們必須有充分的借口。”
“哼,他們不讓我探視,豈不證明心里有鬼?”
秦松沐心里雖然疑惑,但卻不動聲色:“請你放心,李建兵既然到了我這,你可以隨便去探視他。而且,也可以讓任何想見他的人過來。”
小鄭眼睛一亮:“您說的可是真的嗎?”
秦松沐鼻孔一哼:“我一個堂堂的病區主任,難道說話像放屁嗎?”
小鄭一看對方把臉突然沉下來了,趕緊點頭哈腰:“對不起。”
秦松沐覺得自己沒把持住自己的態度,于是緩和一下情緒:“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可以走了。”
小鄭不由把目光投在了那張復印的4K紙上:“我可以拿回這封信嗎?”
秦松沐把那張紙拿起來,卻塞進了自己辦公桌的抽屜里,然后冷冷地表示:“既然信中的內容是寫給我的,那你沒有必要再收回去了吧?”
小鄭思忖一下,不禁苦笑:“好吧,反正李主任已經這樣了,我還怕他的隱私證據曝光嗎?”
秦松沐眼色稍微慈和一些,然后平靜的語氣:“其實,我不看這封信,已經知道我的女兒跟李建兵的關系了,而且也判斷過潘月婷是主動糾纏李建兵的。”
小鄭一愣:“你沒把朵朵怎么樣吧?”
“她是我撫養了快二十年的寶貝女兒。你想我會把她怎么樣?”
“可我聽說您已經跟那個女人離婚了。”
秦松沐得意地一笑:“可朵朵已經判給了我。”
小鄭驚愕得有些嗔目結舌了,過來半晌,才向秦松沐一豎大拇指:“秦主任果然有高風亮節。怪不得李主任當初想跟你溝通呢。”
秦松沐發出了苦笑:“可惜他的這封信并沒有及時傳到我的手里。否則,一切歷史都可能被改寫了。李建兵如果不是擔心我做出沖動的事情,那事后還會繼續受到潘月婷的要挾嗎?他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小鄭臉色黯然,垂頭不語。
秦松沐這時又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小鄭剛往外走幾步,又突然回身向秦松沐深深一鞠躬:“李主任就拜托您了!”
秦松沐目睹李建兵的助理離開,心里就像開了鍋一樣,腦海回想起李建兵目前像干尸的模樣,心里便不停地疑問——難道真是麗娟為了報復他,便指使自己昔日的同事對李建兵采取消極的治療嗎?
他腦海里回想著陳麗娟的美麗和善良,怎么都跟‘殘忍’沾不到邊。不過,他隨即又想,麗娟畢竟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女子,肯定會對老公的‘出軌’而深惡痛絕。尤其她又深深愛上自己了,可又因為李建兵的原因,無法跟自己走到一起,如今對李建兵的幽怨,已經從言語上表現出這一點了。難道真是她?
秦松沐心里有些亂了,下意識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并撥通了陳麗娟的電話——
陳麗娟很快接聽了他的電話:“松沐,你打電話又為何事?”
秦松沐還不想把這封信公開,于是試探問道:“老李既然已經在我這了,難道你不可以憑借家屬身份過來探望他嗎?”
陳麗娟的嗔怪聲音立即從他的手機里傳出來:“松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普通的家屬嗎?再說,我既然對他沒有感情了,還需要假惺惺的嗎?”
秦松沐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趁機跟我在一起呀。比如可以利用了解他的情況,來我的辦公室里單獨聚一聚。”
陳麗娟果然被他的解釋放松了心情,語氣也變得羞澀了:“你別臭美了,還以為你的辦公室里就像家里一樣隨便嗎?”
秦松沐故意講道:“可如果你一次都不來,會讓我的下屬們怎么看你?”
手機里突然變得沉寂了。
秦松沐心里一緊,難道自己的話又冒犯了她?
他不安地等待著···
陳麗娟終于發出了黯然的語氣:“松沐,如果我說對他還有一些感情,你會介意嗎?”
秦松沐心里一震,趕緊搖頭表示:“我怎么會介意呢?反倒擔心你會對他冷酷無情。”
“唉,謝謝你能理解。他畢竟是東東的爸爸。我跟他有十多年的情意。其實我不忍心去面對他···尤其聽到你描述他的樣子···我擔心會當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秦松沐聽了她抽泣的聲音,眼睛也不禁濕潤了:“麗娟別難過。他其實也是朵朵的生父。我們都希望他好起來,對不對?”
“嗯···我首先盼望他奇跡般康復···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地跟他離婚···如果做不到···也不希望他活遭罪了···就盡快讓他解脫···可我無法把自己的想法跟市一院的醫生們交待···只好麻煩你做這件事了···”
陳麗娟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卻讓秦松沐心頭一震,就單憑對方這段話,就可以排除她對自己昔日的同事們有過什么陰險的交待呀。
當他排除陳麗娟的不軌用心后,便想把李建兵的這封信內容告訴她,可剛要開口,但轉念一想,如果讓她知道了李建兵唯一愛的是她,那她豈不更悲傷欲絕?再說,她可能因為之前的冷漠而深深自責,甚至甘愿一直守護李建兵。這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蠢事。他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跟陳麗娟結束通話后,秦松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不禁伸一個長長的懶腰。
李建兵的這封信在他的心中產生了深深的震撼。他決定再去一病區查看一下他。不過,這次是懷著不一樣的心情。
當他搭乘電梯時,突然想到了魏青霞。雖然女兒正在陪同她,可自己也不能一推三六五吧?
他于是把準備下降的電梯里按動了電梯按鈕3。
當他快到3022病房門口時,便聽到里面發出了手機微信鈴聲,甚至是不斷。
秦松沐知道魏青霞并沒有微信,肯定是自己女兒正在玩微信。他心里頓時暗生埋怨——朵朵怎么能在魏青霞的病房里玩微信呢?
他立即推門而入——
當發現女兒果然坐在魏青霞的病床邊,正饒有興趣地擺弄手機。而魏青霞正躺靠在病床上,睜著一雙笑盈盈的眼睛,很慈愛地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秦松沐暗自嘆了一口氣,心里暗想,魏青霞即便心里不高興,但為了朵朵的感受,只能裝作笑臉敷衍朵朵。唉,這算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誰陪誰呀?
他于是發出了嗔怪的聲音:“朵朵,你不好好陪陪魏媽媽,干嘛玩起手機了?簡直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