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娟頓時被他弄糊涂了:“你說什么呢?什么是我一手指使的?”
“我是說老李目前的狀況!”
“松沐,難道你懷疑我不想讓建兵活嗎?可我不是醫生,也不可能交待醫生為他做什么。”
秦松沐一聽她講的話不無道理,便神色一緩:“那你看到他目前的樣子,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想?”
“我···我壓根沒看過他呀?”
秦松沐的一腔熱血又不禁沖上了腦門:“麗娟,難道你一直沒探望過老李嗎?”
“我探望過兩次,但都沒有進入病房,也不知道他目前到底是什么樣子。”
“你為什么不親眼看看他?”
“因為我無法面對他···他欺騙我了十多年···幾乎毀滅了我的青春···我擔心一看到他會情緒失控···難道你愿意看我一個副市長的身份在那里失態嗎?”
秦松沐心里一酸,隨即問道:“難道東東也沒有探望過他爸爸嗎?”
陳麗娟語音從抽泣中緩解過來,但依舊沉重:“東東在我的控制下,陪了他幾次,但每次都向我哭訴他爸爸的狀況越來越差。我擔心影響他的學習,就對他控制更嚴了。”
秦松沐聽到這里,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麗娟,你難道不覺得老李太可憐了嗎?”
“松沐···你是說他可憐,而我不可憐嗎?”
“麗娟,咱們先把感情的事情放在一邊。單說他成為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就該遭到眾叛親離的結局嗎?”
“松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麗娟,我現在想告訴你,假如老李得到精心的治療和護理,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陳麗娟詫異道:“你···你是說市一院的醫生們對他的治療有懈怠嗎?”
“這是肯定的。而且,老李應該再次接受手術的。可他在那里住了那么長的時間,居然并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
陳麗娟感覺不可思議:“怎么會這樣呢?”
秦松沐一副黯然的語氣:“首先是你身為他的媳婦,對他采取漠然的態度,可能會影響我的那些同事們對他的積極治療態度。”
陳麗娟遲疑一下,又不禁質疑:“就算我沒有去關心他,那些醫生就該不作為嗎?你別忘了,他現在還是開發區管委會的主任,享受著局級待遇。”
秦松沐也百般不得其解,一時無語。
陳麗娟趁機又講道:“我諒那些醫生不敢怠慢對建兵的治療。也許他真的病入膏肓了,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他了。所以,你就順其自然吧。”
秦松沐遲疑一下,才又開口表示:“麗娟,我覺得老李還有治療價值呀。”
“你的所謂‘治療價值’是能讓他蘇醒,還是能延長他的壽命?”
“這···我現在真不好說。他目前的狀況很嚇人,真的很難想象他還能蘇醒。”
“既然這樣,就放棄任何治療吧。”
“可是···他畢竟也是朵朵的親生父親呀。假如朵朵知道真相那一天,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就死在自己的跟前,這讓她心里怎么想?”
陳麗娟一愣:“你是說朵朵也在你那里?”
“是的,她剛才還去探望老李呢,恐怕連她都看不下去了,即便她還不清楚自己跟老李的血緣關系。”
陳麗娟嘆了一口氣:“唉,聽你這么一說,我更不忍心去面對他了,與其看他這個樣子,還不如讓他早一點解脫呢。”
“麗娟···你這是在說什么?”
“難道我說錯了嗎?我聽說國外可以為腦死亡患者采取安樂死的。為什么我們國家就不能呢?我···”
“麗娟···”
“松沐,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秦松沐只好點點頭:“好吧,你繼續說吧。”
“松沐,我把建兵安排去了你負責的病區,其實用意是良苦。如今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樣隔絕著咱們的愛情。他能盡早解脫了,也是對咱倆的成全。所以,咱倆的幸福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秦松沐臉色充滿了無奈:“麗娟,難道你真忍心讓我這樣做?”
“松沐,請你不要把我視作一個無情的女人。如果能讓他安然地離開這個世界,對于我們大家來說都無疑是一件好事。就拿朵朵來說吧,即便事后知道他是自己的生父,但隨著他的離開,還會把對你的感情轉移給他嗎?所以說,他的離開不僅能讓你盡快得到我,也同時拴住了跟朵朵之間的父女感情。”
秦松沐聽到這里,不由心里暗想,陳麗娟不愧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早已經把其中的利害關系看得很透了,現在倒地顯得自己當局者迷了,難道非要感情用事嗎?
陳麗娟一聽他沒有異議,便進一步表示:“如今東東也放暑假了,更加想去醫院陪同他的爸爸。如今他的爸爸住在你那里,我也能放心讓東東多陪在那里,可以趁機使他加深對你的感情。”
秦松沐此時的心里充滿了矛盾,張一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陳麗娟不再給他時間了:“松沐,我耽擱太久了,現在必須掛了,那些開會的同志們還等著我呢。”
秦松沐默然無語,把手機無力垂了下來。他現在要面臨良知和自己幸福的殘酷選擇。
可是,他并不知道,陳麗娟在掛斷電話后,并沒有立即進入會場,而是把頭靠在走廊的墻壁上,抽泣了很久。對于放棄跟她相濡以沫十多年的老公,需要她拿出多大的勇氣啊!
秦松沐又發怔了很久,才逐漸清醒過來,又把曾經的下屬趙曉光撰寫的病例仔細研究一下,感覺里面有許多的漏洞。不過,他同時想到,也許自己的下屬們的能力真的跟自己有差距,所以才讓自己這個權威的內行看出了種種的紕漏。
他又沉思一會,才終于拿定主意,自己必須要確定李建病的情況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才可以放棄。但愿不要讓他成為永久只會喘氣的活死人。
他這時一看時間距離中午差不多了,才走出辦公室,去魏青霞的病房跟她們匯合。
可是,當他推開3022病房的房門時,卻發現里面除了魏青霞之外,就只有女兒一個人了。
他好奇地盯著女兒:“朵朵,莉莉怎么沒跟你在一起?”
秦朵朵眼睛有些泛紅,首先回答爸爸的問題:“莉莉被那位陳叔叔接走了。”
秦松沐愕然道:“你說的是雅芳阿姨的男朋友?”
“嗯。”
“他什么時候來的?”
秦朵朵一看老爸很關心這件事,于是便慢慢回憶起來了···
原來,當秦朵朵牽著小莉莉的手來到1011病房時,一病區的醫護人員正在把李建兵從病床上往擔架車上移動呢。
秦朵朵立即意識都他們要帶李伯伯去檢查,由于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不由靠近叫了一聲:“李伯伯!”
可是,李建兵就像一個干尸一樣,在那些醫護人員七手八腳的移動下,似乎沒有任何感覺。
秦朵朵一見到他的樣子,頓時嚇呆了。她最后一眼見到李建兵時,對方還是一個談笑風聲的健康人。可是卻在不長的時光里,眼前的李伯伯卻像度過整個人生,已經到了黃泉路的邊緣。他看上去要比別的植物人還恐怖,幾乎跟干尸沒什么區別了。
秦朵朵心里一酸,頓時回憶起自己小時候被對方寵愛的情景,眼淚便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小姑娘請躲一下。”
一病區的醫護人員還不清楚秦朵朵就是他們主任的女兒,只認識她身邊的小莉莉,還以為她是小莉莉的親屬呢,當他們感覺她和小莉莉礙事的時候,就有人提醒她倆。
秦朵朵強忍悲痛,立即拽著小莉莉走出了1011病房,并沿著走廊一直往外走——
段莉莉開始沒有說什么,當一走出一病區的玻璃門,便在樓道里停住了腳步。
秦朵朵只好跟著停了下來,并低頭看了小莉莉一眼。
段莉莉好奇地仰望著她:“朵朵姐,這位李伯伯是你什么人,讓你這么難過?”
秦朵朵一邊抹眼淚一邊告訴她:“李伯伯是我的爸爸和媽媽的大學同學,也是姐姐的好朋友。可是姐姐好久沒看到他了,就連他出事了也沒有機會探望他。所以,現在看到他這樣子,心里很難過。”
“朵朵姐,那他還能好起來嗎?”
秦朵朵黯然道:“我看他好像都快死了,還能好嗎?”
段莉莉張口剛想安慰秦朵朵幾句,卻發現媽媽從一病區出來了,立即叫了一聲:“媽媽!”
段雅芳好奇地望著她倆::“你倆難道從魏阿姨的病房回來了嗎?”
段莉莉搖搖頭:“我和朵朵姐還沒有去呢。”
段雅芳更加詫異:“可你倆出來半天了?”
段莉莉一看秦朵朵一時說不出話來,便繼續回答媽媽的問題:“朵朵姐帶我去對門探望一位伯伯。”
段雅芳看了看還處于悲傷中的秦朵朵,不由驚疑道:“難道那位伯伯情況難道不好嗎?”
“嗯,那位伯伯好像要死了。”
段雅芳趕緊沖女兒嗔怪道:“莉莉不由瞎說。這里住的都是腦死亡患者,一般會堅持活一段時間的。只有這個病區里,才很少抬出死人。”
秦朵朵心情就像她的爸爸一樣,內心充滿了陰霾,但也不忘自己的責任,于是從段雅芳點點頭,然后低頭跟小莉莉商量:“莉莉,咱們快上樓吧?”
不料,段莉莉眼睛突然一亮,沖著樓門方向大喊一聲:“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