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現場的中年男子和小李同時變色,同時驚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啟鵬一皺眉頭:“根據我的調查,這次交通事故真相是您的兒子冒失闖紅燈,導致那輛肇事車輛閃避不及,結果我的愛人不得不做成舍己救人的舉動。”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隨即表態:“我兒子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嘛,即便有錯,但也不能輕饒了肇事者。”
薛啟鵬冷冷的聲音:“看起來您的兒子已經把當初的情況都清楚告訴您了。您覺得我們該把一切罪責都推到肇事司機身上嗎?”
中年男子不由苦笑道:“您的親人是受害者,而且傷勢是兇多吉少。難道在這種情況下,您居然同情起肇事者?”
薛啟鵬低頭看了一下手表,隨即做出一個決定:“徐先生,假如您還有空,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中年男子當即表示:“只要您需要,我隨時奉陪。”
“那好,請跟我走吧。”
小李一愣:“薛大隊,您要去哪?”
“醫院!”
小李當即表示:“我也去。”
薛啟鵬并無異議,心里清楚鑒于自己的情況,手下的同事是不會放心自己獨處的。
小李當仁不讓地掌控了方向盤,并開車徑直駛向市第一人民醫院。
薛啟鵬依舊坐在副駕駛室,突然醒悟道:“小李,錯了,咱們不去第一人民醫院,是去安泰醫院。”
小李一愣:“難道您不是去看嫂子?”
薛啟鵬鼻子一酸:“我暫時還顧不上。”
小李十分不解,但鑒于上司的情緒,也不敢多問,立即改變方向奔向了安泰醫院——
不到一刻鐘,這輛警車已經停在了安泰醫院的停車場。
薛啟鵬沖一臉茫然的中年男子一揮手:“徐先生請跟我來一趟吧。”
中年男子不敢有任何異議,乖乖下了警車。
小李雖然是一頭霧水,但在這個時候必須要陪在領導身邊,于是也下了車。
不料,薛啟鵬擺手制止了他:“小李,你留在車里。”
小李搖搖頭:“不,我必須陪在您的身邊。”
薛啟鵬臉色一沉:“不行。你穿著制服呢,這不方便。”
小李不解:“穿制服又咋了?難道醫院的人反感咱們交警?”
薛啟鵬只好耐心解釋:“我和徐先生是來探望司機家屬的。你以為人家愿意跟交警打交道嗎?”
小李恍然大悟:“您是過來看肇事司機的家屬?”
“是的。根據肇事司機李濤交待,他的愛人就在這家醫院接受住院治療。”
小李心里明白,在那個肇事司機被羈押的情況下,如果有交警出現在他的家屬病房,會意味著什么,于是靜默不語了。
中年男子一看薛啟鵬邁開大步往里走,只好一路小跑跟上去:“薛隊長,咱們看他的家屬干啥?”
薛啟鵬心里裝著事,并不想過多解釋:“您不要多問,很快就會明白的。”
中年男子只好作罷,默默跟在薛啟鵬的身后,心里就像吊了一個水壺。
薛啟鵬根據肇事司機李濤的交待,很快來到二樓的四病區。這里是內科病房。他首先來到護理站,對里面打盹的護士講道:“我們是205室4床黃秀芬的親屬,想去探望一下她。”
那位女護士一看是兩個陌生的男子,頓時打起了精神:“您倆是黃秀芬的啥人?”
薛啟鵬不明白她為什么好奇這個,只好含蓄回答:“親戚!”
“具體的關系?”
“哦,我們跟她的愛人李濤有點遠房的關系。”
女護士一聽他提到了李濤,頓時來勁兒了:“李濤咋沒來?”
“他···出趟遠門,委托我倆照看一下他的愛人。”
“哼,他不會故意躲避我們吧?”
薛啟鵬很是驚訝:“您為什么要這樣想?”
“他老婆又欠醫療費了,必須要在今天補上,否則明天就該停藥了。”
薛啟鵬心頭一震,不由跟身邊的中年男子對視一眼。
中年男子同樣很震驚,上嘴唇微微翹動,但又把話憋了回去。
薛啟鵬只好繼續應付:“請您放心,李濤是不會丟下他的愛人不管的。”
“我們知道他倆的感情,但他現在必須用錢說話呀,講別的毫無用處。”
薛啟鵬對女護士的行徑很是不滿,但也不好指責,只好掩飾道:“他只是跑了一趟長途而已,等回來之后肯定第一時間來醫院的。”
“那好吧,您倆可以去205室了。”
薛啟鵬并沒有挪動腳步,而是試探詢問:“請問一下,黃秀芬的病情到底咋樣?”
女護士的表情這時才露出一絲的惻隱:“唉,患者已經合并并發癥了,現在視力也不行了,已經沒有任何治療的價值了,可家屬不忍心把她接回家里等死,非要留在醫院···雖然能讓她活得好受一點,但需要大筆的錢呀。我們其實挺同情家屬的,但同情也不能違背醫院的制度呀。唉,我真不知道家屬還能撐多久。您們要能幫幫他就好了。”
薛啟鵬雙眼一濕,默默地轉身離開。
中年男子同樣默然,遲疑一下,還是選擇跟在薛啟鵬的身后。
薛啟鵬有些渾渾噩噩的,但鬼使神差地踱步到了205病房門外。他伸手握住門把手,內心卻百感交集。如今,他的新婚愛妻正躺在第一人民醫院的急救室的手術臺上,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而他卻莫名其妙地轉到了人家妻子的病房外,而且還是造成他的愛妻不幸的始作俑者的妻子。
他該怎樣面對那個罪魁禍首的妻子?如今該弄清楚的都已經一目了然了。他還需要推門進去嗎?不!如今愛妻命懸一線,自己應該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正當他縮回手時,那位中年男子似乎想進去看個究竟,不由好奇道:“您不想進去嗎?”
由于走廊很肅靜,中年男子的嗓門有些高,這句話不經意傳到了很遠,也驚動了門里的患者。
“有人嗎?”
當這句虛弱的女人聲音從門里發出來說,令薛啟鵬渾身一震。他從聲音里聽出了懇求。難道門里的女患者需要幫助嗎?他再也無所顧忌,立即推門而入——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間很普通的集體病房,陳列著六張病床,但惟獨其中4號病床躺靠著一個憔悴的女人,而其它五張床都是空空如也。
薛啟鵬與中年男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女患者身上。她,看起來像是有四十歲的模樣,但薛啟鵬確從肇事司機的年齡上判斷,她實際年齡只不過三十歲出頭,是病魔的折磨讓她加速了衰老,并接近了生命的盡頭。至于其它的都是垂危患者的基本特征,有些慘不忍睹,即便她穿的不是病灶服,并且出現在任何地方,都能一眼看出她是一個身患重癥的患者。
薛啟鵬眼神里充滿了憐惜。雖然對方的丈夫害了自己的妻子,但他那顆與生俱來的惻隱之心,以及滿身的正能量,還是讓他把所有的同情,投向了眼前的可憐的女患者身上。他一步步走近了那張病床。
女患者愕然的眼神瞪著進入病房的兩個陌生男人,慢慢張開了那副干裂的雙唇:“您們二位是···”
薛啟鵬不想讓她過分擔心,趕緊一副溫言:“我們是李濤的同事,因為他接了一個長途的活兒,要晚點回來,所以拜托我們哥倆過來關照您一下。”
“同事?您們二位也是開出租車的?”
薛啟鵬順勢點頭:“對!我們的車都停在下面。”
“哦,能麻煩您幫我倒杯水嗎?我杯子的水早喝光了,自己的身子又不方便下床。”
薛啟鵬一聽女患者的請求,頓時意識到他在門外聽到的聲音就是求助,于是俯身提起放在床頭柜一側的保溫瓶,再用另一只手拔下塞子,緩慢往放置在床頭柜上的水杯里注水。
等倒滿了溫開水,他放下保溫瓶,端起水杯遞到了女患者的面前。
“謝謝。”女患者謝過之后,接過水杯一口氣灌入干裂的雙唇之間大半杯。
薛啟鵬心頭微微一動,順手拿起搭在床頭的毛巾,再次遞到女患者面前。原來,他發現有部分水溢出來,流滿了她的腮幫子,自己并不方便幫她擦拭,只能做的就是幫她取下毛巾。
女患者喝過水后,頓時有了一點精氣神,一邊接過毛巾,一邊繼續向薛啟鵬道謝。
薛啟鵬眼看著這位絕癥晚期患者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對生的渴望,鼻子頓時一酸,這無法不讓他聯想起自己的愛妻。如今,愛妻的情況更加凄慘,不僅毫無意識,并且瀕臨死亡的邊緣。他感覺整個病房彌漫著一層壓抑,令他幾乎透不過氣,必須要離開了。
“您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女患者急促喘息一口,灰暗的眼眸轉了轉,突然問道:“您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薛啟鵬一愣:“給誰打電話?”
“給他打!”
薛啟鵬猝然一驚,明白眼前的女患者可能是沒有相信自己,要給她的老公打電話證實。
這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