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弘一步一挨的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此刻已經是傍晚了,他又累又餓,渾身的傷口十分疼痛,天氣又炎熱無比,憑他多年登山的經驗,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那么馬上便有感染的風險。
在古代傷口感染可不是什么鬧著玩的事,吳王闔閭,漢帝劉邦,都死于此癥。
走到一處還算開闊的地界,他轉過頭去,向后張望了許久,見沒人追來,這才放下心,于是躺倒在路旁,休息了片刻。
奚弘本就不是這明朝人,他在登山途中休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覺醒來已經從現代到了古代,這還不說,要是落到了什么富貴人家也還好,偏偏自己穿越到了這荒蠻之地,要不是被路過的明軍發現,恐怕過來的第一天就要客死荒野。
然而當時他不知道這里已經是大明國境之外了,此地的土著很少有能言漢語者。而自己操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當即便被當做了投敵的漢奸,押在了囚車里。
直到今天的混戰,他才趁機從亂軍叢中逃了出來,只是第一次親歷戰爭,也給這個二十三歲的小伙子蒙上了一層心理陰影,也讓他知道了什么是殘忍。
不過沒功夫想這些,現在活下去才是關鍵,他必須盡快進城去。
眼看天色以晚,休息了半天后,體力也恢復的差不多了,雖然這幾天沒吃過飽飯,不過也顧不得這肚子了,奚弘借著月色,連夜趕路。
長途跋涉兩三天后,奚弘終于到了孟養城下,他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吃野果喝露水,對他的身體破壞極大,來到古代剛剛一個星期,最起碼已經瘦了二十斤。
由于是戰爭期間,孟養城戒備森嚴,加之之前出了刺殺長官的事情,所以守城官兵對每個進城的人員,都要嚴加盤查。
奚弘見狀,心下暗自苦惱,自己從現代穿越而來,哪有什么戶籍憑證,此刻如何能進城呢?
正在煩惱間,一眾官兵已經到了面前,奚弘一慌,就想溜走,其實這只是正常巡視的官兵,但是奚弘這一溜,正好引起了人家的主意,于是官兵二話不說先把他捆了。
為首的頭頭,在奚弘身上來回摸索,卻一無所獲,于是大聲呵斥道:“大膽賊子,你是何方人氏,來此作何?怎地沒有任何身份憑證在身?莫不是奸細!”
奚弘聽了,眼前一黑,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從戰場上逃回來,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如今還沒進城,又要被當成奸細,真是命苦,人家穿越的,不是自帶金手指就是非富即貴,我倒好,活脫脫一個朱元璋的開局。
心里抱怨歸抱怨,但嘴上是不能說的,于是只能低聲下氣道:“回軍爺,小的是城外土民,因戰亂屋舍被毀,小人一路逃難,才到此處,望軍爺開恩,放小人進城,小人此刻身上有傷,若不救治,恐難活命,還望軍爺高抬貴手,給小人留一條生路。”
那軍官聽了,繞著奚弘轉了兩圈,又回到了他的面前,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狠狠的說:“好賊子,果然是奸細,還敢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我來問你,你若真是土民,為何說得一口好雅音?你若是逃難之人,為何身上不帶任何行李?”
奚弘聽了,瞬間又懵了,心下抱怨道:我靠我服了,說漢語還有錯了,早知道給你說英語了,反正你也聽不懂。
沒時間后悔,那官兵一揮手,已經把他推搡著帶往縣衙去了。
到了縣衙,奚弘跪在大堂之上,等著縣老爺升堂,不多時,后堂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提到過的李材。
奚弘剛想喊冤,卻聽面前案上“當”的一聲,把自己嚇得一哆嗦。
“大膽賊子,本官已聽城門將士匯報了來龍去脈,你還有何話說?”李材厲聲質問道。
奚弘忙道:“大人,剛才在城門外小人實在有難言之隱,如今見了大人才敢吐露實情。”
李材聽了,心生疑惑,于是問道:“哦?你有何實情?現在說來不遲。”
奚弘于是問道:“堂上可是按察使李大人?”
“正是本官。”
奚弘聽了,心中暗自高興,于是又道:“小人是把總杜斌麾下一員參謀,特來匯報軍情,只是半路不幸被賊人劫了馬匹,一并書信丟失,這才淪落至此。”說完暗自垂淚。
李材聽了,心中頗為疑惑,于是又問:“你說你是杜斌手下參謀,現在既無書信,又無憑證,讓本官如何相信你?”
奚弘聽了,不慌不忙的說:“李大人,小人雖無書信憑證,但所言句句屬實,杜把總已于三日前破敵,大軍早已占領密堵、送速二城,得勝消息不日即可傳達,李大人若不信,可拭目以待。”
李材聽了這話,當即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走到奚弘面前,細聲問道:“此話當真?”
“句句屬實,如若有誤,再殺我不遲。”奚弘抱拳道。
“好,既然如此,來人,先將此人押下去,給他換一身衣服,好生看守。”李材吩咐完后,又左右盼顧了一下,便下令退堂。
奚弘總算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沒脫離虎口,但小命暫時是保住了。
晚些時候,住在牢房里的奚弘終于等來了他這幾天來的第一頓飯,雖然是牢飯,但也想學著王境澤來一句:真香!
“就這兩天,明軍得勝的消息應該就能傳回來了吧,只能暫時忍耐一下了。”
畢竟這牢房里終日不見陽光,犯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到處細菌滋生,惡臭無比,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果在里面關押時間長了,必然生病而死。
奚弘找了一塊還算干凈的地方捂著鼻子躺了一會,這幾天實在太累,不多久就昏昏然睡著了。
到了半夜,隱約聽得有人在議論著什么,奚弘坐起身來,趴在柵欄上偷聽。
“沒想到這也能讓杜斌那廝打勝,看來杜斌要野雞變鳳凰了。”
“我也納悶了,以前那廝就是個愣頭青,怎么如今這么厲害,難道真是大器晚成?”
“唉,這就是命啊,我們這種小人物,還是干好本職工作吧,這些被當做奸細的,李大人吩咐下來全都要登記釋放,這回又有的忙了。”
一旁聽的聚精會神的奚弘,聽到這里,真是喜不自勝,心想:憑著我這現代人的智商,又是看過劇本的人,只要得了自由之身,那不立馬就是小說主角,非富即貴?好日子就要到了。
想著想著竟偷偷笑出了聲,這一笑不要緊,但是卻驚動了什么東西,一旁的柵欄里發出響動,奚弘轉過頭來,發現另一個牢犯正盯著他。
這竟然是個女牢犯!
靠,他之前還沒注意,古代男女不也是分開關押的嗎?
但轉念一想,這孟養畢竟還是蠻荒之地,條件簡陋,男女關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見那女人一直盯著自己,奚弘心里也有些發毛,這女子蓬頭垢面,衣不遮體,簡直是臟亂不堪,難以形容,大晚上的,借著微弱的燭火看過去,簡直如厲鬼一般。
奚弘退到墻角,勉強沖著她笑了笑,然后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你……你把剩下的飯……給我……給我。”
奚弘聽了,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破碗,這里面還剩有幾粒糧食,這是自己嫌碗不干凈,故意留下的一層,見狀,他點了點頭,將碗筷放到了那女子面前。
不料那女子卻突然伸手死死拽住了奚弘,同時把頭蹭過來,低聲喘息道:“怎么樣了?外面怎么樣了,東吁大軍可殲滅了大明的軍隊了嗎?”
奚弘被這么一嚇,也沒聽清楚她說啥,當即高聲叫喊起來,外面的獄卒聽了,連忙跑了過來,見狀,打開對面的牢房,進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等到那女子再無聲息,才退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罵道:“這鬼一樣的東西,要不是李大人下令不讓虐待這里的奸細,老子非打死你不可,長的這副模樣,嚇得老子半夜都不敢睡覺!”
奚弘驚魂未定,見獄卒走遠了,才坐起身來,仔細回想起剛才女子的話來。
她定是把我當成真的東吁奸細了,看來她當真是東吁派來的人。
過了一陣子,見那女子還是一動不動,奚弘壯著膽子再次挪了過去,趴在柵欄上看了看。
原來那女子并沒有昏厥過去,而是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泣。
奚弘看她實在可憐,于是開口問道:“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那女子回過頭來,淚水混著牢房里的泥灰,在她的臉上肆虐,但奚弘卻覺得,她沒有之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東吁的人民?”那女子再次低聲問道。
奚弘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緩緩的說:“很可惜,東吁的軍隊被大明打敗了,現在密堵和送速已經被明軍占領了。”
那女子聽了,并沒有很強烈的反應,她反而坐了起來,停止了哭泣。
“那我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可憐我的同胞們……我大仇難報,如何瞑目……”那女子如木頭一般,自言自語道。
奚弘現在已經能猜個大概了,對于異族的征服,從來就是伴隨著殺戮和血腥的,古往今來都是如此,這個女子的身世可能極其可憐,但奚弘也無能為力。
“你不要過分傷心了,大明統治這里,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奚弘只得出言安慰道。
那女子表情木然,淡淡的說:“誰統治這里,與我無關,但我身負家仇,雖是女人,卻也畢生難忘。”
奚弘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他只在電視劇里見到過,現在碰到了,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得道:“要報仇也要等活著出去以后,你在這里唉聲嘆氣又有何用?”
“出去?照你所說,東吁軍隊大敗,誰能救我們出去?”
這時奚弘突然笑了笑,故弄玄虛的道:“我之前曾夜觀星象,明日可逢大赦,我等性命無虞矣。”
那女子聽了,臉上又有了表情,她幾步跨到奚弘身邊,驚訝的問道:“此話當真?”
“自是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