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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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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漸落,橙紅色的陽光將地面染成了金色,渾身被汗濕透的鎧終于走到了家門口,鎧看了眼后背上還沒有清醒的鐵匠有些無語。

  鎧回到屋里將鐵匠卸到了床上,又到院子里洗了把臉擦了擦滿身臭汗的身體,對于鎧來說渾身大汗之后能將身體用濕毛巾擦擦依然是個很享受的事情。等擦干凈身體回到自己住的倉庫,從一個矮柜里撿了身舊衣套上,那些衣服基本都是鐵匠的舊衣,瘦弱的鎧像個衣服架子一樣把衣服撐了起來,坐在那把用新鐵打造的床上拿著一個蒲扇,享受的神情像剛剛清點完收成的地主。

  “崔老二,你在嗎?崔老二?”忽然,一道稚嫩的嗓音打破了院內的寧靜,聽上去來人的年齡應該不大。

  鎧眉頭皺了皺,起身出門正見到大門邊上一個穿著白色麻布衣的小姑娘正站在那左顧右盼,小姑娘看起來十三四歲,有一雙清澈的黑色眼眸,芊瘦的身體仿佛隨時能被風刮倒,比起今天在路上賣身的少女好不上太多。小姑娘的腦袋此刻正向著門口里面探著,手里拎著個紙包,像是找人,見到鎧走出來眼睛一亮喊道:“崔老二!你們這一下午干什么去了,我來好幾次了都沒人。”

  女孩名叫小草,是前院子張老漢的孫女,也是那老漢唯一的家人。那張老漢是個磨刀的手藝人,早年靠著磨剪子戧菜刀的手藝養活了眼前這瘦弱的少女,鐵匠本也有磨刀的活計,可不忍心看兩人為了生活犯難,搬來之后就將磨刀戧刃的活都交給了前院那張老漢,祖孫倆的日子也比之前好上了些許,兩家也因為有著生意的來往,熟絡了不少。

  鎧醒來的當天,這小姑娘正巧來送些磨好的鋤頭,見到了剛剛睡醒的鎧。當時的鎧一身破爛鎧甲,渾身散發著輕微的汗臭,走路還叮叮當當的,小姑娘誤以為是街口要飯的崔麻子來到鐵匠家耍賴,便要幫忙攆人,等知道鎧是新來幫忙的下手后就一直打趣說鎧是崔麻子的弟弟,這崔老二的名字也是她給取的。

  “我叫鎧,不叫崔老二!”

  “喲,怎么今天不結巴了?咦,這么重的酒味,你喝酒啦?”小姑娘蹙了蹙眉,一手捂鼻手另一只手在身前扇了扇。

  “陪王大哥去了趟酒肆,喝了點酒。還有,我叫鎧,不是崔老二。”

  小草白了鎧一眼,“切,你看你那扮相,腦袋上跟蓋了個拖布似的,還有那一臉的胡子,和街口的崔麻子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說你們不是兄弟誰信啊。”

  “……你來干嘛來了?”鎧不想再和崔麻子很像這件事上與對方爭執,因為每次都是她贏。

  “差點忘了,喏,這是爺爺讓我帶來的綠豆糕,說天熱給你們拿些,可以解暑的。”小姑娘仰著小臉將紙包遞到鎧面前道。

  “那就多謝了。”鎧接過綠豆糕道了聲謝,看到小草的手不像臉上的皮膚那樣白皙光滑,有些枯黃,掌心有不少的老繭血泡,如果不看那張稚嫩的小臉,誰都會以為這手一個農耕多年的老婦人的。

  “客氣什么,我先走了,你要是去認兄弟,別忘了叫我啊。”小草笑嘻嘻的應道,臨走還不忘打趣下鎧。

  “哎,等一下!”鎧連忙叫住要離開的小草。

  “嗯?干嘛!?”小草站住了身體疑惑的看了看鎧,想了一會道:“你不會是酒后亂性,想對我做點什么吧?”小草作勢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假裝害怕道。

  鎧白了她一眼:“想的真多,你那么小,只有猴子才對你有興趣。”

  “呵!說話利索了,嘴也挺刻薄呢,再說我只是現在小,你怎么知道將來大不大。”小草雙手掐腰挺著胸膛,自信滿滿道。

  鎧不明白她為什么糾結于大小的問題,說道:“中午喝完酒,那老板送了我們些熟食,給你拿些,算是還禮。”

  聽到這,小草眼睛一亮,笑道:“是什么?是什么?額,不會是你們吃剩下的吧!”

  “當然不是,你等下,我去拿。”

  待到鎧拿著彌漫香氣的紙包遞給小草,后者眼睛彎的像個月牙。

  “聞著味道就是好東西,這是……醬肉?”小草深吸了一口猜道。

  鎧撓了撓頭:“好像是吧。”

  “這個好像很貴的吧?要是太貴了,我可不好意思要。”嘴上雖然這么說著,小草的手卻緊緊的抱著被油漬浸透的紙包,全然不在意油漬涂在衣服上。

  “老板送的,我們還有呢。”鎧咽了咽口水斜了一眼被小草抱在懷里的紙袋。

  他本舍不得,但還是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了這看起來瘦弱的少女,不知為什么,他看見小草的時候,總覺得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好像自己曾經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親人,模糊的記憶里面,那女孩應該是他的妹妹,他記不起來那個女孩的臉,也想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但是他覺得應該和眼前的少女差不多大。

  所以每次見到小草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歸屬感,就好像在外漂泊數年的旅人找到了依托,那種感覺很奇妙,讓他想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眼前的這個女孩。可是,他卻又什么都沒有。

  “那我就不客氣了,嘻嘻,走了。”小草說完便蹦跳著回家去了。

  鎧擺擺手目送小姑娘回去。

  鐵匠曾和鎧說,張老漢祖孫倆人過得不易,那老漢的兒子兒媳被馬賊害了,倆人遇害的時候小草不過四歲,兒子兒媳遇害后,張老漢就背著小草走街串巷找些磨刀磨剪子的生計,饑一頓飽一頓的,兩人住的地方還四處漏雨,冬不阻冷夏不遮陰的,祖孫倆人幾乎沒過過好日子。

  因為近些年大唐和魏國交惡,加上這上郡城離邊線太近,城里一些百姓害怕被戰爭波及,便搬家離院的空了幾處閑房,這張老漢才帶著小草從四處漏雨的茅草屋搬到前面沒人住的宅院里,住的地方解決了,可吃飯依然是個問題。

  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可這半大的女兒也能吃死半個老子,小草十多歲的年紀正長著身體,食量比起小時候漲了不少,老漢寧可自己餓著也要讓孫女吃飽。鐵匠不忍心老漢日子難熬,就把鐵匠鋪里磨刀的生意舍了,轉而全送給了張老漢,這祖孫倆的日子這才從青黃不接的日子掙扎出來。

  小草這丫頭也算懂事,知道家里日子難過,就纏著一個工匠學了門扎油紙傘的手藝,最近也出了徒,為了能多賣些錢,就沒日沒夜的扎傘,只要醒了,手上肯定不會閑著,手上的血泡和繭都是這些日子磨出來的。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說的就是如此吧,鎧看著女孩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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