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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邢陸,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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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霽云山的工地干活不僅能吃飽飯,還能領工錢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到了其他縣,鎮,近來每天都有災民從別的地方過來找活干,好在范錫設計的塢堡工程量大,倒不嫌人多,而且范錫五年前就開始有計劃的屯糧,也不怕糧食不夠吃。

  這日范錫正在工地上巡視,突然有伙計來報:“先生,有個壯漢帶著一群災民前來投奔,他們自稱是范先生的同鄉,領頭那個名叫王武。”

  范錫一聽,連忙讓石奎推自己迎出去,自從石奎答應做了范錫護衛之后,推輪椅的活就交給了石奎,阿雅也不用時時守著范錫了。

  范錫和石奎到了路口,就看到遠處烏泱泱一大批難民排著隊,有序地走了過來。

  打頭的那個人看到范錫急忙大步跑了過來,蹲在范錫身前,激動的說道:“范大哥,可算找到你這了!”

  范錫拍了拍王武的肩膀,說道:“建業至歙縣路途遙遠,辛苦了。”

  “呵呵,還好還好。”王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指著身后說道:“聽說范大哥這里有飯吃,我就一路把大家伙兒都收攏帶了過來,給范大哥添麻煩了。”

  范錫笑著搖搖頭,說道:“自家兄弟,說什么麻煩。再說我這里也確實需要人手。石奎,你把人帶去工地,讓邢陸安排一下,先給他們找一塊地方休息一下,然后開飯,先讓人吃頓飽飯。王武,你來推我,咱們兄弟好好說說話。”

  王武和范錫是同鄉,自小一起長大,王武他爹是王家嫡支,花錢給王武在建業府衙買了個缺,做了個收稅糧入庫的低級胥吏。

  這么多年,范錫送回江東老家的信和銀錢,都是托王武轉交給家里的老娘。去年,老太太生了一場急病,范錫沒趕上見老娘最后一面不說,就連給老太太收殮下葬都是王武一手操辦的。

  上個月,王武眼見城內餓死了百十個災民,心生不忍,私開了府庫,將府庫存糧分發給了災民。此事沒兩日便被告發,江東郡守以監守自盜之名要拿他入獄。

  災民們感念王武的恩情,堵住城門,與當地守軍爆發沖突,將王武搶了出來。王武無法再在江東立足,便想著來霽云山投奔范錫。剛走了沒兩日,聽說歙縣在開倉放糧,便一路收攏災民往歙縣而來。

  原本王武是順腿把災民帶到歙縣,等到了歙縣,在城門處聽說放糧的不是官府,而是霽云山范錫要以工代賑,便又把災民都帶了過來。

  王武轉身,朝災民大聲說道:“大家跟著這位石奎兄弟走,先安頓下來,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建業的災民都聽王武的,沿途收攏的災民,聽說王武是帶他們找飯吃,一路也都很配合。這會兒到了地方,真真切切聽見有飽飯吃了,個個都對王武感恩戴德,這會兒鞠躬的鞠躬,下跪的下跪,表示完感激,才跟著石奎離開。

  待人都走了,王武看著范錫的雙腿,問道:“范大哥,你這腿怎么了?”

  范錫之前讓人帶給王武的信中,倒是說了一些他的近況,卻也只是大致說自己謀官不成,回鄉途中遇到山洪,被洪水沖到了歙縣,因為丟了盤纏,只能在歙縣找了個活計,掙錢湊路費。因怕家中老娘擔心,便謊稱在京中為官,事務繁忙不得歸家,請王武帶他隱瞞一二。再后來又說自己發現歙縣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自己做起了生意,就不回鄉了。

  王武不疑有他,也沒有多過問。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知道范錫雙腿殘疾。

  范錫拍了拍自己的腿,說道:“無礙。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就是我的命。”

  王武想起多年前,決定上京謀官的范錫與自己對酒當歌,何等豪邁,現如今竟成了一個衣食住行都要人照顧的廢人,王武忍不住落了淚。

  “不必替我難過,你瞧我,現在不是挺好的,有錢有勢,還能幫扶這些窮苦百姓,若是當了官,可能還做不了這些。”范錫自己也有些傷感,但還是勸慰王武。

  “范大哥,到底是哪個混蛋把你弄成這樣,我一定要替你報仇。”雖然范錫看上去不是很在乎,但是王武還是看的出來范錫心中的不甘。

  “多說無益,咱們現在還是先把這些難民安置了吧,其他的以后再說。”

  王武見他不肯多說,只得作罷。

  范錫將自己的帳篷騰出來給王武,讓他先休息,等晚上再擺酒替他接風洗塵。

  “范大哥,我住了你這,你怎么休息呢?”王武問道。

  “無妨,這里也就是我白天在工地巡視的一個歇腳的地方,我在山上另有住處。你安心休息,晚上我替你引薦霽云山大當家。”

  日落之時,邢陸來邀王武一起上山回寨,“王大哥,走,范先生讓我帶你一起回去,咱們喝酒去。”

  到了山寨,王武四下打量一番,見此山寨依山而建,處鐘靈俊秀之地,前有溪水潺潺,后有峻峰為靠,不由感嘆道:“果真是一處風水寶地。”

  孫盛,范錫等人已在聚義廳布席等候,石奎出門迎接:“王武兄弟,先生和寨主已在內等候,快隨我進去吧。邢兄弟也來。”

  王武隨著石奎來到廳前,只見上首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坐于上位,范錫坐于其左下手處,只看這座位順序,便知道坐主位的是大當家了。

  范錫抬手,指著上手位說道:“王武兄弟,這便是霽云山大當家孫盛。”

  王武行了禮,“大當家好。”

  “這位就是王武兄弟?”孫盛坐在主坐也沒起身,歪著頭問范錫道。

  孫盛此舉可以說是非常無禮了,范錫皺了皺眉頭,對孫盛說道:“大當家,王武兄弟是我的同鄉,此次帶了兩千災民前來投奔。”

  “那甚好,甚好,來喝酒。”不知孫盛是什么意思,敷衍的接了一句,然后端起酒杯與自己身邊幾個兄弟喝了起來。

  王武也沒在意,反正他是來投奔范錫的,這一路走過來,災民口口相傳的也是范錫的美名,孫盛既然不待見自己,那自己也不惹他便是。

  石奎見孫盛故意晾著王武有些不樂意,提著酒壇坐到王武身邊,說道:“我看兄弟身強體健,是個練家子吧?”

  王武見是范錫身邊的人,便笑著說道:“練過一些拳腳,敢問兄弟大名?”

  “我叫石奎,你就叫我大奎就行,以后有時間較量較量,來喝酒。”王武身材壯碩,石奎早在山下就想試試他的拳腳了,這會借著喝酒索性就說了出來。

  “好啊,到時候還請大奎兄弟指點一二,我敬大奎兄弟。”

  見石奎提著酒壇子就喝,王武索性也棄了酒杯改用酒壇直接飲了起來。

  雖然邢陸也是范錫的死忠,但是明面上孫盛還是大當家,他在寨中久了,也不好像石奎那樣直接抹了孫盛的面子,再加上他酒量一般,便只在一旁喝酒吃菜默不作聲。

  范錫雖然不滿,卻也沒再說什么。畢竟孫盛還是寨主,而且孫盛在經商一事上確實頗有天賦,這些年掙了不少錢,霽云山也有一批人死心塌地忠于他,若是當眾鬧開,兩人都不好看。

  說是給王武接風,孫盛和身邊幾人喝的甚是盡興,全然沒將王武放在眼里。

  孫盛喝酒的間隙,看了看石奎,又看了看王武,這兩人都身材高大壯碩,范錫招攬這樣的人在身邊,是要防范是防范什么人?或者,是想對什么人動手?

  孫盛越想,越覺得石奎和王武不順眼,只是一時也想不到什么法子除掉二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有些醉意,孫盛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指著下手一個人呵斥道:“胡二,你怎么這么能吃!這滿寨子就沒人比你吃的多!又能吃又能喝,早晚有一天寨子要被你吃窮了!。”

  胡二一臉茫然,說道:“寨主,我吃的不多啊,我也沒喝多少,你看我這一壺酒還沒喝完呢。”

  胡二吃的不多,石奎和王武是確實能吃,其他人五六個也吃不完一只烤羊,他兩人早已經啃完一整只羊了。

  孫盛這么說,石奎倒是沒啥感覺,自己吃的是范錫的,與你孫盛何干,若不是先生尊你一聲寨主,怕是這大拳頭早就招呼上了。

  王武剛來,且原是府門中人,不像石奎常年混跡市井,面皮薄,頓時感覺面上掛不住了,放下手中沒啃完的羊腿,不再言語。

  “自己吃白食就算了,還帶了那么多嘴來吃,我這窮山寨子的怎么養得起。”孫盛借著醉意繼續抱怨道,這一句話就不知道是說范錫還是王武了。

  孫盛身邊幾個弟兄,看了眼范錫,悄聲勸道:“寨主喝多了,要不今天就到這吧。”

  王武聽著這話卻坐不住了,起身沖著范錫拱了拱手,說道:“范大哥對不起了,我這就把人都帶走。”說完轉身離席往外走去。

  范錫沒說話,沖石奎使了個顏色,石奎一愣,還是邢陸看懂了,拉了他一把,讓他去追王武。

  石奎起身追了出去,在寨外將王武攔下,兩人拉扯時還打了一架,最后石奎好說歹說終是將王武先帶到范錫在山下的帳篷里。

  范錫見石奎去追了,才冷著臉說道:“寨主喝多了,還不扶他回去休息。”

  孫盛本意就是激走王武,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也不再鬧,由得幾個手下將他攙扶回去。

  “先生,寨主這次有些過分了。”邢陸推著范錫往外走去。

  “也好。”范錫只說了兩個字。

  “先生,我送你回去休息吧。”這時已是深夜,邢陸便想將范錫推到房中休息。

  “不,下山。你陪我去一趟山下工地。”范錫說道。

  “先生這是為何?石奎已經追去了,他肯定不會讓王大哥走的。”

  “你聽我的,先下山。”范錫堅持,“王武早年也是讀書人,又一直在官府任職,面皮薄,他聽了孫盛剛才的話,肯定不會再留下。”

  邢陸一聽這話,也不想王武離開。他看的通透,范錫和孫盛早晚要鬧掰,自己是范錫的心腹,只有范錫好了自己才能好。

  邢陸讓人點了火把過來,很快到了山下工地。周圍棚屋住的災民都已經睡下,只有范錫的帳篷還有燭火搖曳,二人進了賬中,果然石奎和王武都在。

  “范大哥,給你添麻煩了。”王武抱拳行禮。

  范錫連忙扶住王武,說道:“不必如此,真要說起來,也是我沒用,讓你受委屈了。”

  石奎將王武帶來這邊的路上,已經把如今寨中的情況都告訴了王武。王武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范大哥,有一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

  “我們兄弟二人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有什么話你直管說。”

  “大哥,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范大哥你才學出眾,現在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都不弱于孫盛,何必委屈自己,居于人下。”

  范錫臉色一變,說道:“這件事就不必說了,孫寨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就不知身死何處了。”

  見范錫拒絕,王武直接跪了下去,說道:“范大哥聽我一言,那孫盛若是明主,我自然不會提這事。可孫盛此人小肚雞腸斤斤計較,若是范大哥想成大人,必得除掉此人。”王武知道范錫志向高遠,絕不會只滿足于霽云山二當家的位置。

  邢陸看這情景也跪了下去,表明態度:“先生,小六子覺得王大哥說的對。先生只有當了霽云山的大當家,才能毫無顧慮的施展抱負。雖然掙錢的法子是先生想出來的,可實施的畢竟是孫盛,各地商行都只知孫盛不知先生,若孫盛搶先動手,先生怕是沒有勝算。”

  石奎跟著也跪了下去,說道:“先生,我石奎沒讀過書,也不會說話,但是石奎看的出來,先生是想為窮苦人家謀福祉的好人,那個孫盛事事都想和先生唱反調,若不除此人,先生做什么都不能盡全力。”

  范錫對孫盛,也是越來越不滿,眼見三人都這么說,也不由得認真思考起來。

  范錫不說話,邢陸三人跪在地上也不起來。

  過了很久,范錫才開口:“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說的也是事實,可若我與孫盛反目,那便是忘恩負義之人,背著這個名頭,我也沒辦法在霽云山立足了。”

  王武一聽范錫這話,知道自己剛才所說打動了范錫,便急著說道:“此事范大哥不必擔心,等我暗中取了孫盛狗頭,霽云山無主,邢兄弟和石兄弟再力奉大哥為主,想來不會有人反對。”

  石奎,邢陸二人也附和:“愿為先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三人紛紛表態,范錫還是覺得不妥,當年設計殺賈春、喬童,便是最后借曹家的手殺潘龍,范錫都毫無顧慮,畢竟賈春和他有仇,而不殺喬童潘龍,孫盛便不能一帆風順,孫盛若有個三長兩短,他自己便什么也謀劃不來了。

  “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好好想想。”范錫到底不是冷血無情之人。

  “范大哥,此事宜早不宜遲,你要早下決斷。”王武又勸了一句。

  范錫不語。

  邢陸拉了一把王武,打圓場道:“王大哥,先生是重情重義之人,正是因為先生重情義,我們才會死心塌地跟著先生。王大哥和先生是發小,更應該知道。別逼先生了,讓先生好好想想。”

  邢陸說完,沖王武使了個眼色。

  王武便接著邢陸的話說道:“對不住范大哥,是我唐突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說,我王武能做到的,必不會推辭。”

  第二日,邢陸在工地安排完一天的活計,將王武拉到一旁沒人的地方,說道:“王大哥,昨晚說的事,先生怕是難下決斷。不如咱們兄弟兩個人替先生分憂。”

  “邢兄弟此話何意?”

  邢陸往王武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寨中路線我熟,對孫盛的生活習性也了若指掌,今日三更,我在寨子后面等王大哥,我們倆個去殺了孫盛。如此一來,既除掉了孫盛,又不用先生為此事背上負擔。”

  “邢兄弟是真替范大哥著想,事后范大哥若怪罪,由我一力承擔。”王武拍了拍胸脯說道。

  “對了,此事不用讓石奎知道,他這個人太老實,有點事都表現在臉上。而且他身材特殊,若是被人看到,一下子就能讓人認出來。”

  “好,此事就聽邢兄弟安排。”

  是夜,王武換了邢陸給他找來的夜行衣潛回山上。等到丑時剛過,人最困乏之時,王武和邢陸接上頭,從后門進了寨子,一路行至孫盛的房間。

  孫盛這些年也越來越膽小,晚上睡覺一定要反鎖門窗。小六子用刀慢慢挑門閂,輕輕推開房門,王武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小六子則就在門口放哨。

  屋里太過昏暗,王武不慎碰到桌角,桌上的茶壺叮當響了一聲。孫盛自從蜀地遇險以后從來不敢睡的太熟,只這一下便驚醒的孫盛。

  “誰?”孫盛本能的問了一句,反應過來后大喊大叫起來:“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王武見狀,暗道不好,連忙沖到他身邊,舉刀沖他劈頭砍下。

  孫盛從枕頭下摸出一把防身短劍,就地一滾躲了過去,爬起來就往門口跑去,邊跑邊喊:“有刺客,來人!”

  連續喊了幾聲,寨中其他房間紛紛亮起了燈,有些人已經拿著武器沖了出來。

  王武心中著急,若是今天殺不了孫盛,孫盛日后肯定會更加警惕,防范更甚,那就不好再下手了。

  王武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孫盛衣角往回一拽,只聽撕拉一聲,孫盛衣服被撕下一大塊來,稍稍阻了下孫盛的身形。

  邢陸見有人過來,也進了房間,將房門重新拴上。

  要說這孫盛手底下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可這幾年日子過的越來越好,人也就更惜命起來,所以剛才只想逃跑,不愿與王武多做糾纏。

  此時孫盛見出不去了,只得舉劍轉身迎上王武。室內空間狹小,兩人過了幾招,都覺得施展不開。邢陸瞅著空撲過去抱住孫盛雙腿,王武則趁機一刀砍下了孫盛的腦袋。

  邢陸推開后窗,招呼王武:“走!”

  兩人從后窗跳了出去,邢陸領著王武從小路往外走,邊走邊說:“王大哥,出了寨子我就不能跟你一起走了,寨中動靜這么大,范先生定會起來查問,我若不在,會引人懷疑。外邊我留了個人,你跟著他先回工地。”

  “好,多謝邢兄弟。”

  王武離開后,孫盛脫了外面一件衣裳,趁亂混進追王武的人群中。

  “快追!那人殺了大當家,不能讓他跑了!”

  邢陸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旁邊的人,說道:“胡二,你帶人接著追,我回去稟告范先生。”

  胡二以為邢陸也是聽見動靜帶人追出來的,不疑有他,胡亂揮了揮手,說道:“你快去吧。”

  邢陸回到寨子,寨中人都追了出去,只有石奎和阿雅推著范錫站在孫盛房前。

  邢陸忙走了過去,叫了一聲:“范先生。”

  范錫哪里想不到這是怎么一回事,嘆了口氣,說道:“你什么都不用說,是我太優柔寡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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