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盛見過曹賓之后,范錫便讓孫盛行商之時搜集各種名畫,尤其以蔡夫子手筆為主,孫盛也是見識過曹賓愛畫如癡,自然是十分上心,想要投其所好。
孫盛每每得到名家之作,便登門拜訪曹賓,每次也都會給楊興送上金銀。沒有多久,孫盛便與曹賓和楊興相熟,孫記商行自然在歙縣安穩立足。
有一日孫盛又從一落魄士子手里買了副山水名畫,又去縣守府拜見曹賓。
剛來到縣守府門前,正趕上楊興有事出府。
“楊大人要出門啊?”孫盛打了聲招呼,順便問了一句。
楊興見孫盛來了,也笑呵呵的說道:“又來給曹大人送畫?等會你見完曹大人,且多等片刻,我有事找你。”
孫盛點頭應喏,就隨差人進了府中。孫盛這些時日經常來找曹賓,曹賓也與查差人打過招呼,孫盛直接來到曹賓書房外,說道:“曹大人,小的又收了副山水圖,來請曹大人鑒賞。”
曹賓在房內聽聞是孫盛來了,直到他必是有了好畫,連忙說道:“孫老板快進來吧,無需多禮。”
孫盛應聲推門而入,走到書案前,將手中的畫攤開,說道:“大人請看,此山水圖,出自荀夫子之手。重山疊嶂,飛鳥掠空,宛若天成。”
曹賓聽了直點頭,心道孫盛真是孺子可教也,當初初來之時連筆鋒都看不出來,如今能體會其中意境,倒是個有悟性之人。
“不錯,卻是是荀夫子真跡,孫老板收上來多少銀兩,等會去賬房領了罷。”曹賓慢慢欣賞著畫境一邊對孫盛說道。
“曹大人見外了,我是真心為大人送畫而來,怎能收大人的錢財。”孫盛連忙擺手解釋。
曹賓世家出身,從來沒有缺過錢,對錢也沒有什么概念,既然孫盛不要錢,他也不強求,畢竟廬州曹家也是百年世家,家大業大,曹氏子弟從沒沒缺衣短食過,曹賓便也覺得別人都如他一般。
走了楊興的路子,孫記商行越發興隆起來,孫盛如今也是財大氣粗,區區幾幅畫而已,若是能和曹家攀上關系,那日后這山匪的身份說不定就能抹掉了。
孫盛見曹賓專心研究書畫,便識趣的退了出來,輕輕帶上房門。有差人在門口等著,見他出來,把他帶到楊興日常處理縣務的房內,說道:“楊大人有公務外出,孫老板就在此稍坐片刻,我去讓人送茶水點心過來。”
差人離開片刻,便有雜役送來茶點,放下后便離開了。
這孫盛見四下無人,也不再端著坐了,歪在坐榻之上,自顧自的喝茶。誰知待到茶喝完糕點吃完也不見楊興回來,又是深秋時節,俗話說春困秋乏,孫盛覺得疲憊不堪,竟在房內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孫盛一側胳膊被壓的有些麻木,正欲翻身,突然聽見有人說話:“孫兄弟醒了?”
孫盛聽到這個聲音,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大…大當家,你怎么在這?”
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龍頭寨寨主潘龍,孫盛看著潘龍與楊興二人坐在一起,桌上擺放各種山珍,二人正飲酒。
潘龍與楊興一起飲酒,怎么看都是相識已久的樣子。
孫盛不動聲色,問道:“大當家,您和楊大人認識?”
“孫兄弟不知道吧,我與楊大人早就相識,前些日子楊大人托人傳信給我,問了咱們商行之事。我便知曉是孫兄弟你來官門打點,今日無事,便想著下山來替你和楊大人引薦一下。”出言解釋。
“原來孫老板是霽云山孫寨主,當真是失敬失敬啊。”楊興舉起酒杯對著孫盛示意道。
“不敢當,不敢當。”孫盛裝作剛剛回神的樣子急急忙忙的起身,對二人行禮:“楊大人恕罪,小的剛剛在大人辦公之地睡覺多有冒犯,還請大人不要和小人計較。”
楊興很是大度的表示不介意,說道:“孫老板說的什么話,咱們都這么熟了,何況還有潘寨主在這,來來來,孫老板一起來喝幾杯。”
潘龍也說道:“孫兄弟這一陣子為了寨子里忙前忙后,顧不得休息,這才勞累過度在楊大人這里睡著,便是賠罪也該是我給楊大人賠罪。今天就借著楊大人的酒,我敬孫兄弟一杯,來,喝酒。”
孫盛叫聲說不敢,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孫盛現在算是明白了,為霽云山匪患如此猖獗,歙縣縣守府卻不派兵剿匪,原來這潘龍是早與楊興勾結。難怪上次楊興旁敲側擊一番,卻并未對自己發難。
孫盛暗自慶幸,今日知曉了潘龍與楊興的關系,如若不知此內情,后面再莽撞行事,怕是自己就要被潘龍玩死了。孫盛一邊與兩人推杯換盞,一邊想回去就得把這個消息告訴范先生。
“孫兄弟有心事?”潘龍舉著酒杯示意孫盛飲酒。
“哦沒…沒心事,只是沒想到大當家的與楊大人相識,早知這樣,我直接讓大當家引薦就是,何需自己莽撞行事。”
“哎,不管怎樣,咱們現在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好事,這就叫殊途同歸。”楊興說道。
孫盛不知道什么叫殊途同歸,附和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腦袋,說道:“瞧我這腦子,今日也給楊大人準備了禮物。大人請看。”
孫盛將身旁的盒子遞給楊興,楊興接過盒子打開,只見盒子里躺著一把通體晶瑩無暇的玉如意。他將玉如意取出拿在手中把玩,只感覺玉質溫潤,定不是凡品。
“這是個好東西啊,孫老板破費了。”
“楊大人切莫再叫什么老板了,真是折煞小的了。”
“哈哈,那我以后也照著潘寨主,喊你孫兄弟了。來,孫兄弟,我們干一杯。”
孫盛回到位上,端起酒杯敬楊興,然后一口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道:“大人請。”
楊興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以后只管叫楊大哥。”
“楊大人莫要開玩笑了,小的怎能與大人稱兄道弟。”孫盛從范錫身上學到了謙卑和低調,不管潘龍怎么說,他始終都是叫潘龍大當家,這會兒又怎會因為楊興的幾句話,就和他稱兄道弟起來。
三人推杯換盞,直喝到深夜,楊興邀二人留宿,孫盛和潘龍俱是不肯。
“多謝楊大人,孫記商行也有幾間客房,我和大當家去那邊住就行。”
第二日兩人一同回山,在岔路口分開后,孫盛連忙打馬急行,急急忙忙回到山寨,一刻不停來到范錫門前,一邊拍門一邊說道:“范先生范先生,我可以進去嗎?我有要事要和先生說。”
范錫正在房內教阿雅寫字,聽到孫盛如此急促的敲門,知道事情不簡單,示意阿雅開門。
孫盛進了房間,拿起桌上茶壺便往嘴里灌水,連喝了好幾口后才開口,說道:“范先生,潘龍與歙縣縣丞楊興早已相識,二人早就有勾結了。”
范錫頓時醒悟過來,霽云山匪患如此猖獗,官府卻從來沒有派兵剿匪,定是官匪勾結。還好潘龍沒有對孫盛起疑,楊興取信詢問,潘龍就下山替孫盛正了名。
還好此事知道得早,要是行錯一步那便是邁進萬丈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了。
范錫有些后怕,臉上卻不顯異色,說道:“孫寨主不用著急,咱們現在知道了潘龍與楊興的關系,此事須得重新謀劃一番,且容我幾日,重新打聽些消息再說。”
孫盛見范錫不急不躁,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對范錫說道:“范先生,我知道你足智多謀,智計超群,我相信你。”
范錫知道孫盛這么說,多是因為他還需要依靠自己給他出謀劃策,也不考慮自己當得當不得。
“孫寨主,此事還需重新謀劃一番,潘龍既然與楊興有舊,那潘龍是否還與其他官門中人相識,關系如何都要重新打聽。寨主,此事如今可真是一點兒也急不得,你現在要多與曹賓楊興走動走動,探探兩人口風。此事一定要做的隱蔽。”
孫盛深以為然,他昨日剛見到潘龍之時,那一瞬間便感覺魂飛九天,如今還是穩扎穩打,走一步看一步吧。
往后多時,孫盛便只在商行和縣守府來往,霽云寨內全權交給范錫負責。范錫讀過很多書,基本經驗也都有,將寨中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潘龍幾次來霽云寨,孫盛都不在,寨中兄弟直說大當家若有事,和范先生說也一樣。潘龍對這個范先生便好奇起來,同孫盛打聽了一番。畢竟他當初和喬童賈春結拜之事,也不敢說喬童賈春能全權做了他的主。
孫盛也怕潘龍打范錫的注意,隨意糊弄道:“范錫啊,這個人就是會讀書識字,卻因為癱瘓做不了什么事,我這商隊進出貨不是得記賬嘛,就讓他在霽云寨教我手下的弟兄認字,現在商隊生意主要都在商行這邊處理,寨中沒什么大事,便讓他替我管著。”
孫盛回來將這事告訴范錫,范錫自然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他也怕潘龍起疑,后來除了安排寨中兄弟衣食問題,其余之事一概不問。當然,只是明面上什么也不管不問。
孫盛半年前聽從范錫的建議,在山下買了一個莊子,豢養了一批死士。便由小六子負責在范錫和死士之間傳遞消息。
范錫前幾日讓小六子派人去查曹賓之事,小六子剛送了信報回來。反正將房門反鎖,看著眼前的密報,原來曹賓初到歙縣之時,欲出兵剿匪,可卻處處受阻,公文發不出去,兵將不聽調遣,就連書信都被人半路截下送回,曹賓無法,只好寄情書畫,做了個甩手縣守。
而楊興是本地官員,本來上一任縣守調任,他以為自己能接手縣守一職,可誰想廬州曹家橫插一杠,安排了一個曹賓過來。曹賓到底是年輕,一上任便想整出點動靜來立威,可他沒料到雖然百姓,商賈對山匪怨聲載道,縣守府的官員和士兵卻和山匪勾結,為禍一方。
楊興膽子也大,派人暗中監視曹賓,不讓他與曹家通氣,往來信件則先由楊興過目,儼然是將曹賓軟禁,自己做了這歙縣的土皇帝。
范錫看著信報,辦法逐漸在腦中成型,只不過勝負都是五五開而已。如果成功了,那日后霽云山便只有一人說了算,如果失敗,那他范錫也就陪著孫盛一同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