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站在堂門前,看著淅瀝瀝的小雨,這幾個月他一直心事重重,身為丞相屬官,他也曾多次諫言姜仲山低調行事,陛下羽翼漸豐若是還如以前那般肆無忌憚,怕是會遭陛下猜忌。姜仲山卻并不把他的勸誡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
還有姜瑜,長得一副好皮囊,又因武藝出眾,在京城的一眾紈绔子弟中也算一枝獨秀。誰知到了鎮北軍面前就成了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放跑烏歇,派人行刺李進忠至其遇害。若不是這個草包,姜家也不至于一夜之間大廈傾塌。
鎮北軍虐殺當朝丞相,只有一個副將軍自殺領罪,其余人等只是被拘禁。
而姜家既未獲罪,也未平冤,皇上態度不明,吳偉不敢輕舉妄動,若走錯一步,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吳偉最近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將他手里,有關姜仲山的罪證整理齊備,希望等到事發那天,哪怕他逃不脫,也能給兒子搏一個活命的機會。從霍庭燁入京,他就在等,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孫,啟兒今日可在家中?”吳偉今日心緒不寧,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又怕是自己兒子在外惹事,忙喊了管家老孫打問。
老孫回道:“自打煙雨樓被查封后,公子便未曾出門,只在書房看些書。今日也不曾出門。”
“那看來這煙雨樓被封還是件好事了。”吳偉自言自語道。
天色漸漸暗了,侍俾將府內燈籠一一點亮。用過晚膳,吳偉心緒越發不能平靜,到底要出什么事?
“還睡不睡了,你來回走的我都眼暈了。”吳夫人看著他在房里來回踱步也跟著煩躁起來。
“睡不著,你先睡吧,我去書房看看書。”吳偉不想和夫人吵架,披上外衣來到書房。
庭尉府內,霍庭燁看著華遠揚送來的兩卷名冊,一份是迫于無奈不得不與姜家虛與委蛇的,一份是與姜家狼狽為奸做盡壞事的。姓名職務以及和姜家因何事有何聯系都寫的清清楚楚。
霍庭燁立刻分派任務,兩千皇城衛時刻待命,只等宵禁之后便開始行動。
這一夜注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夜。
霍庭燁眼看著暮色降臨,一更的暮鼓已響。
“行動。”
一聲令下,霍庭燁和手下親信各自帶領人馬分散而去。
霍庭燁帶人來到丞相屬官議曹吳偉家。吳偉是姜仲山心腹,姜仲山很多見不得光的事都交由吳偉去做。
吳家的書房靠近院墻,吳偉在書房內聽到馬蹄聲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便明白了一切。吳偉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吳偉起身走了出去,“老孫,開門吧。”
“老爺,這么晚了,您要去哪?”
“有客人來了。”
老孫打開大門,吳偉走了出了,看見霍庭燁一點也不吃驚。
“據查證,丞相屬官議曹吳偉貪污行賄,占田霸地證據確鑿,即刻收押吳家所有人,聽候發落。”霍庭燁拿出詔書宣讀一遍,“吳大人,請吧。”
吳偉覺得自己的懸在半空的心落地了。只見這堂堂丞相議曹,不像平日威儀端正,一屁股坐在門口臺階上:“總算來了。”
霍庭燁愣了一下:“吳大人在等我?”
“也不是等你,我在等命,姜家倒了,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
“大人既然早知會有今日,為何不早早的去找陛下認罪呢?”
“都說法不責眾,到底是我低估了陛下的決心。”
“當今圣上英明神武,年少有為,自然不是你可以估量的。”
他轉過頭看著霍庭燁,意味深長道:“可惜,還不是時候啊。”
霍庭燁不理會他,等眾人將吳家上下捉拿。
突然后院傳來打斗之聲,吳啟拿著一把長劍正與官兵交手,吳啟也是正經跟著武學師傅學過功夫的,一時間兩邊相持不下。
霍庭燁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出來,親自去了后院,眼看吳啟在與眾人交手,上得前去趁吳啟出招已老,變招不急之時,沖著他的胸口踢了過去。
也活該這個吳啟倒霉,被這一腳踹的連連后退,踉蹌之下左腳絆住了右腳,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后腦勺磕在花壇邊沿,只見他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只一會兒便再無動靜,竟是一命嗚呼了。
這一幕被吳夫人看到,哭天搶地的掙脫抓住他的衛軍,抱著吳啟的尸身,哭喊道:“啟兒,啟兒,你醒醒,你別嚇娘!”說完轉頭沖霍庭燁等一眾人嘶吼道:“啊!你們害死我兒子,我要你們償命。”
吳夫人站起來,眼神像淬了毒,朝著霍庭燁沖撞過去,還沒跑兩步,便被皇城衛軍抓住。
吳偉聽見吳夫人的哭喊聲也來到后院,皇城衛軍見他是往院子里去,不是想逃,便沒有阻攔。
吳夫人看到吳偉過來,拽住他的衣角:“夫君他們害死了啟兒,你要為啟兒報仇啊,把他們都抓入大牢砍頭。”
吳夫人此時沉浸在兒子死亡的悲痛中,全然不記得自己馬上就要被收押了。
兩個衛軍上前要拉開吳夫人,吳夫人緊緊抓住吳偉的衣角不放。
這個平時做事滴水不漏,多謀善斷的男人,今天卻沉默了,自己都以淪為階下囚了,還談什么報仇。
吳偉握住吳夫人的手,輕聲說道:“夫人,別鬧了,咱們一起走吧。”
吳夫人瞪大了眼睛,“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吳偉搖了搖頭,轉過身腳步蹣跚的走了。
吳夫人神情恍惚,看著吳啟的背影,突然安靜下來,對抓著她的衛軍說道:“放開我吧,我自己走。”
兩個皇城衛軍看向霍庭燁,見霍庭燁點頭,便放開了手。
吳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一頭撞向身邊的廊柱,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吳偉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卻也未回頭再看一眼,但是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間垮了下去,從背后看,完全就是個暮氣沉沉的老者。
霍庭燁將從吳家抓的人全部押入京兆尹大牢,姜肅和姜易也關在這里,因陛下有令,姜家嫡系一個不留,姜易也未能見到陛下為自己分說。
這一夜京城中三分之二的士族被抓,凡嫡系子孫一概不放過。
而另有一部分士族,在得到華遠揚傳信后,早早便將府門關閉,禁止任何人出入。
次日早朝,上朝官員不足三分之一,大殿顯得空曠曠的,連山呼“萬歲”的聲音都比平日聲音小了很多。
霍庭燁上前奏報:“陛下,卑職已將姜仲山一系盡數緝拿,聽候發落。”
劉兆看著殿下的眾臣,平日那些實權派官員竟所剩無幾,其余官員則并無實權,多是掛著閑職。
“姜系一派既已盡數落網,審訊發落之事便先不急。”劉兆看著眾臣,叫了華遠揚:“華遠揚。”
“臣在。”
“即刻起,你便正式擔任丞相一職,務必于三日之內,從各府部預備官員中挑選能力出眾之士填空補缺,不得耽誤朝廷政事。”
“諾。”時間雖短,華遠揚卻不著急,早在陛下第一次召見他之后,他便在著手準備了。
“謝伯賢何在。”
“臣在。”
“朕命你在兩月內,重新整理核對人口、土地情況,準備推行土地稅賦新政。”
“諾。”兩個月的時間有點趕,謝伯賢已經開動腦筋,思索怎樣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霍庭燁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待眾人走后,劉兆問霍庭燁:“知霍將軍,道朕為什么單留下你嗎?”
“卑職不知。”
“有些事不好當眾說,朕現在就告訴你如何處置那些被抓的人,斬草除根。”
“卑職遵旨。”
“倒了的士族不能讓他們死灰復燃,要興起的士族也需要有個震懾。”
“卑職明白。”
“好了你去辦吧。”
京城中日日都有人頭落地,余下的各士族噤若寒蟬,生怕哪一日就查到自己頭上。
而自這一日后,京城解禁,姜家倒臺的消息沒幾日就傳了出去,各地與姜家私交過深的家族也備受牽連,相繼被傳喚問責,最后不得不掏出大量金銀財寶或者捐贈土地來求得安寧。
劉兆與華遠揚更趁此時推行新政,各地重新統計戶籍人口,丈量田畝耕地,最后匯總入京由謝伯賢統計整理在冊。
當京城的這一切計劃按部就班的執行,一切都在按劉兆所設想的線路上進行時,北疆卻戰事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