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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逍遙樓(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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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靈真君頓感冷汗涔涔,失聲道:“不可能,你怎么會在這兒?”

  清虛子道:“你也知盡信書不如無書,想來那八卦也是人推演出來的,為何改不得?我料定爾等將從生門入、休門出,因此圓轉八卦,將休門改為傷門,你縱使有通天的能耐又如何能逃脫得了?”說罷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但九靈真君聽完他這番說辭后卻轉憂為喜,故意嘆了口氣道:“死到臨頭兀自不知不覺,真是可憐得很!”

  清虛子面如冰霜:“老東西,你胡說什么?”

  九靈真君道:“這八卦乃是圣人所創,奧妙無窮,豈是你這等不學無術之輩能夠改動的?

  你強扭八卦,將休門改為傷門,殊不知卻已將自己置于最最險惡的‘死門’之上。‘傷門’乃是小兇,我們三人就算各個帶傷又有什么要緊?可你卻不同了,踏入死門者有來無回,這點道理你總該清楚吧?”

  清虛子臉色大變,喝道:“老狐貍,住口!休得妖言惑眾,且看看今日是你死還是我死!”說罷招呼眾人圍剿,李殘上前半步橫刀在手,準備再度決一死戰。

  這時卻忽然刮過一陣陰風,讓人骨髓寒徹。眾人一看,卻是個鬼魂擋在兩撥人中間。

  只見他衣甲破爛,面目猙獰,卻自有一股威勢。

  他先是一眼望見李殘,用冰冷的聲音問道:“有酒嗎?”

  李殘猛地記起,這是逍遙坑中的厲鬼,看來那幾個兔奴既然得手了。

  但他身上哪里來的酒?可若是說個“不”字,只怕會被這厲鬼纏住,陷入到更加不利的狀況中。

  突然間,李殘忽的靈機一動,指著對面嚷道:“他們有酒!”

  厲鬼立刻化作一道陰風,沖到人群中高聲問道:“有酒嗎?”

  那些人怎知這其中的門道?一個個吵嚷道:“要你奶奶的酒?若是不快滾,小心爺爺我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對,快滾!”

  鬼魂連問三遍,可眾人都以咒罵回答,他勃然大怒,一把拽出佩刀高呼道:“我要喝酒,不拿酒來的便通通給我死吧!”

  眾人感覺到腳下震顫,突然間前進陰風陣陣中有千軍萬馬沖殺出來,正是在白鶴山一戰中死難的將士之鬼。他們在半空中馳騁,揮舞著戰戈長矛,與眾人混戰在一處。

  人群中雖不乏法力高強之輩,但這一幕發生得十分突然,被占了先機。再加上鬼魂的數量上有絕對優勢,所以一時間打了個難解難分。

  李殘趁機說道:“老人家,現在追兵亂了陣腳,咱們快跑!”

  九靈真君卻沉吟道:“如今八卦的方位被清虛子打亂,無法確定出口位置,我還需要重新演算才行……”

  李殘道:“我到知道有個地方!”于是將協助兔奴出逃的事情講給真君聽。

  老狐貍大喜:“真是天道循環,想不到你幫那些兔子一把,到頭來等于幫了自己。既如此咱們便借兔子洞一用吧。”說罷三人快步離開傷門,追兵被鬼魂纏繞,竟無一人追趕。

  他們來到庫房,豬、熊二守衛兀自未醒,地板上卻多了個碩大的窟窿,陣陣寒風從里面透出來。

  小紅玉道:“我來開路。”說罷鉆進兔洞中去。

  這地洞又長又窄,極不舒服,爬行半晌后,忽聽小紅玉“哎呦”一聲。原來前方是個方圓不下六丈的深坑,里面磷火點點,盡是死人的骨殖。

  李殘道:“想必這就是那些亡魂的葬坑了。他們為國捐軀,死后卻仍不得安寧,實在是可憐。”

  九靈真君道:“現在逃命要緊,哪有功夫管為旁人傷懷?快走快走!”

  這時小紅玉已經將葬坑口挖開,點點星光透射進來。

  三人終于逃出生天,回頭望了望逍遙樓,過往的經歷如在夢中發生的一般。

  九靈真君仰起頭,深深吸了幾口氣,用干涸的眼眶注視著蒼穹,喃喃道:“好美的星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了……”

  小紅玉好奇道:“祖爺爺,您能看見?”

  九靈真君凄然一笑:“好孩子,當然能。你記著,最美的星空不在眼里,而是在心里……”

  夜風簌簌的拂過他的毛發,他呆呆的愣著,心中似乎浮想起無數往事。

  片刻后他忽然一轉身:“走吧,先找個安全的去處,然后再研究下一步的行動。”

  李殘忽道:“老人家……”

  九靈真君不耐煩的揮揮手:“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九靈真君豈是言而無信之輩?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便一定會去找那女子。”

  李殘道:“既然如此便多謝真君了。”

  九靈真君卻沉吟道:“只是這年月不太平,一個安全的洞府也不好找,真讓人為難……”

  小紅玉卻道:“祖爺爺,你曾說自己過去的洞府乃是得天獨厚的勝地,進可攻退可守,咱們何不先到那里落腳?”

  九靈真君一愣,隨即道:“正是如此,我怎么把這一節忘了……”

  李殘問道:“您洞府在何處?離這白鶴山遠嗎?”

  九靈真君道:“若是以往,我駕云半日可度。但如今怕是要走上一兩個月了。你父親也去過那洞府,它在肅慎國大荒山中。”

  李殘越發糊涂,問道:“真君,這肅慎國又是什么國家?我怎么從沒聽過?”

  九靈真君淡淡一笑:“此乃上古大國,你沒聽過自然不奇怪。此國位于極北之地,一片冰封雪掩中,每半年為夏天,半年為冬天。

  夏季來時晨曦與晚霞交相輝映,一日中竟有十個時辰是白天;而每年秋風一起,漫漫長夜即宣告降臨,半年時間里不見一絲陽光。

  黑夜越長,神怪之屬便越多。

  肅慎國先民本來創造了極強大的帝國,但終究敵不過各路妖魔邪祟,在一個寒夜中煙消云散。現在那邊仍是妖多人少。但正因如此,我們才應該去那里避難。只有在那陽光無法企及的地方,才能躲開仙界走狗的追捕。況且……”

  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給你辦事,肅慎國乃是必經之地,可以一舉兩得。”

  李殘點頭道:“那好,咱們先到前面的集市上,我去備馬。”

  九靈真君道:“動作快些,今天是七月十五,若在秋分前趕到。還能看見一次肅慎國的日落……”

  李殘心道:奇怪,明明逃出來了,為什么老狐貍的表情卻如此悲傷?他又為什么那樣想看肅慎國的日落?

  也許就像他說的那樣,最美的景色是藏在心里的。

  馬車疾馳,一路向北,轉眼到了漢江。

  三人棄馬登船,但覺輕舟如箭,數天又到襄陽。李殘本打算補充些物資繼續前行,九靈真君卻狡黠的一笑,說道:“小子,咱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等。”

  李殘不解,問道:“真君,這是何意?”

  老狐貍道:“我掐指一算,清虛子的追兵應該很快便到了……”

  李殘大驚:“那咱們這就離岸,直接走吧!”

  九靈真君卻搖頭道:“非也非也。讓他們追去,我到要玩兒一手瞞天過海。”

  李殘越聽越糊涂,九靈真君解釋道:“咱們三人乘馬坐船,再快也是凡間的速度,跟那些神仙精怪怎么比得了?他們若發起狠來,兩天便能趕上咱們。

  所以得把他們引到岔道兒上去。

  你去采買之時我已安排下幾條小船順著漢水全速出發,分別去往荊州、岳陽、九江以及安慶。屆時他們勢必分兵追趕,而我們卻仍在襄陽城中高坐。等他們追得遠了,咱們再從陸路北上,追兵們又豈能發現咱們的蹤跡?”說罷撫掌大笑,顯得十分得意。

  李殘心想人們一向以狐貍作為詭詐的象征,看來此言果然不虛。讓他如此安排追兵就算再多上幾倍也只能空手而歸。

  于是三人大模大樣的在襄陽城中一家客棧住下。當晚子夜只聽空中嗚喑叱咤,余響不絕。

  第二天白天,襄陽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昨夜有神仙從城頭飛過,三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按九靈真君的安排,問了防止追兵去而復返,他們要在城中至少待上五日。他和李殘身有殘疾,特征太過明顯,不宜招搖,于是日常之事都交給小紅玉打理。

  小紅玉辦事仔細,又像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旁人見她絕不會生疑。

  襄陽城為水陸要沖,號稱“南船北馬,九省通商”,極是熱鬧繁華。小紅玉久居逍遙樓,從未見過如此富有市井氣的場面,于是便如同蝴蝶飛入百花叢,在各處流連忘返。

  日暮西山,華燈初上,將城中裝點得更加漂亮。

  小紅玉本打算回客棧,但忽然被一陣幽幽的香氣吸引。抬頭一看原來是家店鋪,匾額上赫然寫著“玉生香”三個大字,右下角卻是“胭脂鋪”三個小字。

  小紅玉心想,這匾額上有個“玉”字,我名字里也有個“玉”字,我和這店鋪豈不是有緣?既然來了,那說不得便逛一逛吧。于是邁步走了進去。

  胭脂鋪中更是香味繚繞。這脂粉香味對于女子來講,與其他香味都不相同,富有一種極強的魔力,不知不覺便令人沉醉。

  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女子翩翩走來,拉住小紅玉道:“喲,多漂亮的妹妹!想挑什么款式的,讓姐姐幫你選。”

  小紅玉明知這是商賈的套話,但仍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女子一喜,上下打量著小紅玉。小紅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問道:“喂,你看什么看!”

  女子一笑:“妹妹莫怪,姐姐我呀,得先看看你的臉型,再給你選胭脂。嗯……有了!”

  只見她略一思索,便手腳如飛的動起來,片刻間已拿了七八個盒子擺在小紅玉面前。小紅玉慌忙道:“我……我要不了這么多!”

  女子熱情的說道:“沒事,這些都是試用的,試試又不要錢!”

  小紅玉心想,這可是你說的,到時我掉頭便走可別怨我!于是又默然點了點頭。

  女子大喜,抄過一支眉筆、一張抿口紙和一把小刷,對小紅玉道:“妹妹且把眼睛閉上,讓姐姐來給你畫眉。”

  小紅玉身為婢女,那向來是素面朝天,雖不用伺候小姐,卻也沒被別人伺候后,因此一顆心不禁緊張得怦怦亂跳。

  那女子寥寥幾下便告成功,剛想開口,忽然間手中的物什啪的一聲掉到桌上。

  開了這么久的胭脂鋪,她還沒遇見過如此美人。

  但見小紅玉經此一番勾勒后目似丹鳳,面如晚霞;眸賽明星,齒含碎玉。一顰一笑見有說不盡的千般嫵媚、萬種風情。這時鋪子中的其他女子也轉過頭來,不禁都看呆了。

  小紅玉不解,問道:“怎么了?”

  女子欲言又止,捧過一面銅鏡擺在她面前。小紅玉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芳心暗喜。

  女子道:“妹妹這一打扮,回頭還不得把心上人給迷死?這幾樣胭脂我都給你裝上吧?”

  小紅玉的臉一紅:“什么心上人?凈胡說……”雖否認前半句話,對后半句卻沒有提出異議。

  老板娘是生意人,怎能不知客人的心理?于是立即拿來紅紙將胭脂包好,過秤清點。

  可小紅玉顯然是低估了胭脂的價格。

  自古以來,描眉打扮仿佛只是大戶人家小姐的特權,似乎和平民百姓總是無緣。究其原因,并非窮人家的女子不愛美,而是因為胭脂乃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以唇脂為例,二錢重的中等貨色唇脂在市面上便要實價一兩到一兩半的銀子,相當于小戶人家一個多月的用度。如此昂貴的價格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因此普通女子即使是在重要的場合也只不過淡掃蛾眉,輕施粉黛,濃妝艷抹的事情自然是想都不敢想。

  小紅玉這有七包胭脂,必然便宜不了。但見一陣盤算后,老板娘柔聲道:“妹妹,這點胭脂也不貴,只要五兩三錢。我看咱們姐妹倆投緣,只收你五兩便好了。”

  小紅玉一驚,訕訕的說道:“我……我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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