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殘再看周圍,客人們都在朝這邊望,并指指點點——對于通緝犯來講,這有點太張揚了。
幸虧幾松子反應極快,對食客們說道:“諸位,敝人的這位家人突發風病,需要治療,所以小店需要提前打烊。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今天來用餐的各位一律免單,并可以獲得等同于餐費的賠償金,幾松子謝過各位了!”
幾松子開店前乃是有名的藝伎,在京都極有人氣。這番話又說得恰到好處,讓人無可指責。于是客人們紛紛告辭離開,大多數也沒拿什么賠償金。
李殘頭痛欲裂,仍是有點搞不清狀況,掙扎著坐起來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次郎道:“李君,你剛才無緣無故的大喊大叫,又拔出刀來說要殺人……是這位小姐救了你!”
李殘望向那少女,只見她長發及腰,膚白勝雪,一雙眼中含著輕柔的秋波。身穿白衣緋裙,似乎是巫女的打扮。
李殘道:“多謝這位……這位小姐了。”
女孩兒反倒鞠躬道:“剛才事態緊急,來不及自我介紹。在下櫻樹美雪,是個巫女,請多指教!”她聲音溫柔甜美,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小次郎問道:“閣下是偶然路過,還是得特意來找我們的?還望據實相告!”
櫻樹美雪道:“在下奉我家主人的命令而來。小次郎先生,你雖不認識我,但應該聽過我的聲音很多次哦。”
小次郎一愣,仔細分辨起來。片刻后一拍大腿道:“你是為敬仁親王傳話的女孩兒?”
美雪微笑著點點頭。
原來那敬仁親王行事極為神秘,一來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二來也極少直接與人對話,所說言語都是讓兩位巫女代傳。而這兩位巫女也總隔著紗簾,極少有人知道她們的身份。此番她既奉了親王之命,定是有極重要的情報。
小次郎激動得站起來道:“美雪小姐,親王殿下還好嗎?”
美雪搖搖頭:“抱歉,我不知道殿下的狀況。他給我和七瀨姐姐留下一封書信便離開了。不過殿下十分肯定的告訴我要來幫助各位,現在扶桑的命運正處于關鍵的轉折點,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淵。請各位一起努力,將我們共同的家園從厄運拯救出來吧!親王說過,只有你們才是扶桑的希望!”
小次郎嘆道:“在下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報效殿下的知遇之恩!”
美雪道:“諸位,目前事態緊急,咱們必須加快促成和薩摩的同盟,否則讓幕府占了先機可難辦了。況且這次的戰爭中,敵人不止是幕府一方,還有更可怕的怪物……他名字叫鄧魔君。”
李殘低聲驚呼道:“果然是他!”
美雪道:“李君,相信你們已經和他打過數次交道了。這個人法力高深,絕非等閑之輩。
親王說此人本是個游方道人,多年前從中原渡海來到扶桑。當時扶桑正值戰國,四方擾攘。這鄧道士發揮他搖唇鼓舌的特長,居然也混得風生水起。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六梵天魔之主波旬在扶桑國的法相化身——織田三郎,被其法力深深折服,遂以靈魂為代價,換取了天魔之力。”
小次郎喃喃道:“戰國……那他豈不是有兩三百歲了?”
美雪道:“是的。親王殿下還說此人在最近十年內與一名自號‘病虎’的中原和尚過從甚密。那人是親王殿下唯一琢磨不透之人,他們若是聯合起來,只恐怕扶桑和大梁都將永無寧日。”
李殘和小次郎相顧無言,沒想這背后的鐵幕竟如此巨大。
美雪繼續說道:“但目前咱們仍應以推翻幕府為第一要務……”正這時她身上的銀鈴忽然叮叮當當的響起來。
美雪臉色一變:“不好,壬生組來了。”
李殘揉了揉頭,站起身來:“你們先撤,我來斷后。”
但不料美雪卻道:“李君,我和你一起迎敵。”說罷從腰間摸出張漆黑的符咒,喃喃念動咒語。
頃刻之間,房頂上傳來陣陣響動,一名羸弱的劍士從天而降。他手中拿著猩紅的妖刀“血櫻”,正是死去的以藏。
李殘大驚道:“那天原來是你在幫我!”
小次郎也問道:“這人是以藏?”
美雪一改溫柔的語氣,厲聲道:“小次郎先生,請您立即撤退,其他的事情我回頭會解釋的。”
小次郎見事態緊急,便點了點頭,從后門奪路而走。美雪和李殘對視一眼,來到門外。
只停一陣沙沙的腳步,壬生組如期而至。為首的正是局長島崎大和、副長土方隼人以及劍術教師沖田宗次郎。
島崎局長看見兩人,冷哼道:“知道我們要來卻不逃跑,膽子果然不小。”
美雪卻微笑道:“那天在清泉寺,即使只有以藏一人,似乎也讓諸位不太好過呢。”
土方副長恨恨道:“小姑娘,是你用妖術喚醒了以藏?”
美雪道:“土方大人,‘妖術’這個詞也太過分了。小女子用的乃是正宗的巫術——尸魂咒。很多幕府的大人比我用得還熟練呢!”
土方道:“小姑娘,別耍貧嘴。按理說我們壬生組無權抓捕巫女。但現在你涉嫌勾結叛國賊,這就沒得商量了。可惜你小小年紀……”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血紅的刀光打斷。以藏感受到了殺氣,率先出擊了。他不會恐懼,亦不會疲倦,那冰冷的心只有一個目標,便是殺光所有敵人。
壬生組所有隊員將以藏圍在垓心,但見紅光如雨,刀風陣陣,一炷香的功夫后,隊員們無不應聲倒地,就連劍術天才沖田宗次郎也身負重傷。
他吐了口血,笑道:“真是不甘心吶,只是一人就要把我們全滅了。而另一個武功更高的還沒出手呢!我說壬生組的武士們,你們的自尊心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嗎?”
眾人暴喝道:“不能忍!”
“所以呀……”宗次郎邊說著邊站起來“該讓敵人看看咱們的必殺技了!”
這時烏云散去,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天空。在月光的照耀下,武士們的傷口奇跡般愈合了。
不僅如此,他們的身體也開始發生變化。
首先是臉和胳膊上,似夏日的野草般瘋狂的長出一簇簇黑毛;緊接著是肌肉爆炸般的膨脹,手指變成爪子,口中布滿獠牙。
最后是眼睛徹底失去了人性,只剩兩團碧油油的火。
面目全非的沖田宗次郎道:“你們不是喜歡叫我們人狼嗎?哈哈……如果不真的變成狼,豈不是有點愧對這稱呼?”
美雪大驚失色道:“你們……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宗次郎桀桀的笑了,聲音仿佛狼嚎。“這樣子?這樣子怎么了?難道有誰規定只許你召喚尸體,而不準我們變成這樣嗎?小姑娘,嘲諷弱者是強者的特權,但很遺憾,現在你已經失去這權力了。”
說罷他四足著地,飛一般撲過來。但突然刀光一閃,宗次郎肩膀上爆出一道血痕。只見李殘按刀而立,沉聲道:“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就砍掉你腦袋。”
宗次郎不怒反笑:“多快的刀啊,但是和我的比起來誰更快呢?我想這個問題已經想得快瘋了!”
李殘對美雪道:“讓以藏保護你,我來對付他們。”
美雪點點頭,又祭出一張符咒,將以藏召回身邊。
李殘對壬生組眾武士道:“在我的觀念中,總覺得殺人是件不堪的事。所以我盡量控制著自己。除非罪大惡極,否則即便是敵人我也會盡量留下一條性命。但是……”
宗次郎盯著他的眼睛:“但是?”
“我不覺得殺掉喪失人性的怪物有什么問題。”話音剛落,刀已出鞘,只見肢體橫飛,狼化的武士們被他僅用一擊便斬成數塊。
宗次郎極力想躲開,卻仍被削掉臂膀。
月光如水,人狼的肢體慢慢回到本體,然后愈合了。雖然留下疤痕,但卻依然活動自如。
然而恐懼被深深印在心中。那一瞬間他們知道了死亡的痛苦。
只見李殘背對月亮舉起刀:“熱身結束了,現在來真格的吧!”
另一方面,小次郎在一條街上沒命的逃跑。
這條街很奇怪,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響動,甚至聽不到狗吠。
突然一駕馬車向小次郎狂奔來。他震驚之余完全忘了躲閃,以至呆立著不動。但馬車中伸出雙有力的手臂將他拽到車上。
對面是個極其魁梧的男子,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小次郎君,我真應該讓馬車將你撞死,我的手下一定會很樂意看到那樣的情景的。”
小次郎卻笑了:“如果在往常……不,就算是一個月前,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向幕府請功。但現在你不會,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活著。”
月光照進車廂,映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這張臉上帶著桀驁不馴和大海邊生活的男兒那種特有的自信。這是一張讓全長州人切齒痛恨的臉。
小次郎道:“你終于肯見我了,森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