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大山里,即便熱鬧也熱鬧得寂靜。
河邊升起了火光,帶著面具的人群圍著篝火跳著舞,黑底紅紋的衣擺隨著火光搖擺著,鼓點好似也踩在那火焰的節奏上,低沉的歌聲在夜色中回蕩著,飄飄渺渺的,莫名的帶著幾分悲傷與虔誠,隨著星月升上了天空。
也不知神明能否聽到他們的最質樸的祈愿。
突然,一陣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啊”
正朝篝火跪拜的面具人在地上打了個滾,大叫起來:“火!火!!救命啊!”
掙扎中,面具脫落,露出一張驚恐得五官幾乎錯位的臉,那人跳起來,雙手在身上撲打著,嚷嚷著:“熱!好熱!救我!”
他朝人群里奔跑著,嚇得不知所措的同伴跟著尖叫起來,落荒而逃!
那求救的人卻已經轉了目標,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飛快的往旁邊的河水里跑過去,一邊大叫著:“水!水!”
“咕咚!”
河面上激起水花四濺,倒映著的星月亂成了一片細碎而雜亂的銀光,沒一會兒,再次恢復平靜 河水如鏡,月如玉,星如雨,火光搖曳。
驚魂未定的人們站在遠處不敢靠近,跪在地上,以更加虔誠的姿態呢喃著,哭泣著,卻不知該祈禱些什么。
太陽升起,清風吹散了迷霧。
馬蹄噠噠,穿過巍巍雄關,前面就是嶺南地界了。ωωω.九九九)xs(
陳囂在前面帶路,拉著馬韁繩,看著兩側的風景,道:“不都說嶺南窮山惡水嗎?我看這里很不錯啊,高山密林的,跟我家鄉還有些像。”
戰歌道:“你這種百毒不侵的蟲王,沒資格說這種話。”
他走在陳囂后面,跟青離并行著,兩人身后就是小希和崇吾。
陳囂噎了噎,“……蟲王是什么鬼?再說,我以前沒有長生血,在山里活得也好好的。”
戰歌聽出來了,這家伙就是覺得把嶺南作為流放地有些不公平,感覺這做法就像是母親歧視先天體弱的孩子……嘖,也不看看前朝有多少人官員病死在了流放地。
戰歌轉了話題,道:“去年西南王的案子,牽扯了不少嶺南官員。朝廷借著這個機會,對嶺南的官職進行了變動,西南王府沒了,增設了五個都督府,還有幾個……”
他說到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陳囂一眼,勾著嘴角笑了笑,“我聽說,方圓山莊也打算在這邊多建幾座百草堂。”
陳囂莫名其妙,倒是青離點了點頭,“師父回來了,想必吐蕃的問題也解決了。”
戰歌暗自嘆了口氣,沒說話……水行舟去吐蕃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吐蕃王室……這丫頭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是從前,他早就開口直接問了,尤其是猜到她已經知道某些事的情況下。只是,之前幾次想開口都被她輕飄飄的擋回來……偏偏事先有所隱瞞的是他,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嘖,為什么他要答應那家伙保密啊?
這丫頭哪能以常理度之?
“吐蕃啊……”陳囂的思緒也被牽走了,想起了在洛水河救起來的小女孩,剛想問什么,突然聽見一陣鈴聲,略訝然,“有人來了,奇怪。”
幻海宮出世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江湖,如今不少人都在往嶺南趕,不過,幻海宮在靜江城一帶,入嶺南的江湖人走的大多都是西邊的瀟賀道。
而陳囂幾人,因為要調查桑王蠱的事,打算去一趟羅生殿的流放地,走的是東邊的梅關道,這一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倒是不多。
而此刻,他們走的也不是官道,道路兩側都是密林,薄霧彌漫,人跡罕至。而那腳步聲,就是從左側的密林中傳來的。
不過,陳囂說奇怪,更多的是腳步聲 來的人很多,有一人的腳步聲很輕,輕功應該不錯。其他人的腳步聲很沉重,比正常不會武的更沉重,那種感覺,就像……是雙腿往前跳著走的。
陳囂幾人停了下來,沒多久那腳步聲就近了 薄霧中走出來的隊伍有八個人,領頭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戴著一頂寬大的帽子,穿著一件純黑色的寬袖長袍,系著黑紅色的腰帶,掛著一枚血玉,一手拿著招魂幡,一手舉著銅鈴,每走三步就搖一搖。
在他身后的那幾人,穿著喪白色的長袍,長長的袖子遮住了手,頭上都戴著略破舊的斗笠,低著頭,長發垂落,整齊的站成一排跟著前面的人,往前走著……呃,蹦著。
陳囂見到這群人,想到了什么,睜大了眼睛,正準備說什么的時候,就感覺胳膊上傳來一股大力,將他往上一拋 “飛吧,少年。”
或許是因為太驚愕,或許是因為戰歌這一抓讓人感覺不到半分挑釁,又或許是陳囂在他開口的時候想起了什么……總之,陳囂難得的沒有反抗,還有心思感慨一句,這家伙隨手扔人的毛病怕是改不好了。
陳囂飛到半空后在樹干上借力,跳到更遠處的樹上,蹲在樹枝上回看過來 那奇特的一群人走近了,領頭的黑長袍搖了下鈴,站定了,他身后的那群人也停了下來。
黑長袍微微躬身,朝幾人行了禮,對幾人讓路表示感謝,抬頭的時候目光朝陳囂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然后,又搖了下鈴,繼續往前走,身后那群白衣人繼續蹦跳著跟上……
待這群人走遠,陳囂回來,上了馬,長呼一口氣,“那是趕尸人?”
戰歌瞧了他一眼,“活死人都見過,不過是趕尸而已。那東西都是蠱蟲控制的,下次記得早些躲開,真詐尸了當心把人給嚇著。”
陳囂撓了撓腦袋,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趕尸。小時候聽說這事的時候,還以為是騙人的呢。嘖,我還想摸摸看看那尸體是不是真的呢。”
青離道:“只是最低級的蠱術。不過,那個趕尸人倒是有些奇怪,穿著巫師的衣服,又拿著道士的道具,不倫不類的。”
一群人繼續往前走著,穿過樹林,道路的盡頭是連綿的山巒,山上樹林茂密,裸露的巖石是紅色的,異常瑰麗。
而在山谷中,有座不大的城鎮,沒有城墻,倒是用石頭建了城樓,看著還挺巍峨,城門上寫著“新野城”三個字。
陳囂提議道:“先進城找個地方住下,吃了午飯再出城看看?”
戰歌點頭,“嗯,不知道這地方有沒有客棧。”
幾人下了馬,正準備進城的時候,一陣嘈雜聲從身后傳來,卻見一群官兵抬著一張擔架過來,擔架上蓋著張白布,看形狀上面應該躺著個人。
在這群人過來的時候,城門口的幾個百姓都站到了一旁,竊竊私語著,聲音很小,但陳囂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又死了一個……”
“聽說是五靈寨的,昨晚在錦江邊驅邪,結果……”
“又是燒死的?”
“這是天罰,一定是天罰……”
陳囂略好奇,聽這話好像死了不止一個人啊……他正想過去問問,感覺戰歌戳了下他的胳膊,轉頭看過去,“怎么了?”
戰歌揚了揚下巴。
陳囂抬頭看過去,卻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不由得眼睛一亮,驚喜的叫出聲來 “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