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谷并沒有客房。
想想也知道,這里平日里根本就沒有客人,又怎么會準備客房呢?
篝火旁,酒忘塵已經離開了。不戒又去弄了些柴火來,足夠燒一整夜的了。陳囂在周圍撒了些藥粉,剛剛給花零落送桃子的時候得來的,說驅蟲用的。
夏日里溪邊蚊子多,山里的蚊子個頭大,一咬就是老大一個包。陳囂雖用不著,但不戒還是很需要的。
撒了藥粉,陳囂照例練了會兒劍法,或許是心里有事,總覺得有些不得要領,便停了下來。他收了劍,見不戒正看著篝火出神,叫了一聲,“不戒,來切磋切磋?”
不戒聽到這個邀請,先是愣了會兒,隨即起身,“也好。”
兩人認識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交手。
在這之前,陳囂并未真正見過不戒的身手,不過,能夠從易水樓十大殺手手下活下來,想必身手是不錯的。
不戒是見過陳囂出手的,卻摸不大清這少年人的底細……從實戰來看,能夠赤手空拳的跟鐵扇書生曹列文對上幾招,還能跟酒絕過過招,武功應該不差。只是,他每次都應對得都有些狼狽,練劍也是毫無章法,實在不像個高手。
兩人相對而立,先進攻的是陳囂。
他舉劍往前沖了過去,劍尖直至對方的咽喉……不戒沒有動,直到那一劍快到眼前,才終于往旁邊踏出一步,躲開的同時,伸手為爪,抓向陳囂的右肩。
陳囂后撤,原本直刺的劍轉了個彎,斜斜的砍了過來,目標正是伸到眼前的那只手臂……不戒卻只是虛晃一招,很快就收了回來,同時,左手手指微動,一道銀光閃過,直射向陳囂的眉心——
這距離實在是太近,銀針的速度也太快,幾乎是來不及躲避的。
陳囂微微瞇了瞇眼,并未慌張,凝神盯著那枚銀針,感覺能夠在月光下辨認出它的形狀,預測出他的軌跡……然后,他抬劍,擊落了銀針,不等不戒反應過來,手腕一轉,一劍送出,刺向對面那人的左腹——
不戒知道他接暗器很有一套,卻是沒想到他在這種時候還能反擊,一時不察,竟真被他得手了。
他感覺到皮膚傳來一股冰涼之感,微微的刺痛……
陳囂咧嘴笑了,收了劍,“我贏了。”
不戒低頭,看了看左腹的位置——衣服劃破了,流了血,不過是很淺很淺的一道劃痕,想必剛剛傷他的并不是劍,而是劍上附著的內勁。
陳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戒兄,你功夫不行,要好好努力呀。”
不戒握緊了拳頭,盯著他看了半晌,道:“陳囂,別裝傻了。”
陳囂的手微微一頓,神色略尷尬的收了回來,退后兩步,本想抓抓臉,想起臉上的傷,又轉而撓了撓腦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好。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但是,若是直到現在,他都猜不到不戒的身份,不知道他接近他是別有用心,那他就真該卷鋪蓋回家了,否則遲早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剛剛,不戒跟他對招,抓他肩膀的那一下,跟在五竹山上的那個黑衣蒙面人是一樣的招式。而后來的銀針,是點朱砂的招式。
他知道不戒的意思——他是想把這場切磋當成了決斗,想給之前的恩怨做個了結。這一戰之后,無論誰勝誰負,他們都兩不相欠。
不戒覺得跟這家伙還是直接點兒好,道:“我是易水樓的殺手,千面邪佛,你沒聽過,你那位的朋友,定然是知道的。”
陳囂“哦”了一聲,道:“我對殺手并沒有什么偏見。”頓了下,又道:“這次我們來扶風縣,其實是想幫馥姑娘。”
他說這話的意思,原本想表達的意思是,即便是他是殺手,只要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他也是不會介意的。
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不戒跟馥姑娘并不是一邊的。
不戒淡淡道:“如此,你我便是對手了。”
陳囂不解,“你不是易水樓的人嗎?”
不戒道:“你覺得之前在果林,阿……馥姑娘為何費盡心思支開你們?”
陳囂問道:“為何?”
不戒輕笑了一聲,“陳囂,不是任何事都有原因的,即便有,也不是所有原因都能說出來的。”
陳囂雖不理解“說不出來的原因”會是什么原因,卻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說不出的苦衷這種心情,很是贊同的點了頭,甚至還道了歉,“是我多問了。”
不戒:“……”
陳囂又問道:“可是,法門寺呢?”
不戒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任何一個殺手,平時都可能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人。”
陳囂了然的點頭,“所以,你的確是法門寺的弟子,也是真想找出當年的真相,對吧?”
不戒挑眉,“不錯。畢竟,說起來,法門寺才是本大爺的師門,至于易水樓,不過是為了養家糊口罷了。”
陳囂似乎聽到了什么很神奇的事,睜大了眼睛,“法門寺很窮?”
不戒微微抽了嘴角,這是重點嗎?
陳囂問道:“你接過什么單子?殺過什么人?有你的通緝令嗎?還有,易水樓到底在什么地方?分明叫易水樓,為什么不在易水,反而在渭水?”
不戒:“……”
本來不想理他,但聽到最后一句,還是忍不住反駁,“誰告訴你易水樓在渭水的?”
陳囂眨了下眼,“不在?馥姑娘是為了救她母親才回來的,最近扶風縣生了這么多事,易水樓不在這里,還能在哪里?”
不戒剛想說什么,突然發現了不對勁……這小子,是在套他的話吧?
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到篝火邊,坐下……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真是個愣小子,還是在裝糊涂?他有些搞不清了。
陳囂也跟了過來,坐在他對面,道:“千面邪佛是什么意思?是說你喜怒無常嗎?我看很像,分明之前挺好玩兒的一人,進了七絕谷之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說,你這樣子,裝深沉一點兒都不帥……”
“陳囂!”不戒咬了咬牙,終于被他惹怒了,“給大爺我閉嘴!”
陳囂立馬做了個封嘴的動作,老實點頭,盤腿坐好,將劍放在膝蓋上,閉眼,練功。
終于清靜了。
不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剛閉上眼睛,就聽對面又傳來一句話——
“馥姑娘人很好啊,比燕無意靠譜多了。”
不戒:“……”
抬手扔了顆石子過去——
這小子,絕對是在裝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