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擇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他能讀懂小二的神情,想來要么那賭注有什么蹊蹺,要么那位卷發老者有什么不尋常之處。
果然,等小二回來之后,給幾人解釋道:“那老人姓梁,癡迷于棋,整日里瘋瘋癲癲的,鎮上的人都叫他棋老鬼。”
陳囂略不滿,道:“不過一個喜歡下棋的老人家而已。”
小二哥道:“這棋老鬼不只是喜歡下棋,每次還必得設賭注。旁人若是輸給他了,定會遭一頓辱罵,若是贏了他,他也要發脾氣,罵天罵地罵自己。更糟糕的是,只要跟他下過一次,就被他纏上了,撒潑耍賴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陳囂怔了怔,很是驚奇,“看不出來啊……那壺酒是他釀的嗎?”
“他除了下棋什么都不會。”小二擺了擺手,伸手往外面指了指,道:“這棋老鬼是個孤寡老人,就住在那條巷子里,最里面那間最破的屋子就是他家了。這人什么都不做,整天就拉著人下棋。他每個月都會出一趟門,回來之后就帶著一壺焚心酒了,也不知是從誰家贏來的。”
陳囂往那小巷看過去——剛剛小二該是送他回去了,這會兒已經看不到燈光了,不知是不是睡了……
阿擇插了一句,問道:“那之前那位白胡子的老人家呢?”
小二笑了,道:“那是馬老先生,住在鎮子東邊的五竹山上,脾氣很好,棋藝也很好,就是好酒。每次棋老鬼帶著焚心酒回來,馬老先生必定會下山,這都是鎮上人所共知的事了。說來也是奇怪,棋老鬼在馬老先生面前總是收斂些,雖然輸了也發脾氣,但不怎么糾纏。鎮上的人都說,馬老先生就是棋老鬼的克星。”
陳囂不由笑了,“倒是兩個有趣的老頭子。”
小二可不覺得有趣,轉身給幾人上菜去了。這時候,青離和小希也下來了,見幾人神色古怪,青離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陳囂和阿擇將剛剛的事描述了一番,添油加醋的,陳囂對那壺只聞了一絲酒味的焚心酒戀戀不忘,阿擇卻是覺得那位馬老先生定然是個世外高人……
陳囂見戰歌一臉沉思,撞了撞他的胳膊,問道:“戰歌,想什么呢?你不會覺得那兩個老者有問題吧?”
戰歌咬著筷子,道:“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陳囂問道:“哪里奇怪了?”
戰歌道:“你沒發現嗎?剛剛那位白胡子老者,跟我們聊天打趣的,看上去很是輕松,可是,他全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背后的衣服都汗濕了。相反的,那個卷發的,看上去很在意勝負,但他那種旁若無人的狀態很難得,他很放松,在享受那個過程。”
陳囂撓了撓腦袋,“……有嗎?”
阿擇仔細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點兒……因為白胡子爺爺更怕輸吧,而且天氣這么熱,會出汗很正常啊。”
戰歌聳了聳肩,“我又沒說他們不正常。”
青離瞥了他一眼,道:“職業病,玄衣門出來的都這樣。”
陳囂:“……職業病是什么病?”
阿擇:“……聽著很厲害啊。”
吃過飯,青離和小希回房間休息了。陳囂說想出去轉轉,阿擇表示要一起去,戰歌卻說這鎮子一眼就看到頭了,有什么好轉的,不去。
五竹鎮的確很小,整個鎮子就一條街,街道兩邊是商鋪店面,往后就是住宅區了。不過,正值夏日,吃過晚飯之后,鎮上的百姓還是很樂意出門吹吹風,聊聊天的,也還算熱鬧。
客棧對面有家酒鋪,店面很小,門口掛了張破破爛爛的幡旗,在夜風中飛揚,倒是很有幾分蕭瑟的味道。
陳囂站在門口看了會兒,有看了看旁邊那條小巷——棋老鬼就住在這小巷深處吧?剛剛小二哥是送他回去了嗎?
阿擇見他站在酒鋪門口不走,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道:“少俠您不會想當一回梁上君子吧?”
陳囂抬手敲他,“說什么呢?走了。”
街道上有孩子們在追逐打鬧,貨郎挑著竹筐搖著銅鑼鼓,賣糖葫蘆的小販拉著嗓子叫賣著,或有孩子纏了母親要買糖吃的,不費一番周折哭鬧一場是輕易得不到手的。
阿擇盯著一個孩子手中的糖葫蘆看,陳囂倒是有心買給他吃,無奈囊中羞澀,竟是一文錢都沒有了。
“阿擇,”陳囂想了想,道:“你有錢嗎?”
阿擇警惕的看他,問道:“干嘛?”
陳囂伸手搭在他肩頭,道:“別緊張呀,你那里又沒幾個銅板,捂什么捂?你有沒有覺得,這一路走來,沒有錢實在是太不方便了?戰歌那家伙也是摳門,指不定還偷偷記著小賬本呢,咱們不能這樣下去了,得想辦法賺錢。”
阿擇眨了下眼,“我們現在可正在執行任務呢,怎么賺錢啊?”
陳囂挑眉,“現在就可以啊。”手腕一轉,劍未出鞘,卻是挽了個劍花,“賣藝。”
阿擇一愣,“少俠您還會雜耍?”
陳囂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么。怎么樣,合作?”說著,伸出了拳頭。
阿擇想了想,伸出拳頭跟他碰了一下,重重點頭,“好。”
五竹客棧,屋頂上,一道黑影飛來,停在半空中,寬大的翅膀撲騰著,發出吱吱的叫聲,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戰歌抬眼看東北方的夜空,喃喃道:“她為什么會突然回來了?難道那里是易水樓的一個據點?還是說……在等我嗎?”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道:“吱吱,去青離那里守著。”
風蝠繞了一圈,化作一道流光,飛下去了。
戰歌躍過屋頂,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當、當、當……”
鎮子東邊的集市里響起一陣銅鑼聲,正在納涼的、閑逛的、幽會的男女老少們都看了過去,連孩子們都停止了打鬧,好奇的看過來。
效果不錯。
陳囂輕咳一聲,上前一步,抱拳行禮,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陳囂,蜀中人士,這位是我弟弟阿擇。我們兄弟第一次出門,尋找離家出走的阿姐,不料途中遇到山賊,身上的盤纏都被搶走了,卻至今沒能打聽到阿姐的下落。如今我兄弟二人初到貴寶地,斗膽在此獻丑,希望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在下,先謝過諸位了!”
這段話他從前聽說書故事的時候聽過無數次,小時候還跟小伙伴演過不少次,如今在陌生的街頭說出來,感覺卻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那句“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說出來的時候當真是豪情萬丈。
他說得起勁兒,半真半假的還帶著幾分真情實感,觀眾們也很給面子,這會兒已經聚過來,尤其是那群孩子,蹦蹦跳跳的,心急的問他們是要耍大刀還是要耍花槍。
陳囂偏頭,看了阿擇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阿擇略緊張,深呼吸幾次,轉身,從身后拿來一根指頭粗的小火把,點燃了,遞給陳囂。
陳囂伸手接過,舉起火把,仰頭,一口將那火焰吞了下去,然后,呼地一聲吹了出來——
那火焰呼啦啦的升騰而上,似一條火龍般飛上夜空。
人群靜默了片刻,待那火把再次恢復成小豆丁,一個孩子首先拍手叫起來,隨后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好!”
“再來一個!”
陳囂朝阿擇使了個眼色,繼續表演,看著火焰再次升騰之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只火靈鳥……嘖,燕無意那家伙若是帶著小紅去賣藝,定然能賺不少銀子。
“阿嚏——”
白玉河畔,紅衣男子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往火堆旁靠近了些,揉了揉鼻子,道:“本公子染了風寒了,青離,你在哪里?”
崇吾瞧了他一眼,道:“沒有。”
燕無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道:“真的,燙著呢。是不是,小紅?”
火靈鳥在他肩頭跳了跳,啾啾的叫兩聲,似乎在回應。
崇吾道:“雪蓮治百病。”
燕無意一捂荷包,滿臉戒備,“那可不行,這是給青離的。”
崇吾認真看了看他的神情,覺得這家伙多半又在逗他,起身,轉身走到不遠處的樹下,靠著樹干閉上眼睛,睡覺。
燕無意摸了摸鼻子,伸手摸著火靈鳥的羽毛,仰頭望天,喃喃道:“不好的預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