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戰歌正在跟施非計告別。
案子了結了,戰歌要回去找青離,施非計過兩日也要離開。
陳囂的神情,兩人都是看到了的。其實,不只是現在,當初說服他作證就很是花了一番力氣。
施非計給兩人準備了馬,問道:“你沒告訴他?”
戰歌渾不在意,“讓這家伙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善惡終有報也不錯,就這樣也出來闖江湖,幸虧他當初遇到的是李業,不是真的馬賊。”
“嫉惡如仇,善惡分明,也是很難得的。”施非計笑笑,問道:“你沒想過把他也招進玄衣門?”
戰歌翻了個白眼,“就這家伙?招進來惹禍的嗎?”
施非計搖頭,道:“都說物以類聚,這般說自己的朋友可不好。”
戰歌望天,誰跟他是朋友了?
他接過馬韁繩,轉身離去,揮揮手,“行了,別送了……別死了。”
施非計愣了愣,想到什么,咧嘴笑了——這家伙,怕是猜到什么了吧?
他抬眼看過去,就見三人一人一馬,慢慢的往城門的方向溜達過去,戰歌與陳囂不知在說些什么,似乎在爭論,阿擇有些手足無措……
呵,這家伙,終于是找到自己的伙伴了。
死亡之海。
三匹馬兒停在一棵不知是死是活的枯樹下,旁邊的三人商議著接下來路該如何走。
戰歌取了一封信,交給阿擇,道:“你去浪子山莊,把這個交給玉拾月。”
這封信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看來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聽施非計的,并不打算去找青離,也沒打算現在就回京城。
陳囂面露異色,偏頭看了他一眼,雖然之前因為戰歌的妥協而不滿,可如今平復下來,他也會覺得這案子有些無從下手,幾乎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如此,他還能做什么呢?
阿擇拿著信走了。
陳囂問道:“我們去哪兒?”
戰歌上了馬,抬眼看向前方的漫漫黃沙,道:“易水樓。”
陳囂微微一愣,連忙上馬追了上去,道:“馥姑娘雖是殺手,但并未濫殺無辜……”
戰歌見他那著急的模樣,原本到嘴邊解釋的話咽了回去,突然笑了,道:“燕無意呢?”
陳囂神色一滯,“可,燕無意不是好好的嗎?而且,你不是也說了,馥姑娘并不想殺燕無意,只是想給我們一個訊息,有人盯上燕無意……”
他說著說著,像是明白了什么,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眼神卻是漸漸亮了起來,神情略激動,睜大眼睛看了戰歌半晌,試探著問道:“你是說……委托人?”
他們這般說著話,已經走出很遠了,馬蹄揚起的風沙被拋在身后,飛揚的姿態,帶著幾分年輕不服輸的倔強。
西域的易水樓并沒有樓,而是被掩埋在黃沙之下。
莫問昨晚還在流沙河執行任務,剛完成任務就接到了樓主令,一刻都未休息,總算是在日落前趕了回來。
在地下宮殿的入口,他看見了幾位同伴……話雖如此,但其實大家很少說話,合作偶爾有,但很少,最熟悉的也就那么特定的兩個人……各自點了點頭,便沉默著下去了。
大廳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樓主令是三天前就發出去了的,莫問因為在執行任務,接到的時間晚了點兒,也是最后一批回來的。
他剛進來,便抬頭看了看對面高臺——
那里坐著一位黑衣女子,神情安靜,眼神冷冽,仿若誰都沒有看到,又仿若看到了每一個人。
這便是他們的樓主,馥姑娘。
莫問是六年前最早跟著馥姑娘的那群人之中的一個,如今卻也算是個老手了。他原本是個小沙匪,跟著自家老大做些打劫商客的買賣,后來自家老大被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殺了,他便換了主人。
莫問跟原來的老大也不熟,不過混口飯吃,倒是沒什么為老大報仇的心思,對于換了老大這件事也沒什么感覺。混飯吃么,只要有實力,能讓他們吃飽喝足,跟誰不是跟?
不過,在聽那個女孩子說,要成立一個殺手樓的時候,他還是被嚇到了的。
分隊的時候,他還未回過神來,站在原地沒動,就這么錯過了進入情報隊的機會。
樓主試過所有人的身手,到他時候,問了他一句,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先去收集情報。或許是怕打擊他,又說情報隊雖不動手,也要有實力的。
他當時看著那雙眼睛,不知怎么的,咬著牙沒出聲。
如此這般,他成了易水樓的殺手。
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躲在人群后面混日子的小沙匪了,近兩年還會幫著帶新人。
高臺之上的女孩,也漸漸的長大了。
跟所有人一樣,莫問對自家樓主很是敬佩,這種敬佩最初是建立在對方強大的實力之上的,時間久了,那敬畏之中漸漸生出幾分別樣的情感,或許可以稱之為仰慕。
莫問每次出去執行任務之時,都會看一眼那個安靜坐著的黑衣女子,不安的心就會漸漸平靜下來。每次完成任務回來,聽到那個女子聲音冷冽的說一句辛苦了,繃緊的心神才會漸漸放松。
殺手本如浮萍,能夠讓他們有歸屬感,是件頗不容易的事,故而也頗為珍貴。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女子的緣故?
莫問偶爾會這么想,這么些年,他的見識也廣了,知道別的殺手樓是怎樣的情形,更加覺得自己十分的幸運。
可是,剛剛走進來的時候,莫問感覺有些不一樣——
同伴們有些不安。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大廳里是很安靜的,沒有人說話,眼神的交匯都少。可是,他能夠感覺到,或許是氣息,或許是味道,他說不清。
為什么呢?
應該是跟這次的樓主令有關吧,難道有人壞了規矩?
馥姑娘坐在高臺之上,看著樓下安靜的人群,神色平靜,目光淡然。她知道,這些人看上去很平靜,心中卻是焦躁的,不過多年來的威壓,沒人敢在她面前輕舉妄動而已。
殺手的感覺是很敏銳的。
或許是因為她多年不接任務卻又突然出去執行任務,或許是因為她的任務失敗了,或許是因為她回來之后的舉動有些異常……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們感覺到了她的不安。
她知道他們都在等待,等她說些什么,讓他們安心的話。
可是,她知道,她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