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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花樣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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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的渾身熱乎乎的,意猶未盡。熏黑的煙囪,四處散落的木柴,餛飩湯里有淡淡的柴火香。

  阿爹再要了一碗中混飩。父子倆分著吃完,這才心滿意足的結完賬回家走。

  這時候雖然已立春,但是晚上氣溫很低。

  阿爹搓搓臉,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寒冬之下,一碗柴火餛飩還真就是上海人的慰藉。”

  一邊走,阿爹一邊說道:“儂曉得伐,中國人吃餛飩的歷史,據說可以追溯到漢代,至今已有2000多年,甚至比吃餃子的歷史還要早。”

  他說,不過,關于餛飩的來歷,倒是有點“混沌”的。

  餛飩源自北方,“餛飩”兩字的來歷,據說與“油賊檜”異曲同工。當年北方匈奴常來騷擾,名為渾氏和屯氏的兩首領兇殘而令人恨之入骨。百姓用肉餡包成角兒,取“渾”與“屯”之音,以食之解恨,于是有了“餛飩”之稱。

  又比如,冬至餛飩的習俗始于南宋,相傳餛飩之形猶如雞卵,有天地混沌之象,而“餛飩”與“混沌”諧音,人們以打破混沌清朗天地來。

  現在已經無法考證,到底是誰最早發明了這種用面皮裹上肉餡,煮熟后連湯食之的食物。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吃食一經出現,就很快流行起來,成為一種普羅大眾的小吃。

  南北朝時,《顏氏家訓》就有“今之餛飩,形如偃月,天下通食”的說法。除了文學的記載外,新疆出土的唐代墓葬文物中,也發現了四只餛飩和一只餃子被放在木碗中的遺跡,形狀和現在的餛飩與餃子相同。

  再比如講,餛飩的花名很多,南北方餛飩叫法差異大,又以餛飩、云吞、抄手三種最為流行。

  四川叫抄手,廣東叫云吞,福建和臺灣稱扁食、扁肉,武漢一地有叫水餃,湖北其他地又稱包面,皖南呼為“包袱”,上海等江南地區統稱為“餛飩”。

  這些叫法,大約是從吃相上著眼。云吞者,如云吞日月,形容吃餛飩連湯帶水一起吃下是極形象的;抄手者,湯中有辣椒,吃起來如冬圍爐火,袖起雙手,唇觸碗邊,不必用筷箸,亦不必執羹匙,就可風卷殘云。

  上海人愛餛飩是出了名的,餛飩可以講是不少上海人的“心頭好”。

  每天在喧鬧的早市一角里吃碗柴爿餛飩,似乎那才是最圓滿的早晨。到了冬天的夜晚,更是歡喜在路邊攤尋覓一碗柴爿餛飩。

  小巧、精致、簡約。餛飩可大可小,而“中餛飩”也許只有上海人包得出、叫得響、賣得動。它浸潤著海派商業經營之道,大有大的價格,小有小的價鈿,而中餛飩的出現,又多了一道標價。

  上海人的餛飩,餡子多種多樣,素的葷的葷素搭配,地上爬的水中游的,盡可滿足不同口味;餛飩可作早餐,也能當正餐,能配角能主角,甚至當作營養餐,完全由食客做主了,而且價格低廉。

  而無論是大餛飩,還是中小餛飩;無論在家里自煮吃,還是店內堂吃;無論是家常便飯,還是假日打牙祭,都很簡潔、便利而快捷。當然在一些考究的店家,如果還配有紫菜、蛋皮、開洋等,那么這碗餛飩的味道,肯定就是小辰光的最愛了。

  小毛聽的似懂非懂,把兩只手放在耳朵上,跺腳趕路。不響。

  阿爹又說道:“當然了,餛飩衍生的許許多多的故事,也讓人難以忘懷的。”

  小毛抬頭笑笑,說道:“故事我歡喜聽的。”

  阿爹摸摸頭,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說的是有一個小囡,因為被媽媽責罰離家出走大半天,盡管肚子早已前肚貼后背,但不想回家。

  前弄堂賣柴爿餛飩的李家老爹在路旁發現了小囡,他沒有將小囡直接送回去而是先帶回自己家里。端上一碗油花飄香的餛飩,看著十分委屈的小囡咽著口水欲說什么,老爹慈祥地說,吃吧!

  小囡狼吞虎咽一碗餛飩入了肚,連聲說道,老爹儂真好,老爹儂真好。

  老爹講,阿囡今年12歲了吧?小囡點頭。

  老爹又講,給老爹算算賬。哦,一日三頓飯,一年365天有幾頓?1095頓!那么12年多少頓?13140頓。阿囡的心算不錯!你想想,吃了一碗餛飩,就說老爹是好人!那么,你爸媽12年給阿囡吃了多少頓飯?13140頓!一萬多倍啊!

  小囡聽著聽著明白了老爹的用意,趕緊回了家。一碗餛飩讓小囡從此領悟了養育之恩。

  “我小辰光,老師教我們敬重父母的教誨,往往講的就是這樣一碗餛飩的故事。”

  阿爹看看小毛,說道:“再給你講一個我小辰光的故事好了。”

  那時候我們一家人,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大伯都還住在塘橋那邊。那時候年紀小,爺爺奶奶上班,放學后晚上沒人管我們,有時候會去同一個弄堂的鄰居家玩耍。

  鄰居太太是個謹小慎微的舊軍官夫人,當時低調安分地在街道生產組繡花。但每每我們去玩,那夫人就叮囑我們兄弟倆拿一只保溫桶出去,打上兩碗“柴爿餛飩”來解饞。一碗她自己吃,一碗給我們倆。

  在軍官太太紅木家具環繞的房間里,換上旗袍的夫人用鑲金絲的陶瓷勺子,一個個地把小混沌舀出來,慢吞吞優雅地放進口中,抿著嘴吃,然后露出來極大滿足地表情。

  從此兄弟倆心里曉得,原來縱使在大時代的夾縫里,人還會為了吃一口好菜而費盡心思。那就是生活的韌勁,也是這個市民社會教會他們的永恒樂趣。

  小毛冷不丁問:“我們家有在塘橋住過的嗎?”

  阿爹腳步停頓了一下,靠近小毛,摟住他瘦小的肩膀。但是終歸最后什么也沒有再往下說。

  很多年以后,小毛看到《花樣年華》這部電影。

  對上海有著很濃情結的王家衛,在《花樣年華》里面有一個情節:深夜,燈光昏暗的弄堂里,蒸汽騰騰的餛飩攤子,沁人心脾的味道,身穿華麗旗袍的摩登女子,神情愁苦的西裝男子……

  “蘇太太”每晚換一件旗袍,穿了登登樣樣,拎著個保溫桶出去,沒成想她精心打扮就為出門買一碗餛飩。

  足可以想見“柴爿餛飩”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小毛突然間就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這種正宗的街頭“柴爿餛飩”。

  他覺得,“柴爿餛飩”的一拿一捏,盡管五根手指軟硬勁不同,用力的角度也有區別,但是不用過多的言語,演繹的其實更像是一種骨子里就透著曖昧的食物,而且伴著時間的發酵,回憶起來似乎更加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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