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家洼的村民們被召集到祖祠之外的大片空地上;邵莊的村民也都聚齊到了打谷場上。
晁家洼和邵莊原本只是散落的幾戶人家,近兩年才呈現出村鎮的面貌,而且越來越熱鬧;經常往來經過此地的客商們都很驚訝,他們知道這兩個村子所在之地,就在五年前都還是一片荒野。
哇哇啼哭的嬰兒、大人腳下打鬧的頑童,并不關心發生了什么,只是各自爭取著吃奶或者游戲的貪望;而大人們卻都是一臉陰郁,沒有人說話,全都默默看著前面的家族長老。
晁家洼的最高長輩已是白發蒼蒼,但精神卻依然矍鑠。他取過一個年輕人遞過的牌匾,鄭重地放到了一個案幾上。
隨后另有幾人捧過一些極為精美的銅制或玉制的祭器,擺上三牲、瓜果及美酒,再點燃一些香蒿。
牌匾上繪有一個沒有面目的身影,像是轉身背對著在場的所有觀眾。
幾乎是同一時間,邵莊也已經徹底清理了打谷場,同樣擺出了祭祀的陣容。幾個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搬來了六個用來祭祀的玉器:青龍之圭、朱雀之璋、白虎之琥、玄武之璜、黃麟之琮、蒼螭之壁。
有些見識的人都知道,這六種祭器,只能出自王室,尋常百姓人家就連看上一眼都全無可能。
很多經過精心培養過的邵氏家族少年,即使是曾經參與過姬朝奔楚,當時也是在襁褓之中,后來也只是聽家長偶爾提及過家族往事,但并不知更多的玄妙;所以看到今天這陣仗,都是疑惑不解。這個時節,無論是祭天還是祭地,甚或是臘祭、祭祖,都不對;而且此時也無戰事,祃祭更談不上。
王子喬帶著李耳瞬移,總共兩次,一同去了這兩個地方。而第二次去時,也是被驚呆了。
第一次是傳訊,告知太子姬朝已出意外,身死豐山清冷淵;
第二次是按照門主伯陽吩咐,要當著兩大氏族的面,表演復活。
但兩人看到了兩大氏族正在忙著做些不著調的祭祀和哀告,出于尊重,也只能等等。
“族魂仙升,大難將至,吾等一眾,已成庶民,祈求晁氏之祖,庇佑萬世!”晁氏家族長老率先跪倒,向著那個模糊的人像行了跪拜大禮。
晁氏全族跟隨跪倒,人群中隱隱傳出哭泣之音,那是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晁氏族人。
晁氏即朝氏,乃是太子姬朝的親眷直傳,只有歷代長老會知曉這個秘密;但是當前時間不久,晁氏族人中,卻是有很多伴隨太子姬朝左右者,他們已經得知了太子姬朝形碎清冷淵之事,早就淌過了不知多少淚水。
邵莊的家族長老,指揮著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把六大祭器擺到了對應的位置,祭器中盛設了部分祭品。
青龍之圭,擺在東方,上面放了鱔魚三條,代指龍族;這要是讓應龍嬌嬌看到,肯定傷心。
朱雀之璋,擺在南方,內置麻雀九只,也不知真正的朱雀會怎么想;
白虎之琥,擺在西方,上面蹲了一只活著的羔羊;
玄武之璜,擺在北方,旁側擺了一只豬頭;
蒼螭之壁,祭祀蒼天,掛于高桿之上;
黃麟之琮,祭祀大地,埋于谷場中央。
王子喬第二次來到這邵莊,恰好看到這一幕,很是無語。
不管怎樣,人家這是迷戀先人、寄托哀思,用意肯定是無可厚非;至于形式,也無所謂。
等這兩個村子的名其妙的祭祀完畢,李耳沉不住氣了。
“我說圣修,我們畢竟還有要事,這事情還是盡快了了吧。”李耳對王子喬道。
王子喬有些沉悶,心想這畢竟是俺晚輩后族,怎可如此草率?再說了,這可是門主大師父要親自表演,怎能倉促了結?
王子喬并不知,李耳想得是下一步更為重要的任務;那三套奇書。
王子喬向祭祀完畢的晁家洼和邵莊傳送了另外一個訊息:兩村所有民眾,全部集中到兩村的中間地帶,靜候一個重大。那地方是一個叫做“潛龍坡”的開闊地,地勢略有起伏,但基本平整。
天空一陣轟鳴,然后浩然之音傳出:“天地有道,不容奸邪;子朝天命,自當回歸!”
沒有人知道這聲音是誰發出,也沒有人敢抬頭一望。
五朵祥云自天邊來,停留在潛龍坡的上空。
天空中央直降一道紫色光柱,投射到人群的中央,光柱中走出一人。
李耳在人群的前方,躬身施禮。晁家洼和邵莊的村民,則齊刷刷跪倒,如同潮水退潮,只留下沙地上朝向一側的水草。
由此及彼,由李耳至南山仙門,卑微的人類總是向往昊天的神輝,但今天更為不同,是因為是真人即將降臨,親臨人間要辦一件大事,這無疑是普通人類一生難得一見的榮耀!
紫光中走出的即是伯陽,南山仙門門主,陽真境界的真人,來人間辦事的仙圣。
一個抱著奶娃的婦人,緊張地捂著奶娃的嘴,深恐他哭出聲來,而奶娃的臉色已然發紫。
伯陽揮了揮手,婦人懷中的奶娃騰空而起,飄到了伯陽的面前。伯陽用食指點在奶娃的眉心,然后笑了笑,說道:“此子聰慧,十歲可來南山。”
奶娃“哇”地一聲大哭,哭聲帶著無比的暢快。
婦人不顧一切,跪著爬到伯陽身邊,從他手中接過奶娃。
伯陽輕挑手指,婦人已經直立起來,想要跪拜,卻是再也無法跪下。
“回去吧,觀看即可。”伯陽對婦人和藹道。
婦人雙眼流下熱淚,轉身回到族人之中。
王子喬背著一個筐簍走到伯陽旁邊,但是沒有放下,只是喚了兩村的幾個氏族長老,過來看了一下。
晁家洼的一個氏族長老,看完筐簍之后,當場倒地生亡,再無氣息。
伯陽和王子喬都是非常懊悔,的確沒有想到,姬朝的親族,居然如此感性,甚至會丟掉性命。
隨著晁家洼長老的猝死,整個潛龍坡陷入了一片靜默,雖是白晝,卻是如同子夜。
暗林中一只沒有睡好的夜梟,沒來由地鳴叫了三聲,白日的人間突然變得凄涼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