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陽閉關,南山基地各洞洞主按照伯陽的安排,各自準備入世修行。
圣德峰一峰兩洞,辛文子的通玄洞府離黅天圣洞不是很遠,但是兩洞分別位于圣德峰的南北兩側,且黅天圣洞的位置要比通玄洞府所在地高上三丈。通玄洞府以修習祝由、符咒、法陣等玄學技能為主,本來有七人,但伯陽的四弟子王九山,由于擺脫不掉對永恒生命的向往,最后還是離開了南山基地,回去鬼谷嶺自行修煉,由此通玄洞府剩下總計六人,除洞主辛文子、齊玄靈和馮安外,還有三名已經正式入門的弟子,分別叫宋毋忌、正伯僑、充尚,其中充尚為女弟子。
按照伯陽的安排,辛文子、齊玄靈帶著馮安和三名弟子,以尋常百姓的身份,踏上了去往晉國的路程。
三名弟子入通玄洞已有九年之多,雖已脫掉了凡人的俗念而入賢、也掌握了能量態的基本修行技法,但尚無一人入圣,資質上比通過“忘我”法陣測試的三名弟子差上不少,但辛文子并未失去耐心,一直悉心教導。三名弟子也是非常努力。聽說要入世修行,三人都雀躍不已,非常興奮;自從進入南山基地,他們已經多年未觸及紅塵,對世間之事近乎淡忘。
下了圣德峰后,很快到了俗世人煙之地。三名弟子以及馮安,就像剛出籠的飛鳥,嘰嘰喳喳、東瞧西望,撿撿石塊、弄弄草葉,對一切都感覺是非常新鮮。辛文子斜背著一個布囊,跟在四人后面,看著他們喧鬧,與走在旁側的齊玄靈相視一笑,都沒有去阻止,任他們放飛一下。
寒冬雖未盡,春意卻已濃。路旁的草木開始透出隱隱的新綠,展示著某種活力和希望。
六人在一條小徑上行走。走了半日,時已入午,天藍云淡,日光和著微風,暖暖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馮安走在最前,穿著一套淡藍色粗布深衣,秀發沒有綰髻,隨意披在后背,隨著早春的微風飄動,透出一種天然的熟女滋味。后面走著的正伯僑,時不時偷眼看看馮安的背影,眼神有些癡迷。
待轉過一段彎路后,馮安忽然發現路邊的緩坡之下,出現了一個碧水盈盈的湖。
“師父,爺爺,那邊有個湖!”馮安回頭沖著辛文子和齊玄靈喊道。
后面走著的眾人,都順著馮安手指的方向望去。
“哪里有,湖?”宋毋忌伸長頸部,左右側著頭瞅,像一只準備引吭啼鳴的公雞。
其他人也沒有發現有湖,包括辛文子和齊玄靈。
馮安仔細看了看湖,又回頭看著眾人,覺得非常詫異,明明有個湖在那里!
女弟子充尚撇了撇嘴,眼睛斜向路旁另外一側。
“孩子,確實沒有湖啊!”齊玄靈皺眉道,但他從未見過馮安說謊。
馮安有些沮喪,跑上前十幾步,揉了揉眼睛看下緩坡那湖依然在。
辛文子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向空中拋出一個防護符陣,在眾人周邊結出一個能量藩籬。符文引能,是通玄洞修行技法的特點,顯得有些懶,可以在不進入能量態的情況下直接調動能量,效率很高。
剛入門的三名弟子,都接受過基本符陣構織的訓練,也看得出師父辛文子動用了防護符陣,不由開始緊張起來。
“砰砰”響聲不絕,如同雪球不斷砸落在布匹上。
防護符陣開始震蕩,符陣防護下的六人,都感覺得到。抬眼觀天,是無數的水柱傾瀉在防護符陣隔離層上,持續著發出響動。
馮安透過能量藩籬望出去,發現這些水柱正是來自剛才看到的那湖。
“師父,爺爺,您兩位能看得到水柱嗎?”馮安問道。
“看得到啊,只是看不到水柱從何而來!”齊玄靈答道。
“這水柱,正是從我看到的那湖中來啊!為什么只有我看到有湖呢?”馮安有些急。
對馮安的問題,齊玄靈仍然大惑不解,但辛文子卻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片刻后,辛文子手中多了一截樹枝;緊接著,一個淡淡的、細長的影子飄在辛文子身邊。
“萬物玄同,無非無是!”辛文子把那截樹枝咬了兩下,猛然大喝一聲。
三名后入門的弟子從未見過辛文子玩樹枝,目瞪口呆;但齊玄靈和馮安卻是見過。
“枝枝!”馮安激動地叫道。宋毋忌、正伯僑、充尚三位則一臉茫然,不知馮安所云;但他們卻都看到了辛文子身邊的影子,不明覺厲,并未小看那截樹枝。
天地陡然黯淡了一下,然后又明亮起來,馮安之外的五人,終于看到了馮安說的那個湖。
原本用來防護的能量藩籬已經撤掉,物靈“枝枝”早已飄到遠處,恰好在馮安所見之湖的上方。
“果然是禮崩樂壞啊,物靈居然也敢玩障眼法了!”齊玄靈嘆氣道,他已經明白發生之事。
“枝枝”雖小,修為強大,生生從湖水中扯出一個高大的形影來,然后拖著它來到辛文子面前。
“這湖是什么湖?”辛文子問道,絲毫不考慮那高大的形影是否能聽懂人言。
“枝枝”的物靈迅速充當了翻譯的角色,對著高大的形影指指點點,然后在空中組出兩個字:“九守”。
“哦,九守湖。那你就是這九守湖的湖靈了?這九守又是哪九守呢?”辛文子不厭其煩。
然后“枝枝”的物靈又指揮著九守湖的湖靈回答問題,經過近半個時辰的費力交流,這才搞清了狀況。馮安看到的湖,確實是叫“九守湖”,“枝枝”的物靈揪出來的那個高大形影,正是九守湖的“湖靈”。所謂“九守”,倒是有著非凡的道理,為“守虛、守無、守平、守意、守清、守真、守靜、守法、守弱”共九層道理。正是長年累月的體悟,九守湖的湖靈感悟了至深的修行技法,甚至可以有目的地藏匿九守湖的顯象,一般人路過九守湖,從不知其存在。馮安,成了特例。
齊玄靈迅速問了原因,九守湖的湖靈回答很簡單:它喜歡馮安。
三名后入門的弟子,在旁邊看著這幾位前輩與湖靈交流,驚得險些掉了下巴。在南山修行多年,對修行界的奇聞異事必然聽過不少,但親眼看到“湖靈”與人類的交流,三人還是震撼到無以復加!
九守湖的湖靈為什么喜歡馮安,辛文子和齊玄靈都沒有問,因為修行講究緣定,不是姻緣,而是“修緣”。
之后,湖靈求著馮安帶著它。物靈離不開物,就像形離體則不能成形,馮安有些為難,眼巴巴看著辛文子和齊玄靈。
“我們沒有疾掣,怎么整?”辛文子對著齊玄靈苦笑。有疾掣的伯陽,曾經把一塊綠洲都裝走。
“我們不是有符咒?”齊玄靈想了想,說道。
“哪個符咒可以帶走一個湖?”辛文子對齊玄靈的說法表示郁悶,眼角低垂,一臉苦澀。
“沒有,就造一個。”齊玄靈道。
旁邊的年輕人聽著兩位的對話,覺得很有意思。同時也覺得有些玩鬧。
如果能造出一個符咒帶走一個湖,那豈不又是玄學歷史上的一個豐碑?但伯陽帶領下的修行者們,本身就善于創造豐碑,比如“萬語通”、比如“飛火傳訊”。
六人來到湖邊,九守湖的湖靈催動湖水起舞,以表示對創造豐碑的激勵。湖水蕩漾著舞動,有規律地掀起朵朵水花,落下時“嘩嘩”作響;舞向空中的條條水柱彼此纏繞、拍打,竟奏出出悅耳的音節。
辛文子和齊玄靈各自在湖邊盤膝而坐,閉目凝神,思索著一個偉大的符咒。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幾個年輕人腹內開始“咕咕”作響。湖靈非常貼心地用水柱送了幾條肥魚上岸,宋毋忌和正伯僑趕緊找來枯枝,架起烤魚的火架。
烤魚香味沿著湖邊飄散,辛文子和齊玄靈各自咽了一口唾沫,但是沒有睜眼。
又過了一個時辰,烤魚的火堆旁一地魚骨,偉大的符咒還未完成。除了馮安抱膝托腮、靜靜看著兩位長輩外,其他三位干脆躺在湖邊睡去。
日落西山,留了一個銀邊,渲染著西方天空的晚霞。
齊玄靈首先睜眼,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后是辛文子,大叫一聲“成了!”,保持著打坐的姿勢升空一尺,然后旋轉了兩周,方才伸腿站立到地上。
睡覺的三個弟子驚醒,看著馮安左手拉著齊玄靈,右手拉著辛文子,急切地問著什么。
辛文子和齊玄靈并非是各自想到了什么,而是他們在修行狀態中一直在持續交流。所謂“成了”,是他們終于認識一致,尋到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納物符膽,恰好是湖靈所述“九守”中的“無”字。蕩空一片空間,方可容納,非常淺顯的道理,但是用在符咒上,卻是無比復雜。
辛文子從背囊中取出一支丹砂筆,然后又取出一個晶瑩碧翠、色澤嫩如新柳的玉片,開始書符文。符文寫好后,又低聲與齊玄靈確認了一下音訣內容,然后面向九守湖,腳踏九宮罡步、手結八卦印,口誦幾句音訣后大喝了一聲“納!”
天地昏冥、,九守湖上驟起數丈高的旋風,卷動著湖水升入高空,然后形成弧形的水柱,由粗到細,向著辛文子手中的玉片注入,那玉片如同藏了一個無底洞……
齊玄靈也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雖然此符咒是他和辛文子一起研究而成,但他根本想不到會有如此驚天動地的效果!馮安和另外三位弟子,則完全看傻了。
半炷香之后,旋風逐漸減弱,九守湖露出了干涸的湖床,只剩一些砂石和污泥。
玉片上的符文亮了幾下,然后黯淡下去,如同刻在玉片上一般。
“師父,九守湖,到……玉片中了?”馮安不可置信地問道。
辛文子收了功法,把玉片交給馮安,笑著說道:“沒錯,你可以把這一湖春水隨身攜帶了。魚蝦也在里面,湖靈倒是可以隨時召喚出來。”
馮安一臉興奮地接過玉片,摩挲了很久,旁邊的三位弟子一臉羨慕。
“這個納物的符咒,以后就叫春湖咒吧。”齊玄靈道。
春湖咒,非常動聽的名字,大家一致認為名字很好。從此,南山基地也就多了一項無比強大的手段,玄學史上也就真的新添了一座豐碑。
之后,辛文子把馮安單獨叫到一旁,把春湖咒和湖靈召喚法告訴了她。
黃昏尚留些許殘光,六人帶著一湖春水,向著晉國方向繼續行進,準備入夜時再尋找棲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