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亮色漸去,白日的雍城忽然籠罩于黑暗。
哭聲不斷,甚至整個城邑都開始哭嚎,如同地獄。
無數的尸體,躺在冰冷的地面,再無生息。
無人埋葬、無人悲憐,就連維護城內秩序的甲士,也顧不得看上一眼那些尸體,因為自己的同伴也在不斷死去……
伯陽、聽希、王喬,感覺回城已經很快,但卻趕不上生命的脆弱。
伯陽呆呆看著街上冰冷的尸體,眼角流出了淚水。
“這是,我的失誤。”伯陽道。
“不,不是你的錯,天地有劫。”聽希安慰道,含著淚水。
王喬靜靜地走著,經過那些尸體,呆呆地看過,卻什么都沒有說。
“天劫,或者地劫,都不是偶然的。”伯陽說著,然后閉目凝神,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師父!”耳邊小小的聲音響起,帶著悲戚的腔調。
伯陽睜開眼。
小小帶著一個即將形成的尸體,是太子籍。
“太子怎會染病?”聽希非常驚訝。居深宮,完全可以隔離。瘟疫大作時,自然有赴死的甲士司守宮城,即使是毀了整個天下,宮內也應該是安全的!
“太子,也去圍獵了。”小小黯然道。
伯陽沒有詢問,直接取出幾粒紅豆。
紅豆碎裂,變成粉末,也變成良藥,由小小強行灌入太子籍口中。
“這是個王,死不了。”伯陽道。
喂完藥粉的小小,雖然對這話很認同,但還是詫異了一下,因為師父的話好似預言。
太子籍緩緩睜眼,生命回歸,再無死的跡象。
伯陽的眼睛,卻癡癡看著街角一具短小但尚且蠕動著的軀體。
那具軀體正在經歷死亡前的掙扎,臉龐蒼白,衣著襤褸,閃動著求生玉望的眼睛卻露出精芒。
“這孩子不該死,去救他。”伯陽看了一眼聽希,王喬也就跟著走了過去。
“白無常,這里沒你的事,去別處集魂。”伯陽沖著什么都沒有的一側,揮了揮手。
王喬回頭看到伯陽的動作,十分疑惑,旁邊的聽希用眼神阻止了他繼續想象。
白無常舉著集魂鈴,非常無奈地轉身離開,這是即將失業的節奏,但是毫無辦法。他惹不起。
目露精芒的孩子醒了過來,噴了一地的污物,王喬掩鼻,聽希早已瞬移不見。
“想必瘟疫就是這樣傳播的,要是有只狗的話。”王喬掩著鼻子想。
一只狗跑過來,“嘩踏,嘩踏”吃完了那堆污物。
王喬轉身直接吐了。
狗走了,至少又有好多狗要死了。
伯陽拿出了一堆紅豆,想要灑遍整個雍城的天空;聽希拉住了他的手。
“伯陽,不能太過分,白無常告訴我了,你不能改變這些。”聽希道。
伯陽揚起的手停在空中,紅豆順著胳膊滾落下來。一同滾落的,還有淚水。
“我想有個新的世界。”伯陽輕聲道。
淚已成河,沿著臉頰與臂膀奔騰。
“會的。”聽希道,已被淚水淌滿粉嫩的面。
世界上有兩個字,叫做“無奈”。生在顯域,不能姓“李”痛過、母親消失痛過,但沒有今天這么痛!
生與死,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從未有人質疑過制定規則的人,因為他們一直在沉睡。
醒者,自然要醒,但是誕生過無數醒者,從來沒有提過“新世界”這三個字。
雍城外的九峰山巔,一只鷹一直在盤旋。
此時,卻直直飛入了雍城。
伯陽抬頭,看著那只鷹,笑了一下,淡淡說道:“還想怎樣?”
一聲鷹唳,算作回答,蒼鷹隱去。
“暗域很有意思。”伯陽搖了搖頭,似乎在自言自語。
“這孩子,保護好。”伯陽又對聽希交待了一句。
聽希抬頭,不解地看了伯陽一眼,但是很快“嗯”了一聲,她永遠相信這個男人的決定,執行就好,不需多問。
太子趙籍睜開了眼,看了看聽希和王喬,然后直接起身,放眼巡視四周,發現了一柄長戈,迅速取在手中,然后跳了一下,確信自己沒有過多問題,于是直接向著宮墻方向奔去。
“九山,難道不在宮中?”聽希懷疑地問了一句。
伯陽沒有回答,眼神有些陰郁,然后捂住胸口。
“終究還是擺脫不掉。”伯陽說了一句,心口疼了一下,聽希馬上感覺到了,把頭埋到伯陽胸前,靜靜聽他的心跳,以求安撫。
王喬轉身,去看看四周還有沒有尚未咽氣的人。
蒼鷹再次出現,繞著九峰山最高的峰巔盤旋。
嗜血的鷹,本就該想著啄食尸體。但此時山巔的這只鷹,卻從未這么想過履行傳播瘟疫的義務,因為,它本身就是瘟神。
還有未曾想到的,是伯陽識破它的身份。更不會想到,長相十分老實的伯陽,會從念域偷了很多關于暗域的訊息。
王喬奔回宮中,瘋狂尋找一個不知名的內侍。
當他到達宮中時,卻發現宮內躺了一堆內侍,根本不知道那個傳播瘟疫的到底是誰。
他并不知道,第一個死去的,是自己身邊最近的一個內侍。
君王趙石,也就是自己定謚號的秦景公,早就得知了太子寢宮的異常,下了死令,可進不可出。
王宮自然無礙,除非瘟疫從空中直接飛入宮內傳播。
層層內侍,水泄不通,宮墻外皆是平民尸體。
鷹唳再起,空中滿是悲涼。
雍城瘟疫,死亡數萬人,燒尸的火光沖天,就連山巔那只鷹,也不得不躲到了山后。
劫后余生者,看到瘡痍的雍城后,有一半都瘋了。
伯陽回去了圣德峰,拒絕任何人進入,一直呆了有一個月。
聽希第一次離開了伯陽很長的時間,去尋找失蹤的王九山,最后在鬼谷發現了王九山的蹤跡。
“我不相信,死亡不可逆轉。”王九山道。
“九山,這是顯域。我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現在有師父,有疑問可以問他。”聽希道。
王九山拉著一根早無生氣的藤狀物件,眼里淌出了淚水。
“師父無法解答我的疑問。”王九山哭著說。
“我想父親了,我唯一的親人,可他死了。”王九山繼續哭著。
“唯有暗域的力量是永恒的,暗域沒有死亡。”王九山抹了抹淚水,很決然地說道。
聽希啞口無言。
她很震驚,伯陽擔心的,終究還是要發生。
“九山,永恒的意義又是什么?……”聽希問了一句。
“瘟神找過我,它說得對,最脆弱的就是顯域這些生命。輪回,無休無止,短暫的生命,永恒的死亡,我不喜歡!”王九山突然歇斯底里,瘋狂喊著,跑出修行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