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蜍恭敬地趴在一架并不起眼的車架外,朝車內作揖。
“主家,金貢到了。”他的身旁站著一位女婢,高聲道。
“金貢,為什么我們在一個小村里?”車中傳來女子的聲音,似乎很是不悅。“你不是說今日便可到扶風嗎?”
“回女公子的話,這個...”金蟾蜍頭冒虛汗,有些難以辯解,側過眼稍稍看了看身邊的女婢。
女婢及時回頭,裝作沒有看到。
“這個什么,你倒是說呀。”女子在車內呵斥道。
“這個...”金蟾蜍咽了咽口水,喉結艱難地在頸部滾動。“屬下見女公子白日里熟睡,故刻意讓車隊減緩行進速度...”
“不過今日尚且暫住一晚,明日午時便可到達扶風!”金蟾蜍高聲道,可語氣還是有點虛。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啰?”話音還未落,車架前簾陡然被拉開,這便是那金蟾蜍口中的女公子了。
其人看上去年齡不大,星月眉彎,高簪絳朱唇,明眸皓齒,只是眼含怒意,柳眉緊蹙。
“屬下不敢!屬下絕無此意。”金蟾蜍見狀,立刻將頭埋下去,高呼不敢。“是屬下自作主張!”
“小碧說你還讓一個陌生人同行!”少女似乎并不滿意金蟾蜍的唯諾。
女婢見自己主人要下車,伸手便要去扶,誰知那少女并不搭理她,而是顧自跳下車站在金蟾蜍面前:“我要跟爹爹說,調你去馬廄喂馬!”
我的小祖宗誒!
金蟾蜍心里叫苦,臉上卻笑呵呵地抬頭,小眼兒彎成一條縫,諂媚地對少女說道:“女公子,我是看那士子頗有才學,心說能不能替君上效力呢。可不是隨意邀請其同行的啊。”
“他能幫助爹爹?”少女的眉頭稍稍舒展,眼珠靈動地轉了轉,又開口道:“哼!我可不好騙的。”
“千真萬確!女公子,那謝士子儀表堂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信手拈來,德配高士,武比將軍,是真有才學!”金蟾蜍抬起頭來,拍了拍胸脯沖少女說道。“我金貢的話女公子還不相信?金貢可從來沒有騙過女公子吧。”
“那倒是,這件事情就放過你。”那少女歪頭想了想,又轉口說:“嗯,那我問你,今天我們住哪?不會又在荒郊野嶺搭帳篷吧?”
“本來是想讓小姐下榻村中驛館...”金蟾蜍一聽此言,冷汗又不爭氣地從頭上開始冒。
可還沒等他說完,少女便打斷了他。
“住驛館?我不住!都是臭汗味!”少女蹙眉,人見猶憐。“你辦事能不能上心一點!我要讓爹爹調你去馬廄喂馬!”
“女公子...這...”金蟾蜍不敢繼續說下去,如果讓這位小祖宗知道他又搭了帳篷,自己鐵定是要去喂馬了。
“主上,金尉說的是本來。”被稱作小碧的女婢突然開口,狡黠地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金蟾蜍。
完了!
金蟾蜍瞪大雙眼,心說小碧又要陷害他。
不就是打水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你洗澡了嗎?又不是故意的,多大仇啊!
“但是驛館客滿,今天他又為您搭了帳篷啊。”果然,小碧還是說出來了!
“什么!”少女一聽自己又要住在荒郊野外,心里委屈。
我一定要讓爹爹調他去馬廄!
金蟾蜍見勢不妙,腦中靈光一閃,急中生智,高聲呼道:
“不是!女公子,屬下哪忍心再讓女公子受那蚊蟲叮咬之苦呀!”金蟾蜍回過頭,指了指身后的高墻別院。“我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這村中長者讓他們騰出一座宅院來給我們休整。”
還好沒跟小碧說這是一座兇宅,還好跟兄弟們打好招呼了這件事情不要外傳。哼,小妮子還想和老子斗?
金蟾蜍心中寬慰,自夸自己的急智。
少女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著宅院。
宅院這么大,她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她沒想到這金蟾蜍還有點本事,本來她都沒抱希望了。
“只是...只是這宅院空置已久,不免還是有些灰塵,不過屬下已經派人去打掃了。”金蟾蜍雖心里發怵,可表面上還是要做出一副不虛的樣子。
“當真?”少女狐疑地看著金蟾蜍,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再次確認道。“你沒有欺負人家?”
“當真!我金貢堂堂好漢!如何做得出魚肉百姓之事!”金蟾蜍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真是男默女淚。
“好吧。”少女抬頭看了看耷拉著的牌匾,又看了看信誓旦旦的金蟾蜍。“就不跟爹爹說了。”
好險,差點就要當馬夫了。
可還沒等金蟾蜍緩過澎湃洶涌的精神世界,那少女自顧自徑直地走向府門,也不再理會金蟾蜍了。
“女公子,您干嘛去呀!”金蟾蜍有些慌張,想叫住少女。
“去挑房間啊!”少女回過身子,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金蟾蜍。“不然還做什么?”
又要壞了,以女公子的脾氣,定是要住那最大間的祠堂!可謝士子還在里面!
“女公子,屬下已經叫人替您在整理房間了...就不用再找了吧?”金蟾蜍試探性地問道。
“不行。”少女搖了搖頭回答道。“你選的房間我一點都不放心。”
還真是不講情面啊,金蟾蜍頭疼。
少女卻沒再管他,回頭便踏入了門內。
“您等等我!”金蟾蜍爬起來,追上了少女的步伐。
......
“女公子啊,這間房舍幽靜僻雅,我等糙粗漢子,夜里不免有些吵鬧,住在此地女公子方能安神...”
“這間好!這間離主院近!”
“這間更甚!后有小坡,可觀山水!”
金蟾蜍走在少女身邊,不斷地向其夸贊推薦房舍,極盡贊美之詞想阻止少女的腳步,可少女一直搖頭,都不滿意。
金蟾蜍拿出手帕,不斷地擦著身上的汗水,心里苦澀誰能懂?
二人穿過外院,通過內堂到了內院。
金蟾蜍嘴里還在不停地說著,眼睛卻已經瞟到了祠堂,心中暗叫不好。
少女眼神一亮,指著祠堂方向對金蟾蜍說:“這間,我要住這間。”
“這...”金蟾蜍不知道怎么回答。
“這什么這?”少女很是不滿。“你今天怎么啦?老是支支吾吾的?你想去喂馬嗎?”
“不是...”金蟾蜍沉默了一小會兒。
“那謝士子正在房內休息...”金蟾蜍心說這小祖宗機靈地很,還是如實相告的好。
“啊?”少女瞪大鳳眸,怒意只消一息涌了上來。“你居然把我的房間讓給別人!”
我的小祖宗誒,人家才是先來的呀。
“謝士子剛到此地便選好了這間屋舍。”金蟾蜍無奈地向少女解釋道。“況且這是一間祠堂,雖荒廢已久,但畢竟曾經是供奉過別人家的先祖...女公子還是不要冒犯的好。”
“我不管!”少女崛起小嘴,這是有些委屈了。“為什么人家住得,我住不得?爹爹管我,你還要管我?!”
“女公子還請見諒,是金貢做得不對了。”金蟾蜍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若是女公子實在想要這祠堂,我金貢憑著這三寸不爛之舌,要與那謝士子好好論道論到,讓他心悅誠服地讓給女公子,如何?”
“我才不要你管了!”少女拒絕道。“你跟爹爹一樣,只會搪塞我,到頭來就是會跟我說不行!”
霧氣漫上了少女的眼眶,金蟾蜍知道少女是因為自己而想到了父親了。
金蟾蜍看著少女委屈的表情,心說:君上啊,您的家事叫我金蟾蜍受著了。
剛要上前安慰少女,可見其已經小跑向祠堂。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要跟我搶房間!”少女大喊著踢開了祠堂的門,月光由此灑入了房間。
來不及阻止!
徐小張猛回頭,謝禹也被突然被踢開的房門嚇了一跳。
二人愣愣地看著少女。
少女也瞪大眼珠看著姿勢奇怪的二人...徐小張正蹲在謝禹身邊,準備用針扎在他的頸項處。
三人六目相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所措。
尷尬!
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是徐小張,他起身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將其拉進房間,然后向前踏一步,順勢關上了房門。
少女被這一拉扯也回過神來,張口便要呼叫門外的金蟾蜍,可嘴巴即刻被徐小張從其身后蒙住,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不要叫!”徐小張對此突發情況也是心急,不由得只能放出狠話。“再叫就殺了你。”
少女聞言卻沒有閉嘴,反而是倒騰地更加厲害,四肢并用,擊打著身后的徐小張,恰巧打在了他受傷的腰部。
徐小張吃痛,情急之下用手刀打在了少女的后頸上。
少女只覺得眼前一黑,雙眸一閉便昏了過去。
“女公子!女公子!“金蟾蜍小跑到門前,可見房門已經關上,卻又不敢貿然沖進去,只能從外面呼叫少女。
無人回應。
徐小張皺了皺眉,將頭轉向倒地的謝禹,指了指昏厥的少女,又比了一個抹喉的動作。
謝禹是最后緩過神的。
他看了看神情嚴肅的徐小張,又看了看倒下的少女。
女人?這金蟾蜍從來沒透露過商隊還有個女人...
”謝士子,謝士子。“得不到少女回應的金蟾蜍有些慌張了,不由得開口呼喚謝禹。“謝士子在嗎?”
“我在。”謝禹看了看徐小張,心想這女人倒是救了他一命。
如果我不配合,只怕我和這女人都要被殺掉...但他既然沒殺掉這女人,事情也許還有些轉機。
做出了決定,謝禹高聲對外面說道。“你金蟾蜍可沒和我說過商隊里還有女人的。”
終于回應了。
“不好意思謝士子,實屬無奈之舉。”金蟾蜍松了口氣。
“她似乎有些話想跟我聊聊?”謝禹問道。
“是...女...她想和您換一間房睡。”金蟾蜍回答道。“還請謝士子答應...若是有些不便,我愿意以其他代價來補償謝士子。”
“無妨。”謝禹頓了頓。
徐小張有些急,將手搭在了少女脖子上,這是在威脅謝禹。
謝禹無奈,清了清嗓,腦中回想少女大大咧咧踹門的場景,運傳丹腹中的炁流入聲帶,對門外說道。
“你暫且離開,我要與他聊聊。”這是在模仿少女的聲音。
應該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