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等人一直喝到了入夜,一個個毫無形象的癱倒在了軟毯上睡下。
寇季和劉亨二人,帶著他們的學生,將他們分別扶到了房里睡下。
安頓好了醉的不省人事的老倌以后。
寇季和劉亨二人就到了老倌們編撰史冊的地方,觀看起了他們編撰的史冊。
寇季仔細閱讀了一番,發現老倌們編撰的史冊,可以說是精益求精。
在華夏史上,幾乎是做到了盡善盡美,他們通過各個典籍,考中了史冊中的所有事情,還派人去中原走訪,完善整個史冊。
華夏史中,不僅囊括了中原史,也囊括了遼國、西夏、高麗、倭國、大理、交趾等等。
依照老倌們的觀點,如今這些地方都歸華夏所有,那么它們就應該是華夏的一部分,在它們上面發生的歷史,就屬于華夏史的一部分。
老倌們不偏不倚,將各種優缺點全部錄入其上。
寇季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祖父寇準可是一個有地域歧視的人。
他能不偏不倚的編撰華夏史,可以說是難能可貴。
世界史方面,有點粗糙。
老倌們沒辦法走訪世界,也沒辦法去求證書籍中記載的那些歷史。
所以只能照著大食書籍中的一些史料照搬。
老倌們在世界史方面,唯一做出的貢獻就是依照新訂的歷法,將西方的紀年體系重新排列了一番。
一切以華夏為中心,一切以始皇帝嬴政登基為點。
寇季覺得,這就足夠了。
一群老倌雖然不敢說完全記錄了世界史,但他們卻成為了世界史的奠基人。
后世的著史者,只需要不斷的往進填充,或者糾正其中一些西方史料中的錯誤,就足夠了。
更重要的是,第一條世界性的規則,從老倌們手里誕生了。
寇季在大書房里翻看了一夜的世界史。
天明以后,就找到了蘇醒的寇準,提出要印刷、傳播世界史。
寇準大方的答應了。
書著出來就是給人看的,又不是為了專門藏起來。
寇季著急了一大群的匠人,開始印刷起了世界史。
世界史很厚,加起來足足有兩百萬言。
匠人們細細計算了一下,足足需要印刷三十多冊,才能將其印刷完。
寇季那會在乎這個,就一個字‘印’。
又不差錢。
再說了,這東西就是寶貝。
寇季就算用金葉雕刻,也能賣回本。
寇季一邊讓匠人們印刷,一邊讓人出去宣揚,說慶國著出了重寶,只發賣十套,僅用于珍藏。
于是乎,一群嗅到了血的鯊魚撲了過來。
除了劉亨近水樓臺先訂了一套外,趙禎是第一個派人到慶國的。
趙禎在派遣陳琳了解了情況以后,寫了一封千言長序,送了過來,并且愿意用等重的黃金求購此書。
寇季和寇準祖孫,對趙禎的長序嗤之以鼻。
但是其他的那些大儒,卻喜歡捧趙禎的臭腳。
寇準和寇季祖孫死活不肯用趙禎的長序。
那些大儒是以死相逼,甚至還放出話,說此書不用趙禎寫的序的話,他們就不署名。
寇準不是那種厚著臉皮貪人功勞的人。
最后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趙禎的序。
一幫子大儒才歡欣鼓舞的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書印刷出來以后,寇季果斷取了一份放在了慶國內宮鎮書房。
劉亨也取了自己那一套,派人火速送去給劉伯敘。
趙禎也派遣了陳琳拿著黃金,買走了屬于他的那一套。
值得一提的是,趙禎在拿到了史書沒多久以后,就果斷的將里面的歷法用上了。
大宋的公文里開始出現公元一二六五年、天圣二十三年等字樣。
寇季在得知了此事以后,一面怒罵趙禎無恥,一面贊嘆趙禎有眼光。
寇季和寇準制定新的歷法,就是為了奠定華夏歷史在世界歷史上的主體地位。
而今時今日,能代表華夏的不是他寇季,而是趙禎。
趙禎果斷采用了新的歷法,對新歷法的推廣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也掃除了新歷法在世界上推廣了一部分障礙。
在趙禎拿走了屬于他的史書以后。
種世衡、曹佾、曹利用、張元四人,有先后派人買走了史書印刷版。
隨后,朱能、李昭亮、高衛昭,甚至于格格巫,也派人到慶國求書。
除了格格巫沒買到外,剩下的人都拿到了。
格格巫沒有買到,是因為第一版只印刷了十套。
寇季說十套就是十套,絕對不會參假。
不過格格巫也不是沒有收獲。
寇季隨后又印刷了第二版。
中間間隔的大概有一年時間。
第二版就是一百套起步。
第二版的買主,在第二版印刷之前,就已經敲定了。
除了格格巫以外,還有大宋各大國學,以及一些府學。
總之,兩版全部賣完,寇季確實賺了一些小錢,不過他并沒有在意。
他的目的就是將書推廣出去,讓人適應、應用新得歷法。
在第二版賣完了以后,史書的訂單不減反增。
大宋其他府學、大宋縣學,乃至于一些大學問家等等,都有心購買此書。
寇季卻沒有再主持此事,而是將此事交給了下面的人。
因為他沒有時間繼續關注此事。
大宋種植的橡膠樹和西天竺國種植的橡膠樹,又了收獲。
寇天賜在得到了橡膠以后,不會用。
寇季不得不從旁協助,一步一步的協助著寇天賜完善了蒸汽機。
當蒸汽機陪著氣、噴著煙,嗚嗚了足足三天三夜也沒有出問題以后,寇天賜差點高興瘋了。
他為此潛心研究了近兩年多,終于有了收獲。
他怎么可能不高興。
隨著蒸汽機面世,他心中最向往的鐵甲船也可以提上日程。
他已經看到鐵甲船在向自己招手,他如何不高興。
寇天賜在經過了短暫的激動以后,又投入到了新的研究當中。
寇季也悄無聲息的走進了屬于他一個人的秘密研究所。
往后,足足兩年時間,父子二人都處在潛心研究當中。
兩年時間內,整個大地上的局勢幾乎沒什么變化。
大宋依然是那個大宋。
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宋的新都被定在了幽州城,在確立新都之前,趙禎幾乎將幽州城的田地、屋舍,購買一空。
在確立了新都以后,大宋就開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進入到了新都營造當中。
大宋皇帝趙禎,就駐在新都邊上辦公。
迫使著大宋的文武大臣,從汴京城搬到了大宋新都辦公。
新都還沒營造好,趙禎就從滿朝文武身上大撈了一筆。
明明是一大片空地,趙禎一轉手,就多了十倍利潤。
但最大的贏家,卻不是趙禎,而是天賜錢莊。
趙禎在收購幽州田地的時候,天賜錢莊也在收購。
趙禎以十倍的價格出手幽州田地的時候,大宋文武根本沒人理會。
他們知道幽州最大的地主是趙禎。
所以想一直等著,等到趙禎熬不住,主動降價的時候。
但是他們沒料到,趙禎以十倍的價格出手幽州田地,他們不肯要,天賜錢莊卻全部吃下。
然后沒過大半年,以二十倍的價格出售。
大宋文武還想繼續等的。
可商人們一口氣涌入到了幽州,將地價炒到了二十五倍。
大宋文武再也忍不住了,紛紛出手購地。
而屯了大批田產的天賜錢莊,自然跟著大撈了一筆。
以至于趙禎氣的差點動了另擇新都的打算。
趙禎最后并沒有再另擇新都。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寇卉懷孕了。
趙禎看在自己皇孫的份上,捏著鼻子認了孩子他外祖母搶他錢的事情。
大宋沒什么變化,慶國也沒什么變化。
慶國除了慶都營造完了以外,其他的地方幾乎沒什么變化。
就是罪籍們少了一些,不是死在了營造道路的途中,就是被送到了北海府去挖煤、鍛鋼。
除此之外,就是農作物多了一些,除了原有的農作物以外,還多了許多產量高的農作物。
比如土豆、紅薯、南瓜等物。
慶國外的北海府、西陽、東陽、流求、東天竺、西天竺等地,都沒什么變化。
西方戰場上,朱能、李昭亮、格格巫、塞爾柱人和羅馬帝國來來往往的僵持了兩年之久。
燕山府的高衛昭,在大宋幫助下,重新在燕山府站穩了腳跟。
一切從明面上看,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可是從暗地里看,卻出現了一些變化。
東陽種家、流求曹家、東天竺曹家,第二次派遣去北美洲的人,再次返回到了他們各家,帶著一批奴隸,又匆匆離開了。
劉亨閑暇的時候稍微計算了一下,三家前前后后,一共將十三萬人弄到了北美洲等地。
十三萬人都配備了刀兵。
看起來兇神惡煞的。
不過這一切跟寇季無關。
寇季甚至連門都不想出。
可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到訪,讓寇季不出門不行。
寇季見到他的時候,他被人抬著,渾身瘦的就剩下了一把骨頭,氣息虛弱的似乎隨時都會死過去。
寇季看著躺在面前的老倌,長嘆了一聲,“你又是何必呢?”
躺在躺椅上,就剩下了半口氣的曹利用,盯著寇季,輕笑著道:“我怕我再不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寇季嘆氣道:“那也不用親自趕過來,捎一封信,我會去見你。”
曹利用咧嘴笑道:“你是少爺,我是老仆,哪有少爺親自去見老仆的道理。”
寇季直言道:“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如今已經貴為一國國主,縱然是稱霸四海的大宋皇帝,也不敢稱呼你為仆人。”
曹利用搖頭道:“曹家能有今日,都是你給的。你不計較往日的恩情,可曹家得記著。曹家上上下下,欠你一條命。”
寇季搖頭道:“我早說過了,還清了。”
曹利用失笑道:“救命之恩,那是那么容易還清的?”
寇季翻了個白眼,道:“你個老家伙,就別在我面前打感情牌了。你豁出命了來見我,無非就是想在臨死之前,給兒孫們在博一點家底。
說吧。
要什么,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能答應。”
曹利用也沒有含糊,他了解寇季的性格,說一不二。
更重要的是,在寇季面前不能裝。
只要你敢裝,寇季就敢跟你絕交。
“那片海外之地,可否給曹家留一個落腳之地?”
寇季愣了一下,“你曹家的人,如今在上面已經開始稱王稱霸了。該是我求你給我寇氏一個落腳之地才對。”
曹利用搖著頭道:“曹家沒那個能耐。曹家如今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在為你鋪路而已。”
寇季沉吟道:“何以見得?”
曹利用笑著道:“直覺……”
寇季失笑道:“那東西準嗎?”
曹利用直言道:“我覺得準。”
寇季搖頭笑道:“我覺得不準。不然你當初也不會被我救下來。”
曹利用暗嘆了一聲,“你是不打算答應?”
寇季笑道:“不是我的東西,我如何做主?再說你這么說,是不是有些悲觀了?”
曹利用感慨道:“那片地方遲早是你的,遲早是你說了算。我之所以求上門,并不是我太悲觀,而是曹家后輩沒能人啊。”
寇季盯著曹利用沒有說話。
曹利用坦言道:“我曹家人,本就不善謀。我不善謀,我的后輩比我還不堪。甚至一些人連武藝都練不好。
曹家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命。
曹家人可以豁出命去拼。”
寇季笑著道:“只要肯拼命,總會有收獲的。”
曹利用搖搖頭,“只會拼命,就只有賣命份兒。干其他的,不僅會沒命,說不定連老本也得賠光。”
說到此處,曹利用盯著寇季鄭重的道:“只要你點頭,曹家子弟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你需要誰去死,誰就能死,只要你能賞曹家一口飯吃。”
寇季眉頭先是一皺,隨后又一展,“何必呢?好待你也是一國之主,說出這種話不合適。”
曹利用盯著寇季,沉聲道:“曹家如今只有這些。”
寇季嘆了一口氣,“我記得我當時告誡過曹湛,你們似乎沒聽?如今為何又找上了我?”
曹利用感嘆道:“我此前被豬油蒙住了心,跟你斷了情分。想要重新把情分撿起來,就得付出代價。
曹家前前后后會往海外之地派遣十萬人。
十萬人會幫你掃清一部分障礙,打下立足的根基。
這就是曹家重拾情分的代價。”
曹利用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寇季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他直言道:“你應該清楚,我不是一個無情的人。縱然曹家和我寇氏已經沒有了情分。
我寇氏的兵馬以后到了海外之地,也不會占了你曹家打拼出的家業。
我還不至于去欺負一群后輩。
世界大的很,僅憑我們幾家,分不完。”
曹利用苦笑了一聲,道:“流求曹家和東陽種家,都是野心勃勃之輩。我信得過你,可我信不過他們。
等到真的瓜分海外之地的時候,他們不會跟我曹家共享的。”
寇季疑問道:“所以你想讓我扶一把?”
曹利用臉色更苦,“你是說什么也不愿意帶著我曹家一起嗎?”
寇季坦言道:“破鏡沒辦法重圓,我只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扶他們一把。你可以派遣更多的子弟到慶國學習,相信總有一日,你曹家不用再低頭求任何人。”
曹利用點點頭,“我明白了……”
寇季感慨道:“說實話,我以為你會用殘軀,向我求取火器,沒想到你居然沒要火器,反而讓我扶曹家一把。”
曹利用一臉感慨的道:“你說話向來說一不二,你說會將火器的鍛造之法教給我們,那就一定會交給我們。
在此之前,我們怎么求,也不會求到的。”
寇季笑著道:“其實你求火器的話,我說不定會給。”
曹利用失聲笑道:“你不會給……給了你就不是你。”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還真了解我。”
曹利用淡淡的一笑。
寇季問道:“打算怎么回去?你這副身軀,怕是撐不到回東天竺的時候。”
曹利用一臉灑脫的道:“不回去了,就留在此處。昔年借你圣手,向天討了二十多年命,現在也該還給你,還給天了。”
寇季臉色微微一變,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
曹利用是想把命留在慶國,讓寇季一直記得昔日的情分。
曹利用淡然一笑,“沒辦法,兒孫沒有兒孫福,只能給兒孫做牛馬。我厚著臉皮向你討要一塊埋骨之地,你不會不肯吧。”
寇季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言語。
曹利用就這么在慶都留下了。
每日里被兒孫們抬著,在慶國四處晃蕩。
去過藏有萬卷書的白石樓,去過文昌書院著名的四季院,聽過文昌書院大儒講課,參觀過寇天賜的研究院。
也在新營造好的慶都里吃過酒。
最后留在了那個四季如春的溫室大棚里。
他大概是在交趾、天竺等地待久了,習慣了交趾、天竺四季如春的氣候。
所以喜歡溫室大棚里的氣候,也喜歡溫室大棚里那種勃勃生機。
曹利用最終在溫室大棚里待了一個月。
當寇季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
躺在軟榻上,幾乎說不出話,嘴唇一張一張的,發不出聲,需要別人翻譯。
曹利用再次看到寇季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曹湛就跪在曹利用身邊,曹利用嘴唇一張一張的。
曹湛哽咽著翻譯,“我祖父說,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被你所救。”
曹利用含著笑意,再次張了張嘴。
曹湛繼續翻譯,“我祖父說,給你賣命,比給趙恒、劉娥賣命強多了。”
寇季嘆了一口氣。
曹利用又張了幾下嘴。
曹湛眼圈一紅,低聲道:“我祖父說……少爺,用之先走一步了……”
曹湛復述完了曹利用的話,曹利用臉上流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意。
笑容掛在了曹利用臉上,再也沒有消散過。
曹利用死了。
臉上帶著笑意死的。
死的很突然。
但寇季卻并不覺得突兀。
因為寇季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曹利用身子骨有問題,恐怕命不久矣了。
當曹利用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看到了曹利用的樣子,寇季就知道曹利用活不長。
如今曹利用走了,在寇季的意料之中。
曹利用想要埋在慶國。
寇季沒辦法反對。
曹氏子弟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曹利用身為一國國主,喪失辦的很草率。
似乎是曹利用交代過的。
曹利用的子孫沒有大操大辦,只是邀請了一些在慶國的熟人,參加了一下曹利用的葬禮。
然后挖了一個簡單的陵寢,將曹利用埋了進去。
陵寢的封土堆不高,根本不符合曹利用國主的身份。
想必也是曹利用事先交代過的。
曹家子弟在埋了曹利用以后,大部分人返回了東天竺,只留下了曹湛、曹勇兩兄弟,守在了曹利用墓前。
寇準、寇季、柳永、劉亨等人參加完了曹利用的喪事以后,都沒有言語。
不是他們不想言語,而是他們不知道說什么好。
曹利用的一生,真的可以說是跌宕起伏。
不好做評價。
說他忠,他并沒有忠心耿耿的侍奉大宋皇帝。
說他奸,他也沒有做出什么為禍大宋的事情。
雖說跟丁謂勾結過,也效忠過劉娥,但一直充當的是一個打手的角色。
沒干過什么大奸大惡的事情。
后半生隱姓埋名。
雖然身具高位,卻一直在錦衣夜行。
死后也沒有修巨陵,也沒有銘刻什么彰顯著不凡身份的墓志銘。
所以不好評價。
或許是被曹利用的死亡氣息感染了。
在曹利用走后,慶國出現了很多病故的往著。
居住在文昌書院里的大儒們,走了三位。
他們三位還準備回大宋呢。
可最終還是死在了慶國。
寇季依照他們的心愿,將他們的靈柩送回了大宋,送回了他們的故鄉。
三位大儒走后。
寇準突然一病不起。
病情有些險惡,可以說是一日三驚。
寇季派人快馬趕到大宋去,向王曙、王遠、王寇氏通報這個消息,希望他們能夠盡快趕到慶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