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的慷慨,您的仆人為您帶來了厚禮,請您一定收下。”
老哈圖克就像是沒聽到寇季的威脅一般,他聽到了寇季輕而易舉的答應了他提出的要求,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表現的十分虔誠。
寇季淡然笑道:“你放心,你們送的東西,我一向都不會拒之門外。”
老哈圖克虔誠了向寇季一禮,算是回應過寇季了。
寇季繼續道:“此前格格巫送來的那幾個少年,已經在我大宋學習了三年多的兵法了。我覺得你回去的時候可以考慮帶上他們。
相信他們一定會為格格巫建功立業。
往后,等同的條件,你們可以繼續送人過來。”
老哈圖克大喜過望,“多謝您的慷慨。”
寇季沒有再言語,擺了擺手,示意老哈圖克可以離開了。
老哈圖克謙卑的一禮,離開了竹院。
臨走的時候,給寇季留下了豐厚的禮物。
有寇季此前讓朱能等人搜尋的動植物,還有一大批金銀珠寶。
寇季并沒有急著去看,而是坐在書房里,笑瞇瞇的盯著王安石。
王安石在老哈圖克走了以后,一直跟隨在寇季身后,明顯有話要說。
“先生,朱能、李昭亮等人離開了封地,在西域之地,裂土封疆,已經違背了一個王爵的身份。
先生安能于他們交易?
他們明顯存有異心。”
王安石神色凝重的對寇季道。
寇季坐在座椅上,笑著道:“他們的所作所為,官家也知道。但官家什么都沒說,也沒有下旨斥責他們,更沒有派遣兵馬去討伐他們。”
王安石直言道:“官家在養虎為患。”
寇季點著頭道:“確實有養虎為患的風險。但我大宋如今初定,各項改制正在逐漸推行,沒辦法勞師遠征。
他們已經鉆進了比西域還遠的地方。
官家也鞭長莫及。
但官家又想知道西域之外是什么樣子的。
所以只能借助他們的眼靜。”
王安石沉聲道:“就怕他們將目光放在我大宋身上。”
寇季搖頭笑道:“西域以西的地方,疆土很大,足夠他們折騰。他們在沒有折騰夠西域以西的地方之前,是不會跟我大宋為敵的。”
王安石一臉不解的看著寇季。
寇季解釋道:“你有兩個敵人,兩個敵人都占據著一樣富庶和肥沃的疆土。一個兵強馬壯、兵鋒銳利,一個軍備簡陋,依照著類似于陣圖的方陣作戰。
你會選那個?”
王安石苦笑著道:“學生自然選擇軍備簡陋、依照類似于陣圖的方陣作戰的敵人。”
不需要寇季再多說,王安石已經明白了西方是一個怎樣的局勢。
在王安石看來,李昭亮、朱能這種精通詭道的宿將,去西方打那種依靠著類似于陣圖的方陣作戰的敵人,跟爸爸打兒子沒區別。
李昭亮和朱能在武力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有大宋在背后幫忙,他們一定會在西方打下不小的疆土。
就是治理起來會比較困難。
但是以朱能和李昭亮二人的身份看,他們應該更喜歡征服。
所以他們必然留在西方一直征戰,直至戰死。
至于治理地方、經營疆土的事情,必然會拋給子侄。
打大宋?
可能性不大。
除非他們已經打到了極西之地,并且建立了一個穩固的帝國。
要不然就是腦子抽了。
寇季見王安石想通了,就擺擺手道:“行了,西方的事情你就不要過多關注了。你管好那些大食書籍就行。
分揀過了以后,盡快將羊皮卷和人皮卷翻印出來。
原籍送到我這里。
其他的照舊。”
王安石點點頭,退出了寇季書房。
寇季在王安石走后,趕去看老哈圖克送過來的動植物。
對于動物,寇季興趣不大。
寇季更喜歡那些植物。
仔細觀看過那些植物種子以后,興趣消失了一大半。
寇季最感興趣的土豆、番薯、玉米、辣椒等農作物的種子一樣也沒見。
大多都是一些寇季不認識的種子,以及一些蔬菜種子。
還有寇季最不想看到的罌粟。
此物據說在六朝的時候就傳入到了華夏,一直被當成藥物延用,唐時重要學家陳藏器所著的《本草拾遺》中就有明確的描述。
它的花被稱作為芙蓉花,根莖枝葉被稱之為斷腸草。
李太白還曾經皆其賦詩一首,曰‘昔作芙蓉花,今為斷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從六朝到清中,它一直是一味救人性命的藥。
到了清末,就變成了害人的東西。
寇季沒辦法將其斬草除根,所以只能緊緊的閉上嘴,不告訴任何人此物乃是人間一大害。
寇季盯著府上的人將罌粟研磨成粉,混入到了稀泥里,深埋進了地下以后,便將剩下的種子逐一辨認了一番。
認識的,告訴府上的人其習性,讓府上的人拿去耕種。
不認識的也一股腦的交給了府上人拿去耕種。
在將種子處理完,動物扔進了大宋皇家獵場,錢財丟給了向嫣以后。
寇季坐著馬車入宮了。
到了宮里的時候,碰見了趙禎正在跟自己幾個小兒子玩耍。
寇季陪著幾個小皇子玩鬧了一番,跟著趙禎去了議事堂。
到了議事堂。
坐定以后。
趙禎笑問道:“他們借著送書的實機,向你提條件了?”
寇季笑道:“也不算是條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趙禎一臉好奇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笑著道:“他們應該在西方打下了不小的一片疆土,又和西方一個實力不俗的國朝結盟,應該收獲了不少好東西。
所以想請我大宋的商人過去,將那些東西變成他們所需的貨物和兵甲。”
趙禎愣了一下,疑問道:“他們不是有走商的人嗎?朕也給了他們會鍛造兵甲的匠人了啊?”
寇季哈哈笑道:“臣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們應該打下了不小的疆土,他們手里的宋人始終是少數。往各個城池分一些,基本上就已經捉襟見肘了。他們又信不過那些異族人,所以只能請我們主動去消化他們的戰利品。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目光如今都在西方,根本沒有心思擴大商道。
他們需要我們的人去擴大商道。”
趙禎點著頭,問道:“僅此而已?”
寇季聞言,笑的更大聲,“還想讓我大宋的商人在西方留種,壯大他們手里的力量。”
趙禎也跟著笑了。
如此猥瑣的事情,變成了國事擺在桌面上以后,確實容易引人發笑。
趙禎笑過以后,對寇季道:“四哥之前不是就有意擴大商道嗎?還準備給他們派遣一些讀書人過去。
如今剛好可以順水推舟。”
寇季點點頭道:“征服一地容易,可要將一地徹底變成我漢地,卻很難。教化是必須推行的。
只要他們幫我們打好了基礎,后世子孫要圖謀那片地方的話,也會十分容易。”
趙禎一臉贊同的神色。
寇季繼續道:“至于兵甲上,他們還得仰仗我大宋。官家雖然給了他們匠人。但是匠人的數量始終是少數。
他們想要讓匠人教授出新匠人,首先要克服的是言語障礙,其次是鍛造技藝的學習過程。
就這兩點,他們就得五六年之功。
偏偏他們年齡不小,野心勃勃。
所以想在臨死前有所成就的話,就一刻也不能耽誤 兵甲上就只能繼續仰仗我大宋。”
趙禎笑道:“如此說來,繼交趾、青塘以后,又有人開始大量購買我大宋軍備了?”
寇季笑著點頭。
趙禎哈哈大笑,“朕從沒想過,我大宋居然能借著販賣軍備,獲利數萬萬錢財。”
寇季直言道:“只要不斷的推陳出新,這種生意我們可以一直做下去。”
趙禎感嘆道:“那就要仰仗四哥了。”
寇季搖頭笑道:“一切還得官家作主。”
趙禎笑道:“那就準了……四哥準備如何跟他們做生意?”
寇季坦言道:“尋常商人的話,規模太小,也不安全。直接動用兵馬運送貨物吧。不僅能如臂使指,也能吸引一下小商人跟隨。
更重要的是,能確保財貨的安全,也能幫我們看清楚西方的局勢。
必要的時候,還能跟他們一起瓜分戰果。”
“更重要的是,還能練兵!”
趙禎一語中的。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放聲大笑。
李迪、王安石等人都覺得縱容朱能、李昭亮等人在西域和西方坐大,是一個養虎為患的過程。
但他們卻不知道。
在寇季和趙禎眼里,李昭亮和朱能就是他們放出去的獵犬,能幫助他們看清楚西方,也能幫他們斂財。
只要大宋在各個方面一直保持在領先的位置。
李昭亮、朱能等人在西域、以及西方搶到的所有東西,有一大半都會流入到大宋,被大宋所吞噬。
寇季和趙禎都很清楚,李昭亮和朱能等人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在西域、以及西方鏖戰,才能站穩腳跟。
他們沒那么多時間發展。
即便是他們中間某個人沉下心占據一塊地方發展,也得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趕上大宋。
在此期間,錢財對他們而言作用不大。
他們劫掠到了錢財,必須得換成人才、物資、兵甲才行。
唯有如此才能進一步壯大。
而能供應他們龐大需求的,只有大宋。
所以朱能、李昭亮等人在西域以及西方鬧的越大,大宋獲益就越大。
朱能、李昭亮等人就像是獵戶。
他們捕捉到了獵物以后,最終吃肉喝湯的卻是大宋。
大宋在吃肉喝湯的同時,會給予他們更鋒利的弓箭和刀子,讓他們去捕捉更多的獵物。
寇季和趙禎稍微商議了一下,最終決定將從禁軍中退役的一些窮苦的將士,編成兩個編外的輜重營。
由他們帶著商人,運送貨物去西域和西方交易。
由于他們離開了大宋境內以后,會解除軍法的約束,所以他們注定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寇季和趙禎并沒有將他們放在陽光下。
反而將他們歸入了內府管轄。
為了確保內府的人不壓榨他們。
寇季和趙禎定下了規矩。
他們走一趟,所得的三成,歸他們所有。
并且將此規矩通報給他們所有人。
事情定下了以后,就不需要寇季和趙禎二人再操勞。
全部丟給陳琳和楊文廣即可。
以寇季和趙禎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赤膊上陣。
他們只要動動嘴,有千萬人供他們驅使。
寇季將一些細則交代給了陳琳以后,就離開了皇宮。
回府以后,他就不再關注此事。
而是寫信給遠在韓地的寇天賜,讓他征召一次勞役,讓人在韓都建立一個龐大的藏書樓。
藏書樓必須用石料搭建,必須做好防火的工作。
寇季還親自畫了圖紙,裝進了信封里一并送了出去。
此后,寇季就一直待在府上收集王安石派人送過來的羊皮卷和人皮卷。
西方人在沒有紙張之前,沒有選用竹簡作書,反倒是十分喜歡用羊皮卷。
一些珍貴的書,還喜歡用人皮卷。
所以格格巫派人送來的羊皮卷和人皮卷其實很多。
王安石帶著人足足花了兩個多月,才將羊皮卷和人皮卷分辨完,并且留下了翻印版。
隨后又帶著人花費了三個月,將百萬書籍中的宗教典籍整理了出來。
大食人很瘋狂。
準確的說,宗教很瘋狂。
百萬書籍當中,足足有十五萬是宗教典籍。
還有足足六萬多卷記載著各種妖術的書籍。
那些妖術的殘忍程度,看的王安石頭皮發麻。
那些妖術的數量,讓王安石難以置信。
王安石很難想象,一個擁有六萬多卷妖術書籍的文明傳承中,人命到底有多不值錢?
真神、邪神、惡魔、傳奇勇者,似乎都需要用人命去溝通。
而且必須是用殘忍的方式殺害的人命。
還有一些殘忍的刑罰。
比如那將人塞進銅牛里活活燒死的刑罰。
竹院里。
王安石一臉懷疑人生的看著寇季。
“先生,您告訴我那是一個擁有著學問的地方。可是學生沒看到什么學問,看到的只有殘忍、愚昧,以及喪心病狂。”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羊皮卷,笑著問道:“受打擊了?”
王安石正色道:“學生很難想象,在那種殘忍、愚昧的地方,會有什么圣賢。”
寇季反問道:“炮烙、蠆盆、點天燈等等刑罰,難道就不殘忍、不愚昧了?”
王安石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的神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寇季直言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只要有文字的族群,都值得我們去探究,其族群的圣賢,更值得我們去探究。
他們中間必然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我們覺得我們漢家文化無與倫比,并沒有錯。
但一味的自守,不知道去學習,遲早有一日會落后于人。
唯有不斷的學習、不斷比較、不斷完善我們的學問。
我們才能一直處在無與倫比的地位。”
寇季不等王安石再次開口,揮揮手道:“去吧,將那些東西一并用鍘刀切碎,混在夜香里漚肥。
眼不見心不煩,毀了就不會再有煩惱了。”
“喏……”
王安石答應了一聲,離開了竹院。
寇季吩咐管家跟去盯著,免得王安石又被這些瑣碎煩擾。
送走了王安石以后,寇季就待在書房里整理大食的書籍。
傍晚的時候。
管家帶著王安石匆匆回府,臉上的神情有些慌張。
寇季見他們跌跌撞撞的沖進了書房,一臉愕然的放下筆,疑問道:“出了何事?”
無論是寇府的管家,還是王安石,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非大事不足以驚擾他們。
不等他們開口,劉亨也飛奔進了書房。
入了書房張嘴就沖著寇季喊道:“四哥,出事了!”
寇季沉聲問道:“細細道來。”
能引得劉亨也動容的,那就不是一件小事。
劉亨深吸了一口氣,陰沉著臉道:“太子趙潤闖入了玉春宮,戲了房美人。”
寇季噌一下站起身,臉色冷峻的道:“不可能!”
劉亨臉色凝重的道:“人證物證俱全,已經鬧到了官家哪里。”
寇季皺眉道:“官家已經做了懲處?”
劉亨點點頭道:“官家將太子禁足在了大慶殿,吩咐陳琳封鎖了皇宮,但消息還是傳出來了。
據說如今正吩咐陳琳在宮里調查此事的真相。”
寇季目光在劉亨、王安石,以及管家身上盤桓了一圈,冷聲問道:“你們覺得趙潤會做這種事情?”
三人齊齊搖頭。
趙潤身為寇季的學生,經常在寇府上盤桓。
三個人經常見到趙潤,多少了解一些趙潤的性格。
若是說趙潤偷了內府的錢財,又或者私自將內府的一些東西拿出去做生意,三個人會信。
可說趙潤跑到趙禎后宮里去調戲趙禎的女人,他們打死也不信。
寇季見到三人點頭以后,冷哼道:“我也不信!趙潤在府上的時候,也曾去過一些雅會,見過不少風姿卓越的女子。
能勾人的更是比比皆是。
如此,他都沒有動心。
他怎么可能去找那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房美人。
此事背后必有文章。
你們怎么看?”
管家沒有言語,看向了王安石和劉亨。
王安石和劉亨一臉冷色,異口同聲的道:“奪嫡!開始了!”
寇季點著頭道:“我也是如此認為的。”
說完這話,寇季咬著牙冷聲道:“官家春秋鼎盛,我寇季虎踞朝堂,如此局面,居然還有人敢挑起奪嫡的事情。
他們是覺得真龍的尾巴好摸?
還是覺得老虎的腦袋是個玩意兒?”
寇季冷冷的吩咐道:“王安石,你去天圣館繼續做事。管家,你看好我的學生。劉亨,你守在府門口,我走以后,誰也不見。”
三個人齊齊應允了一聲。
寇季甩著袖子,往書房外走去,“我倒是想要看看,誰在背后搗鬼。”
寇季出了書房,吩咐馬夫套上了馬車,坐著馬車往宮里走去。
到了宮門口,就看到范仲淹幾個人也到了,還有一眾監察司的官員。
范仲淹等人見到了寇季,急忙迎了上來。
“先生,宮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仲淹等人湊到了寇季馬車邊上,施禮過后,神色復雜的問。
寇季面色冷峻的道:“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堅信太子不會干出出格的事情。你們且回去,不必堵在此處,官家不會見你們的。”
歐陽修沉聲道:“先生,汴京城已經傳開了。此事若是真的,影響太大了。”
寇季冷冷的笑道:“我才知道,還沒來得及進宮,汴京城就傳開了。百姓得到消息的渠道,比我還靈通?”
范仲淹等人臉色一變。
他們都是聰明人,此前就猜測到此事中間必然有隱情。
如今聽到了寇季的話,他們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測。
但是他們并沒有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歐陽修沖著寇季拱手道:“此事該如何應對,還望先生示下。”
寇季冷哼道:“背后之人既然想借此引起百官彈劾太子的局面,那我們就不能讓他如意。
你們三院都盯著,一個有關于太子的奏疏也不允許出現。
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講述對此事的看法。
我倒是想看看,背后之人如何應對如此局面。”
范仲淹等人對視了一眼,齊齊拱手應允了一聲。
寇季擺擺手,“都回去,該做什么做什么。”
范仲淹等人再次拱手,一個個坐上了自己的馬車,離開了宮門口。
寇季吩咐馬夫驅車到了金水橋邊上。
一個宦官攔在了路中,躬身道:“官家有旨,誰也不見。”
寇季坐在馬車里,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
“滾!”
宦官趕忙退到了一旁。
他知道攔不住寇季,所以就沒有拼死阻攔。
他該做的做到位了,剩下的就跟他沒關系。
寇季驅車過了金水橋,叩開了宮門,驅車入了皇宮。
趕往垂拱殿的路程行了一半。
陳琳就出現在了馬車前。
寇季坐在馬車里問道:“官家在何處?”
陳琳躬身道:“官家在寢宮,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在。太子被禁足在大慶殿。”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那我先去一趟大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