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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0章 一個怪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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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校尉到了營地前,通稟了姓名,出具了腰牌以后,很快被引領到了寇季所在的帳篷前。

  老校尉剛走到帳篷口,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喊話,就聽見寇季的聲音從帳篷內傳來。

  “你是說,你將我的話傳給了那些西夏人以后,他們不肯走?”

  “是的少爺!”

  “臉給多了,狗都覺得自己是狼。他們既然不知死活,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明天我帶著橫山軍的將士,先分德靖鎮東面的那一塊地方。你連夜趕回銀州,從銀州調遣一千遼人俘虜過來,順便帶一千柄刀。”

  “少爺是打算……”

  “放那些遼人進德靖鎮,告訴他們,能不能逃回遼國,能不能活命,就看他們的造化了。你猜猜他們會如何?”

  “一千……恐怕不夠……”

  “那就兩千,不行就一萬……遼人俘虜,我們有三萬之數,我們若是疏于監管,被他們逃了,他們去禍害誰,跟我們也沒多少關系……

  西夏人可以放遼人進西夏,我為何不能放遼人進西夏。

  西夏人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

  寇季和侍衛的對話,輕描淡寫的。

  可把站在帳篷門口的老校尉聽的冷汗直流。

  我是不是聽到了什么不該聽到的軍事機密?

  我是不是發現了寇經略偽善的真面目?

  寇經略會不會殺我滅口?

  以寇經略如今的權力,殺我跟殺雞沒區別。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老校尉額頭上冒著冷汗,心里在胡思亂想。

  就在他生出了逃跑的心思的時候,寇季的侍衛從帳篷內走了出來。

  見到了老校尉以后,輕咳了一聲。

  老校尉像是蜂蟄了一下,猛的一下站的端端正正,大聲喊道:“橫山關守關校尉郭守德求見!”

  老校尉喊完話,才發現,一個身穿著盔甲,侍衛打扮的人,一臉奇怪的盯著他。

  老校尉一下鬧了個臉紅。

  不等二人開口。

  帳篷內就傳出了寇季的聲音。

  “橫山關守關校尉郭守德?”

  郭守德趕忙道:“正是卑職!”

  “進來吧!”

  郭守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匆匆進了帳篷。

  一進帳篷就看到了寇季倒持著一本兵書,懶散的躺在一張榻上。

  寇季隨手丟下了兵書,指了指身邊不遠處的胡凳,道:“坐下說話。”

  “喏!”

  郭守德恭恭敬敬的一禮,走過去坐在了胡凳上,坐的四平八穩,雙眼直直的盯著前方,一眨不眨。

  寇季見此,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不必拘謹……”

  郭守德再次回話,“喏……”

  寇季瞥了瞥嘴,沒有再開口。

  碰到一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下屬,你指望他能在你面前放得開,根本不可能。

  寇季緩緩的給自己煮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才開口問道:“你不在橫山關守著,跑到此處來見我,所為何事?”

  郭守德一愣,趕忙道:“卑職聽聞寇經略到了橫山關外,自然要前來拜見,此乃禮數。”

  寇季緩緩點頭,“既然見過了,那就回去吧。”

  “嗯?!”

  郭守德一臉愕然。

  寇季瞥向他,淡淡的道:“有什么不對嗎?”

  郭守德猶猶豫豫了許久,緩緩搖頭。

  寇季擺了擺手,道:“下去吧,我乏了……”

  郭守德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兩步,有些挪不動腳了。

  郭守德咬了咬牙,回過身,對寇季一禮,沉聲道:“寇經略,卑職斗膽,想向寇經略請教一件事。”

  寇季放下了剛端起的茶杯,瞥了老校尉一眼,“何事?”

  郭守德沉聲道:“寇經略可是要挑起我大宋和西夏的戰事?”

  寇季淡淡的道:“跟你有關系?”

  郭守德張了張嘴,愣是被懟的說不出話。

  他一個守關校尉,在寇季眼里,那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兵而已。

  寇季有什么決斷,有什么心思,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釋。

  郭守德沉默了許久,咬著牙道:“卑職只是擔心,寇經略在西北掀起戰事,會影響曹帥在燕云之地的戰事。”

  寇季盯著老校尉道:“你在帳篷外待了多久?”

  郭守德沉聲道:“半炷香……”

  寇季緩緩點頭道:“那我跟侍衛的交代,你應該全都聽見了。通過那些話,難道你還猜不出我的心思嗎?”

  郭守德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寇季道:“寇經略真的要在西北掀起戰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寇季也沒必要隱瞞。

  寇季坦言道:“不錯……西夏人放遼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此乃是血仇,不得不報。我在西域時,沙州回鶻可汗曹賢順,曾經坐視我大宋將士餓死了萬余。

  我屠空了沙州城,為將士們報仇。

  此次西夏人放遼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我自然不會放著這筆血仇不去討。”

  郭守德聞言,鄭重的道:“寇經略,你在西北掀起戰事,遠在燕云之地的曹帥,處境恐怕會十分堪憂。”

  寇季挑起了眉頭道:“你在教我做事?”

  郭守德趕忙道:“卑職不敢。”

  寇季盯著郭守德道:“從肅州的嘉峪關到寧邊州的寧邊關,數千里的長城上,守城的校尉多達千人。求見我的也有不少,為何我沒見其他人,唯獨見了你?”

  郭守德一瞬間想了許多答案,但是每一個答案似乎都不準備,所以只能一臉疑問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也沒有賣關子,幫他解惑道:“在這諸多校尉之中,你是最老的一個。臨來的時候我看過你的卷宗,發現你不僅是他們中間最老的一個,也是他們中間最保守的一個。

  你從戎至今,也有三十四載了。

  三十四載中,你經歷過的大小戰事無數。

  錯過的立功的機會也是無數。

  你太保守了,保守到功勞從你眼前溜走,你也不知道抓住。

  此前,我大宋征討西夏,所有人消減了腦袋,跑到西夏去建功立業。

  唯有你,率領著自己手下的人,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動也不動。

  所以,我大宋征討西夏的戰事結束以后。

  你的那些同僚們,已經成了偏將,而你,依然是個校尉。

  以前的大宋,需要你這樣的人坐鎮邊關。

  因為你這樣的人夠穩,守得住城池。

  可如今的大宋不一樣了。

  我們攻打西夏,攻打河西,攻打遼國。

  我們在開疆拓土。

  我們需要那種敢在陣前沖殺的校尉,而不是那種領著兵馬一動不動的校尉。

  之所以見你,是給你一個機會。

  也是給別人一個機會。

  我已經物色到了一個合適的橫山關的守關校尉。

  你若覺得自己無法在軍中效力,那就主動將位置讓出來。

  你若覺得自己還能在軍中效力,那就帶著你的親信,到橫山軍里來,橫山軍十個軍頭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不過我需要提醒你。

  接下來橫山軍面對的都是惡戰。

  一場比一場兇惡的惡戰。”

  郭守德聞言,眼珠子瞪的愣圓,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話一樣。

  寇季要開革他?

  可他并沒有罪過,寇季為何要開革他?

  寇季在剛才的話末說,橫山軍要面對惡戰?

  寇季覺得他不能面對惡戰?

  寇季覺得他……怕死?

  郭守德想到了此處,盯著寇季,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卑職不怕死!”

  寇季淡淡的道:“你怕不怕死,我不在乎。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你要么到橫山軍中擔任軍頭,要么被開革出軍中,回鄉籍種田。”

  “卑職……”

  郭守德急忙要開口。

  寇季打斷了他的話,道:“行了,你不必現在回答我,我給你一夜時間考慮。念在你對朝廷有一些苦勞的份上,我給你留一些體面。

  明日,我會派遣我挑選好的守關校尉趕去橫山關接任。

  你若是想留下,就帶著你的人,帶著你的披掛,趕到此處來見我。

  你若不想留下,那你就悄悄的帶著你的親信離開。”

  “卑職……”

  “下去吧……”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出了寇季的帳篷。

  雙眼無神的晃蕩了一下。

  他不明白,他明明是來勸誡寇季不要在西北掀起戰事的,怎么到最后,變成了寇季驅逐他了。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邁著步子離開了寇季所在的帳篷前。

  全然不知道,一個人站在他身邊,看了他好幾眼。

  郭守德走后,那個人就進了寇季的帳篷。

  那個人進了帳篷,急忙問寇季,“四哥,那個郭守德真的是怕死,所以不敢出去應敵,一直在軍中茍活著?”

  寇季瞥了劉亨一眼,“他怕死?他一點兒也不怕死。他只是生出了一副菩薩心腸,怕手下的死。”

  劉亨意外的道:“他卷宗上有提到?”

  寇季緩緩點頭,“偶爾瞥過一眼,看到過此人在入伍的時候,殺過不少敵人,因功累積為營頭。雍熙四年,太宗北征,此人率部護送糧草北上,遭遇到了一股遼國兵馬,此人率領著麾下的將士,拼光了那一股遼國兵馬。他率領著兵馬,就剩下了不到十人。

  他也是因為那一場戰功,被晉升校尉的。

  不過那一場戰事過后,他再也沒有率領著麾下的將士沖殺過。

  所以這些年,他麾下的將士,除了探明敵情用的斥候,以及病死在營地里的老弱外,其他大部分都活的好好的。”

  劉亨愕然道:“那他豈不是廢了。”

  一個校尉,沒了領兵撕殺之心,跟廢了沒啥區別。

  寇季聽到了劉亨的話,緩緩的點頭,“差不多吧。”

  劉亨質問道:“那你還將他往我軍中塞?”

  寇季翻了個白眼,道:“領兵打仗他是廢了。可整頓軍紀、操練將士、排兵布陣、筑城協防等等,都比你要強。

  從他晉升校尉到現在,經歷過的大小戰事,我都數不過來。

  在如此局面下,他還能保護著手下的將士們不受大的損傷,那就是一個有特殊本事的人。

  我大宋在籍的校尉無數,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他一個人。

  那些坐鎮在中原腹地內的校尉,偶爾剿個匪,也會死傷無數。

  他坐鎮邊陲,能維護手下的將士們不受損傷,就難能可貴。”

  劉亨苦笑不得的道:“他有什么特殊本事,無非就是躲在烏龜殼里,不敢出去而已。”

  劉亨在戰場上,是那種喜歡跨馬沖殺的人,所以他不太喜歡縮在烏龜殼里的人。

  寇季瞪了劉亨一眼,低聲罵道:“人才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見,你一雙眼珠子真該被摳出來。他要真是縮在烏龜殼里不出去,那他的職位早就被一削到底了。”

  劉亨聽到這話,徹底愣住了。

  寇季說的沒錯,郭守德若是真的一味的縮在烏龜殼里,那他早就被削成小卒了,甚至有可能被砍頭了。

  須知,每逢戰事,主將下達命令沖鋒的時候,但凡是止步不前的,又或者是縮著不動的,那些文官們率領的督戰官,就會砍掉他們的腦袋。

  所以,郭守德能在保住自己麾下將士的同時,還能保住自己的職位,必然是有過人之處。

  寇季見劉亨意識到了郭守德的厲害,就絮絮叨叨的道:“要做到他這一點,必須要有遠超常人的嗅覺,能嗅到戰場上的每一處危機,還要緊緊的把握戰局,快速的通過戰場上的亂局,推斷出戰事的走向,順勢而行。

  更關鍵的是,了解朝廷的軍法、律法。

  知道朝廷軍法、律法中的空子。

  知道在什么情況下,保全自己,而不被朝廷認為是貽誤戰機。”

  郭守德其實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幕僚、軍師。

  他過于仁慈,不適合掌兵,更不適合掌重兵。

  他適合在背后幫主將出謀劃策,料理瑣碎。

  劉亨手下如今就缺這么個人。

  寇季出京的路上看過的卷宗頗多,發現了不少能用的人才,不過一些官職低微的,他沒有用心去記。

  他心思都放在西北的亂局上,放在征討西夏的問題上,哪有閑暇去刻意的關注一個官職低微到他遞到汴京城的奏本里,都沒資格寫上名字的人。

  若不是郭守德今日主動相見,寇季都想不起他。

  如今郭守德主動送上門,劉亨手下又恰巧缺這么一個人,那寇季自然要幫劉亨弄到手下。

  劉亨意識到了郭守德的可貴之處以后,眼中亮晶晶的道:“那他還真是一個人才……”

  劉亨看向寇季,猶豫道:“不過剛才四哥你給了他兩條路選,他若是選擇離去了呢?”

  寇季淡淡的道:“他都五十了,在軍營里待了大半輩子,真的能痛快的舍下軍營離開?”

  劉亨笑道:“那就好……”

  寇季叮囑劉亨道:“他是個人才不假,不過你也不要過分的依賴他。他雖然嗅覺敏銳,懂得觀察戰局,但終究沒有率領過數量龐大的兵馬,所以他的一些建議你不需要全部聽取。

  你可以用他的眼睛、用他的鼻子,但別過分的依賴他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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