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瞇起眼,盯著折家軍校尉和王凱,笑瞇瞇的道:“我說你們怎么不乘勝追擊,去撿遼兵的人頭,原來是惦記上了遼兵留下的那些馬。”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干巴巴一笑。
寇季笑著道:“那些馬應該是朝廷的繳獲吧?”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心頭同時一跳,臉色有些發苦。
寇季繼續笑道:“不過你們此戰作戰十分勇猛,將那些馬中的一些調派給你們,倒也不是難事。”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心頭同時松了一口氣,眼巴巴的看著寇季。
寇季笑道:“兩個時辰以內,能找回多少算多少。兩個時辰以后,所有馬匹全部歸朝廷所有。”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聞言,如蒙大赦,一個勁的點頭。
寇季為何定下兩個時辰,他們心里大致也有一個猜測。
應該是為了避免他們貽誤戰機。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當即派遣手下所有人的人去找馬。
寇季也沒有急著趕路,陪著他們等著手下的人去找馬。
兩個時辰過后。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手下的人,帶著三萬多匹馬回到了河岸邊上。
馬匹逃離了河岸邊以后,并沒有跑遠,而是成群結隊的聚攏在一起,躲在犄角旮旯里。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手下的人自然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它們。
若不是寇季給的時間有限,他們恐怕能找更多的馬回來。
寇季在王凱和折家軍校尉的人找馬回來以后,就跟著他們一起前去追擊蕭孝穆。
臨走的時候,寇季吩咐王云升、明鎬等人,帶著寇府的仆人們先留下,讓他們組織西北各地受了兵災的百姓,重新搭起吏治,重鑄家園。
王云升和明鎬二人,對此倒是得心應手。
聽到了寇季吩咐以后,二話不說,點頭就答應了。
寇季在他們點頭答應了以后,留下了幾道手書,跟隨著王凱和折家軍校尉一起去追擊蕭孝穆。
一路策馬狂奔,直到傍晚的時候才追上的沖出去許久的劉奇、郭易二人手下的兵馬。
他們一路上緊追著遼人不放,斬了不少遼人的腦袋,俘虜了不少遼人。
不過寇季并沒有見到劉奇、郭易、高處恭三人。
仔細詢問了一番后才知道。
高處恭三人,在追擊的路上,碰到了不少潰逃的戰馬,騎著戰馬,帶著少量的精銳,去追蕭孝穆了。
可以看得出,不論是高處恭,還是劉奇和郭易,對蕭孝穆的人頭都志在必得。
拿下蕭孝穆的人頭,那他們就真的一步登天了。
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特別是高處恭這個曾經站在云端上,看到過云端上風景的人,對蕭孝穆的腦袋垂下三尺。
寇季有心帶人追逐高處恭三人的腳步,但是考慮到有不少遼兵在逃跑的路上,化成了零零散散的小股兵馬,分散去了各地,就不得不停下腳步,帶領著綏德軍、龍州守軍,以及一部分的晉寧軍,開始掃蕩西北境內的遼兵殘余。
為了避免高處恭等人發生什么意外。
寇季吩咐王凱、折家軍校尉二人,率領著一萬人馬,跨馬去馳援高處恭三人。
寇季率領著人馬,如同犁地一樣,在遼人此前占領的西北疆土上犁了一遍,徹底將遼人的潰兵收拾了個干凈。
遼人占據麟州等地時間不長,可干出的天怒人怨的事情卻不少。
往往寇季派人從遼人手里解救下百姓,百姓們就會蜂擁而上,將那些被拿下的遼人活活給打死。
寇季足足掃蕩了四日,手下的俘虜非但沒有增加,反而還搭進去了幾百人。
寇季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寇季掃蕩到了第五日,掃蕩到了麟州城內。
麟州城外尸骸遍地,城墻被染成了血色。
麟州城內一具尸骸也沒有。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麟州城的守軍,以及保德軍,在麟州城內跟遼人血拼了一場,拼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他們沒有逃,也沒有茍活在城內。
而是站在了城墻上,直面遼人而死。
又或者在臨死之前,跳下了城墻,用自己的身軀,做了最后一搏。
遼人在拿下了麟州城以后,并沒有為他們收尸,也沒有派遣兵馬盤據在麟州城。
所以麟州城內的尸骸,在青天白日之下,被放置了許久。
寇季帶人進入麟州城的時候。
王凱、折家軍校尉二人,正帶著將士們在為那些死去的忠魂收尸。
寇季在城門口看了許久,從仆人背包里取出了一個已經制好的腦袋,幽幽的感嘆道:“原本想將你留著墊腳,不過見到了麟州城的忠魂,我發現你不配給我墊腳。
你應該被埋在城門口的大道下,千人騎、萬人踏,萬萬年。”
寇季隨手將腦袋遞給了仆人,吩咐道:“拿去,在城門口的大道正中,挖一個深坑,埋進去。”
仆人沒有絲毫猶豫,拿著人頭就去掩埋。
寇季在仆人走后,對身邊的親事官吩咐道:“你去告訴王凱、折家軍校尉,讓他們派遣一部分人幫將士們收斂骸骨。其他人全部撤出麟州城。
讓他們在派人收拾骸骨的時候,用布掩上口鼻。
最后用石灰撒一便麟州城。
那些幫將士們收斂骸骨的人,在掩埋完他們以后,也得用石灰水浸泡,并且單獨居住七八日以后,確認沒有病痛以后,再放出來。”
往往大災之后,必有大疫。
此次兵災死傷的人不在少數。
其中暴尸荒野的多不勝數。
催生出瘟疫的可能性極大。
寇季不得不防。
寇季是穿越者沒錯,可穿越者并不是萬能的。
至少在面對瘟疫的時候,他就無能為力。
瘟疫有多可怕,寇季是心知肚明。
一旦爆發瘟疫,對大宋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災難,對百姓而言,也是如此。
寇季在黃河邊上的時候,可是特地交給了王云升一份手書,讓他沿途一路傳播,傳回汴京城。
手書中講明,黃河上游有大戰,死傷無數。
下游的所有官府,必須派人趕到黃河邊上,打撈那些飄蕩到黃河岸邊的尸骸。
同時禁止黃河岸邊的人三個月食用生魚膾(生魚片),也禁止黃河岸邊的百姓們三個月飲用生水。
寇季手書中有提到瘟疫,所以手書傳到了汴京城以后,趙禎、王曾二人,一定會配合著下達相應的旨意。
雖說這種旨意下達以后,會有一些貪官惡吏,借機謀財。
可為了避免瘟疫發生,也只能便宜那些貪官惡吏們一次。
等到過了七八月。
沒病沒災的話,那寇季就可以奏請趙禎,派遣張知白,去黃河下游巡視一番。
張知白巡視一便黃河下游以后,回到汴京城,就可以出任參知政事了。
寇季派人將命令傳給了王凱和折家軍校尉以后,二人什么也沒有說,直接照做了。
有些事情,沒人提醒,自然沒人在意。
有人提醒,自然都能想得到。
王凱是將門出身,折家軍校尉常年征戰,或多或少都見過兵災以后的瘟疫發生,所以他們多多少少能猜測出寇季這么做的目的。
在瘟疫爆發以后,朝廷解決瘟疫的辦法,總是簡單粗暴。
發現一城出現瘟疫,封城。
發現一地出現瘟疫,封地。
在沒有辦法治療的情況下,只能任由瘟疫出現的地方的人,自生自滅。
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很少出門。
有些平民百姓,一輩子可能都沒出過府城治下的地方。
所以四處流竄的少之又少。
往往瘟疫發生在一地,封鎖了道路以后,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至于被封鎖的地方會死多少人。
沒人敢去算,也沒人敢去數。
往往發生了瘟疫,封城以后,那個地方就會淪為一片死地,十數年也不會有人涉足。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皆不是什么嗜殺之人,心里也有仁義。
所以在明白了寇季在防御瘟疫的時候,果斷配合。
他們不希望百姓因為他們的疏忽,染上瘟疫。
也不希望手下的將士因為他們的疏忽,染上瘟疫。
左右不過是帶著布面,關幾日而已。
軍令之下,將士們沒有唧唧歪歪的可能。
只能照做。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在麟州城內忙活了許久,才收完了麟州城內的尸骸,埋在了一處。
寇季在墳堆堆起以后,代表著朝廷、代表著官家、也代表著自己,吊唁了一番死去的忠魂們。
并且當著英靈的面,將他們的功勞,以及他們的事跡,寫成了奏疏,派人遞回給了朝廷。
此前麟州城告破的時候,寇季就給朝廷遞過一道奏疏。
如此再遞一次奏疏,卻并不重復。
因為寇季在新的奏疏中,提到了已經死去的忠魂們的家眷安置問題。
在戰場上,寇季除了提供一些火器,穩定一下戰局以外,起不到其他作用。
但是在戰后工作上,寇季能做的卻有很多。
遼人在麟州附近的地方肆虐了許久,殺死了不少人,空出了不少地。
寇季可以將其分給忠魂的家眷們。
至于那些家眷們在麟州城附近,并且已經死絕的,寇季只能為其默哀,并且上書趙禎,追封其三代。
朝廷其實對廂軍很不人道。
不給好的軍備,也不給太多的糧餉,卻讓他們肩負著比禁軍還要重的重任。
特別是邊陲的廂軍。
他們真的是守土保家。
但凡被派遣到邊陲的廂軍,絕大多數都是被災難牽連的,或者是被族中的人犯罪牽連的。
所以他們在從軍的時候,舉家都跟著遷移到了邊陲。
往往,廂軍將士們駐守的關塞背后,就是他們家眷們居住的窩棚。
所以,一旦敵軍攻破了城關,大肆屠殺,那么舉家破敗滅,就近在眼前。
麟州城守軍,甚至保德軍的大多數忠魂的家眷,其實都在這一場戰事中死絕了。
所以很多死去的忠魂,享受不到朝廷給他們的獎賞。
對此,寇季也無能為力。
只能給他們足夠的榮耀,以及報仇雪恨。
祭奠了忠魂,立了記載著他們壯舉的碑以后。
寇季跟王凱、折家軍校尉二人回到了城外的帳篷內。
不等二人開口,寇季率先開口問道:“劉奇等人已經追出長城了?”
王凱和折家軍校尉二人齊齊點頭。
折家軍校尉沉聲道:“長城外不止有遼人,還有西夏人。”
他不好評價劉奇等人的莽撞之舉,所以只能把敵人列出來說。
寇季聞言,緩緩點了點頭,淡淡的道:“出去了就出去了,遼人在我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豈能說走就走,能把他們全部留下,自然就要全部留下。
我之前說過,要打出長城去,那么就一定會打出長城去。”
王凱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折家軍校尉沉聲道:“我大宋此次雖然擊潰了遼人,可我們自己損失也不小。如今我大宋重兵還在燕云之內征戰,我們若是在西北繼續打下去,恐怕朝廷不會答應。”
打仗,就要燒錢。
打的越久,燒的越多。
戰線越長,燒的越多。
兩線開戰,燒的就更多。
雖說大宋如今國庫內十分充盈,可是兩線開戰,一起燒錢的話,很快就能燒完。
朝中一些心疼錢的人,自然不會輕易的答應兩線開戰。
寇季聽到了折家軍校尉的話,淡淡的道:“我繼續在西北掀起大戰,不需要誰答應。離京的時候,官家說過,只要我能將遼人敢出西北,無論做什么,朝廷都不會管。
朝廷愿意出錢,那自然好。
朝廷若是不愿意出錢,那也沒關系。
別分戰利品就是了。
到時候我們打仗所獲的一切,皆歸我們自己所有。
只要我們的敵人足夠富庶,我們掀起大戰,就穩賺不賠。”
折家軍校尉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西夏人……窮的很……”
寇季略微一愣,眉頭微微挑起,有些意外。
折家軍校尉的話倒是沒錯。
西夏很窮。
以前的西夏便很窮。
現在的西夏更窮。
窮到什么地步呢?
窮到出現了長生馬。
什么叫長生馬?
就是說凡是西夏正規將士胯下的馬,不能死,不能傷。
死了,傷了,就得將士自己出錢賠償。
也就是說,不論戰馬在戰場上損傷多少,到最后馬匹的數量是不能變的,除非你也死在了戰場上。
你若不死,馬匹傷了、殘了、死了,你就得賠償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