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保德縣令這種人,多活一刻,寇季都覺得對不起死在麟州的保德軍英魂,也對不起那些慘死在保德城內的英魂。
至于在弄死保德縣令的過程中,會死多少人,寇季不在乎。
比起保德縣令害死的那些忠勇,根本不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保德縣令活著,對西北的危害極大。
遼人若是將其當成榜樣,在西北各地宣揚,一些軟骨頭的人,未必不會效仿。
若是有一兩個關鍵位置所在的縣令,投了遼人,那對寇季抵御遼人,將會產生巨大的障礙。
唯有弄死他,將他的腦袋砍下來,才能震懾住那些軟骨頭的人。
送信的人聽到了寇季的吩咐,沒有任何猶豫,果斷點了點頭,策馬離開了屈野川。
大概他也覺得,保德縣令是該死之人。
寇季在送信的人走后,就召見了高處恭。
一見到略微有些興奮的高處恭,寇季就開門見山的道:“保德已經告破,折繼宣率領的折家軍,應該會在保德境外,跟遼人酣戰一場。
不過以折繼宣的心性,以及手里的兵力,想要戰勝遼人,很難,所以我們要加緊布置戰場了。”
高處恭聽到這話,興奮的不得了,“可以埋東西了?”
寇季緩緩點頭,沉聲道:“埋吧,在河對面埋一些,在河灘邊上不遠處也埋一些。遼人只要一道,就讓他們爽到極點。”
“埋多少?”
高處恭疑問。
寇季冷聲道:“全部埋下去,那東西在別人眼里是稀罕物,在我眼里不值幾個錢。炸死一個遼人,我就賺了,炸死兩個遼人,我就是血賺。所以沒理由藏著掖著。”
高處恭聽到這話,激動的不行。
為何激動?
因為寇季足夠喪心病狂。
寇季有收拾完了遼人,去收拾西夏人的心思。
所以備了數量龐大的東西。
地里埋的那個大冬瓜,威力有多大,他可是親眼目睹的。
寇季帶了多少?
足足五百輛大車。
如此還不算喪心病狂的話,那就沒有喪心病狂這個詞了。
高處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道:“我這就帶人去埋。我在戰場上撕殺了幾十年,遼人的那一套,我都懂。我保證將你帶來的大冬瓜,都埋在遼人會出現的地方。絕對不會浪費一個。”
寇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高處恭的保證,他不會相信。
那東西只要埋進了地里,總有炸不了的。
不可能每一顆都炸。
所以有所浪費,那是必然的。
但高處恭話里的一部分,他卻相信。
那就是他帶人埋下的東西,肯定會出現在遼人必經的道路上。
幾十年的戰場經驗,可不是白給的。
那可是一刀一槍的殺過來的。
高處恭帶著人去布置戰場。
屈野川邊上的大營里,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戰事要來臨。
楊家老太君在折家軍中挑選了一位老校尉,在寇季帳前聽令。
王凱派遣斥候出去傳令,快速的在收攏晉寧軍的將士。
明鎬、王云升二人,帶著人在加緊筑造第六座軍寨。
所有人都在為了大戰緊鑼密鼓的忙碌。
一晃,兩日已過。
劉奇、郭易二人,跟隨著陸銘,率領著綏德軍、龍州守軍,趕到了屈野川邊上。
劉奇、郭易二人,見到了寇季,那叫一個親切,張嘴閉嘴都在拍馬屁。
寇季沒閑心思調教他們兩個,就直接讓他們帶著人到了高處恭手下聽用。
隨著折家軍趕到,王凱收縮兵力,綏德軍和龍州守軍趕到,屈野川畔,終于有了一種大戰要興起的感覺。
寇季最初到屈野川畔的時候,帶了幾千人。
可撒在蒼茫的大地上,零零星星的,一點兒也看不出興起大戰的感覺。
如今數萬人聚攏在一處,終于有了那么一些感覺。
就在所有人緊鑼密鼓的忙碌的時候。
一騎從東北而來。
帶來了一個十分不好的消息。
折繼宣率領的折家軍,兵敗保德。
折繼宣率領的一萬三千多的折家軍,被陣斬了一千多人,生擒了四千多人,剩下的人化作了潰兵,跟隨著折繼宣逃回了府州。
寇季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其他人以后,哀嘆聲一片。
一些人破口大罵折繼宣。
一些人默默的哀傷。
還有一些人,心生懼意。
之所以有人心生懼意,也是因為折家軍慘敗的緣故。
折家軍在西北的名頭很大,大到人盡皆知。
人人皆知折家軍百戰百勝。
如今百戰百勝的折家軍,都敗在了遼人手里。
那些個沒多少戰斗力的廂軍將士,自然會生出一些恐懼。
中軍大帳內。
寇季、楊家老太君、高處恭、王云升、王凱、明鎬、劉奇、郭易等人都在。
高處恭義憤填膺的破口大罵,“折繼宣就是一個蠢貨,一個棒槌。領著一萬多人,就敢對著近十萬的遼軍發動攻勢。
腦子被驢踢了?
折家軍是厲害,可遼人也不是草包。
誰給他的自信,讓他領著一萬多人,跟人家近十萬人正面一戰的?”
高處恭說到此處,看向了楊家老太君,嚷嚷道:“你們折家就沒有聰明人,提醒一下那個蠢貨,別跟遼人正面一戰嗎?”
楊家老太君一臉愧疚,卻沒有說話。
折繼宣若是一個聽勸的人,也不會出現在保德。
折繼宣若是一個理智的人,也不會在府州欺負楊家老太君。
他欺負楊家老太君,是威風了。
可自此之后,就會背上一個不忠不孝的名聲。
一個不忠不孝之人,誰會看得起他?
一個不忠不孝之人,誰敢跟他交往?
折惟忠給他留下的一手好牌,頃刻間便被他變成了一手爛牌。
如此人物,沒將一萬三千的折家軍,全部葬送在遼人手里,那就已經讓人燒高香了。
他盲目自大的率領著一萬三千人,跟遼國近十萬兵馬正面一戰,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寇季瞥了高處恭一眼,沉聲道:“折繼宣干出這種蠢事,又不是老太君的錯。折繼宣一戰,硬生生的折損了近五千的折家軍兒郎。那可都是老太君的兄弟、侄兒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
論憤怒,老太君恐怕比在座的任何一人都憤怒。
論難受,老太君也比在座的任何一人都難受。”
高處恭通過近一段時間的相處,知道寇季對楊家老太君十分的優厚,他見寇季開口維護楊家老太君,也就沒有再開口。
高處恭閉上了嘴,別人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
郭易干巴巴的道:“寇經略,折繼宣率領著折家軍在保德一敗,倒是不會影響我們屈野川的戰事。畢竟我們從一開始,也沒指望過他能打敗遼人。
只是他這一敗,弱了折家軍的名頭,助長了遼兵的聲威,也影響了我們軍中將士的士氣。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調動我們軍中將士的士氣。
若是將士們一個個對遼人心生懼意,那么遼人一旦揮兵而來,可就不妙了。”
頓了頓,郭易又道:“末將相信,以寇經略的智謀,一定能想出調動士氣的辦法。”
劉奇在一旁低聲補充道:“相信寇經略已經看出了末將等人手里的兵馬皆出身貧寒,相信寇經略已經想好了他們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奪得戰功以后的賞賜。
若是賞賜能豐厚一些,將士們的士氣,一定會有所回升。”
郭易、劉奇二人,一唱一和,用拍馬屁的方式,將他們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高處恭、王凱、明鎬等人,聽到了他們二人的話以后,沒有言語。
很明顯,他們能調動士氣的辦法,跟劉奇、郭易二人差不多。
寇季見此,微微沉吟了一下。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將士們怕死,那是因為賞賜不夠、約束不夠。
先秦時期,秦國為何能征滅六國?
是因為秦國的兵馬,悍不畏死。
秦國的兵馬,為何悍不畏死?
是因為嚴苛的律法。
秦國的律法有多嚴苛?
上了戰場,必須聽從軍令,讓你往前沖,你就得往前沖。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得沖。
哪怕前面是百倍于你的敵人,只要軍令是沖鋒,你就得沖。
戰勝,賜爵、賜田、賜奴仆、賜宅院。
戰死,那是應該的。
逃,死,株連全伍、全什,全家跟著倒霉。
退,死,株連全伍,全家跟著倒霉。
如此嚴苛的律法和豐厚的獎賞下,秦國的將士們上了戰場,除了服從命令,就是服從命令,沒有第二條可選。
只是如此嚴苛的律法,明顯不適用于現在的大宋。
但重賞,卻可以學習一下。
寇季沒有重新將軍爵制度搬出來的意思。
畢竟,那是已經淘汰的東西,有大好處,也有大弊端。
但借著重賞,激勵一下士氣,還是可以的。
他在河西也是這么干的。
只不過河西的情況和西北不同,所以賞賜的方式也應該不同。
寇季環視了一下中軍大帳內的所有人一眼,沉聲道:“此戰若勝,我可奏請官家為其封爵。戰功越大,爵位越高。
若是有人能砍下蕭孝穆的人頭,我會請我祖父出面,幫其討一個公爵。”
中軍大帳內,除了楊家老太君和寇季自己以外,其他人眼珠子都直了。
爵位在大宋說值錢也值錢,說不值錢,也不值錢。
值錢,是因為武勛的爵位值錢,可以世襲,雖然每過一代降一等,但只要子孫后輩三代之內出一個人才,舉家,乃至舉族,就能一直富貴下去。
汴京城內的那些武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說不值錢,那是因為文臣們獲爵的緣故。
文臣們的爵位,不怎么值錢,只要地位到了,朝廷會自動賜下爵位,加一份俸祿,等到去世以后,也就跟著煙消云散了,不可能世襲下去。
寇季如今口中提到的爵位,自然是武爵,可以世襲的那種。
大帳內的其他人瞪大了眼珠子,那是因為,大宋已經好久沒有封武爵了。
朝中武爵雖然經常變動,可基本上都是在將門勛貴中徘徊,很少落入到尋常的將士們頭上。
從澶淵之戰后,基本上就已經沒有尋常的將士獲得爵位了。
寇季在西域一行,倒是捧出了一王、三公、一侯、十二伯。
但其中的一王角廝羅,那是番邦王,上不了大宋的臺面。而且角廝羅也不是泥腿子出身,而是借著祖宗的蒙蔭爬上來的。
三公之中。
三公之中,唯有朱能是泥腿子出身。
可朱能身上原有的爵位,那也是從澶淵一戰的戰事中獲得的。
更重要的是,朱能背靠著寇準,有寇準提攜。
但真正有貴人提攜的將士,又有幾人?
李昭亮就更不用說,將門勛貴,得爵那是很尋常的。
楊文廣也差不多。
至于十二伯當中,倒是有幾個泥腿子出身的。
可伯爵,在汴京城里有算得了什么?
伯爵要敢稱呼自己家是將門,稱呼自己是勛貴,會被人其他將門勛貴笑死。
所以,自從澶淵一戰以后,朝廷就沒有添過什么泥腿子出身,真正憑借著戰功,一步一個腳印的獲得厚爵的將領。
大宋朝泥腿子出身的將領,多如牛毛。
他們難道不想獲得高官厚爵嗎?
他們做夢都想。
一人立功,三代富貴,誰不想?
可是他們沒有機會。
如今寇季給出了一個機會,他們自然會牢牢的抓住這個機會。
劉奇、郭易這兩個泥腿子出身的人,意識到機會來了,自然瞪大了眼睛。
高處恭要重振高家,自然需要戰功和爵位。
王凱亦是如此。
至于明鎬,混文官,還是混武臣,他其實不太在乎,只要能混上去就行。
反正不論他混文官,還是混武臣,都比其他人吃得開。
因為他是正經八百的進士出身。
“咕嘟……”
高處恭強吞了一下口水,盯著寇季,聲音略微有些顫抖的道:“包括……我?”
寇季盯著高處恭,沉聲道:“落不到你身上。”
高處恭激動的點點頭,“誰都行,誰都行,只要給就行。”
他現在在明面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就算立再大的功勞,也沒有‘活’過來的可能。
趙禎不會允許,寇季也不會允許,內廷三宰,六部尚書,同樣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