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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2章 眼淚早就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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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季已經將話說的很明白了,可是王凱卻不敢相信,他顫抖著道:“真的嗎?”

  “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寇季見王凱還有開口的意思,就陰沉著臉道:“你去不去,不去我換別人了。”

  王凱聞言,趕忙搖頭。

  王凱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卑職去,但是晉寧軍有主將,官職比卑職高,卑職去接受晉寧軍的指揮,會不會跟他產生沖突?”

  寇季冷著臉道:“麟州告破,臨近麟州的清山軍,尚且知道為朝廷、為百姓效死力,可臨近麟州的晉寧軍,直到現在也沒有動靜。

  單憑這一點,我就有權罷免了他。”

  “可沒有朝廷的調令……”

  “什么都需要朝廷的調令?朝廷的調令若是能及時送到,遼人還能攻破麟州?無朝廷調令,擅自調動兵馬離境,確實是大罪。但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就像是清山軍主將,在朝廷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朝廷即便要降罪,也會酌情處置。

  晉寧軍主將死守著朝廷的規矩,無令不得擅自出擊,這沒做錯。

  可身為我大宋武臣,眼見國土淪喪,有能力挽救,卻為了惜身,坐視遼人在我大宋疆土上肆虐,其罪一也。

  但凡我大宋鎮邊武臣,皆有守土之責,他坐視邊關淪喪,卻沒有挺身而出,其罪二也。

  兩罪并罰,我斬了他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罷免他。”

  寇季的語氣十分的霸道。

  王凱盯著寇季一個勁的發愣,汴京城里一直在盛傳,寇季是一個十分霸道的人,特別是出了汴京城以后。

  王凱不太相信,因為寇季在汴京城里很少霸道形事,看著不像是一個霸道的人。

  可今日聽到寇季這番話,王凱信了。

  一軍主將,五品官,寇季說罷免就罷免,眼睛都不眨一下。

  寇季見王凱有些愣神,皺眉道:“你若如此瞻前顧后,那佳縣你就別去了,我另派他人。”

  王凱聽到這話,頓時慌了。

  他是有才之人,有抱負之人,迫切的需要一個機會證明自己,迫切的需要一個機會恢復祖輩的榮光。

  他少年時做事荒唐,那是因為他曾祖父去世的早,他祖父、他爹,皆沒有什么大成就,所以到了他這一代,除了萬貫家財以外,沒什么仕途的余蔭給他留下。

  所以他縱然有才,也沒辦法出仕,因為沒人推舉他。

  縱然有抱負,也沒辦法施展。

  所以他整日里縱馬狂奔,踩踏民田,結交狐朋狗友,酗酒為樂。

  寇準在出鎮永興軍的時候,見他不凡,又知道他祖上乃是大宋開國大將,所以就向朝廷推舉了他。

  他以為機會來了,當即改頭換面,入了仕途以后,一直兢兢業業的做事。

  可他在朝中任職多年,朝廷也沒有用他。

  他每日里一直都跟著其他將門的紈绔子弟,在朝廷為紈绔子弟們專門設立的三班奉職,混跡了幾年以后,又被調到了朝廷為紈绔子弟特設的另一個左右殿直奉職。

  他混跡了多年,終于明白了,朝廷壓根就沒有重用他的心思。

  朝廷不過是看在他祖輩功勛的份上,給了他一個混吃等死的職位,讓他混一個富貴而已。

  轉眼間,他便三十了。

  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卻沒料到,寇準再次推舉了他。

  讓他跟著寇季北上。

  他以為寇準讓他跟著寇季,不過是保護寇季安全而已,卻沒料到,寇季一開口,就給了他一個機會。

  一個他期盼已久的機會。

  一個他從懂事起,就一直等待的機會。

  王凱盯著寇季,擲地有聲的道:“卑職此去,一定會接掌晉寧軍的兵事,一定會帶著晉寧軍,將遼人擋在黃河以北。

  若是卑職完不成上官交代的差事,卑職愿提頭來見。

  在卑職趕往佳縣前,卑職想請上官給卑職一道箭令。”

  寇季瞇著眼,盯著王凱,一言不發。

  王凱愣了愣,不知道寇季的心思,心里有些打鼓。

  寇季突然開口,道:“好!很好,你有這種心思,我很欣慰。你要什么箭令?”

  王凱長出了一口氣,果斷道:“請上官賜給卑職斬殺晉寧軍主將的箭令,若卑職此去佳縣,接掌晉寧軍,晉寧軍主將阻攔,卑職就斬了他。”

  寇季二話沒說,回身從背后的簽筒里,抽出了一支金底紅字的箭令,遞給了王凱。

  王凱見到此令,渾身一震。

  王凱對寇季抱拳一禮,“卑職定不辜負上官所托。”

  王凱也是果斷人。

  在確認了寇季確實沒有跟他開玩笑以后,拿著箭令,離開了寇季所在的驛站廂房,點了幾個隨他一起出征的王府老卒,騎上馬,毅然決然的率先趕往了佳縣。

  王凱拿著箭令,策馬離去,自然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劉亨在王凱走了以后,到了寇季的廂房內,見寇季一個人坐在廂房內長吁短嘆,便開口問道:“可是西北的兵事出了大變故?”

  寇季緩緩點頭。

  劉亨皺眉道:“西北兵事不容樂觀?遼人已經攻進了我大宋?”

  寇季再次點頭。

  劉亨眉頭皺的更緊,“遼人長驅直入,已經拿下了數州之地?”

  寇季這次沒有點頭,反而搖頭,盯著劉亨道:“遼人雖然攻破了麟州,可被清山軍擋在了保德。我派遣了王凱北上,接掌晉寧軍的兵權,前去幫助清山軍。

  有晉寧軍加入,雖然不能阻止遼人攻城略地,但至少能將遼人暫時擋在黃河以北。

  一會兒我寫幾份手書,你派人趕往汾州、太原,調遣依附在我大宋麾下的那些小部族的兵馬,一起北上抵御遼人。”

  遼國、西夏境內,小部族無數。

  西夏是黨項人為尊,小部族的人在西夏飽受欺壓。

  遼國則是契丹八族為尊,其他的小部族,在遼國,也經常受欺負。

  一些盤據在西夏、遼國、大宋三大勢力邊陲的小部族,飽受三方大戰帶來的折磨,所以經常有小部族帶人投靠大宋。

  幾百帳幾百帳的小部族人投靠大宋,時間一場,也就多了起來。

  如今盤據在西北的小部族,已經多達萬帳。

  大宋朝廷允許他們保留了一定的戰斗力,所以他們也有一定的兵馬。

  上萬帳的小部族族人,勉強能湊出一萬之數的兵馬。

  寇季的命令還調動不了折家軍,所以他只能調動一切他能調動的兵力,北上抵御遼人。

  劉亨聽完了寇季的話,沉聲道:“我一會兒就帶青塘的兵馬,先行一步,趕去黃河邊上,幫忙抵御遼人。遼人雖然兇惡,但是我們先后調遣了這么多兵馬趕到黃河邊上跟他們鏖戰,他們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了黃河。

  所以你不必擔心。”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西北的邊事,雖然讓我憂心,但還沒到讓我憂心忡忡的地步。我真正憂心的是,如何將折惟忠已經西去的消息,告訴楊家老太君。”

  劉亨聞言,愕然的瞪大眼,“折惟忠死了?”

  寇季點點頭,道:“不然你以為遼人是如何攻破麟州的?遼人就是抓住了折惟忠身死,折家軍群龍無首,暫時無人調動的時機,攻破了麟州城。

  若是折惟忠不死,即便麟州城兵馬不敵遼人,他也能暫時從其他地方,借調一部分的折家軍,抵御遼人。”

  劉亨長嘆了一聲。

  折惟忠身死,清山軍關鍵時候出來抵御住了遼人,給寇季爭取了調兵遣將的時機。

  雖然不能將遼人一舉趕出大宋,但勉強抵御著遼人,不讓遼人再度南侵。

  西北兵事暫時得到了緩解。

  所以西北的兵事,暫時不需要過度的擔憂。

  現在最需要擔憂的是,楊家老太君能不能接受折惟忠身死的消息。

  楊家老太君先后經歷了兄弟、丈夫、兒子、侄子一個個離世,心早就碎成了八瓣。

  折惟忠是她在世的最后一個侄子。

  如今侄子亡故,她能不能接受,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能不能……先瞞著?”

  劉亨遲疑了許久,開口問道。

  寇季苦著臉道:“這么大的事情,現在恐怕已經在西北等地傳開了。相信不久以后便會傳到晉州。就算我們現在下令封鎖消息,等到了府州,她一樣會知道。

  所以瞞是瞞不住的。”

  劉亨猶豫道:“那你去說?”

  寇季臉色更苦,“往一個心已經碎成了無數瓣的老人心上再插一刀,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啊。”

  劉亨咬牙道:“你說過,此事是瞞不住的。于其等到她自己發現,不如我們先告訴她。此去府州的路還長,在這一路上,我們還能想辦法安慰她。

  總不能等她到了府州,見到了折惟忠的骨骸以后,再去安慰她吧?

  到時候,再安慰,也沒有用。”

  “哎……”

  寇季嘆了一聲,覺得劉亨說的有理,他緩緩起身道:“我去說……”

  寇季拿起了房內桌上的急報,塞進了懷里,整理了一下衣冠,出了房門,往楊家老太君所在廂房走去。

  走到了廂房門口,寇季陷入到了猶豫當中,有些不敢進去。

  “進來吧……”

  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廂房內傳了出來。

  寇季渾身一震,硬著頭皮走進了廂房。

  進入到了廂房內,寇季就看到楊家老太君孤零零的坐在炕上,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盔甲,在不斷的擦拭。

  那盔甲一看,就是大人做給小孩玩的玩物。

  楊家老太君擦拭的十分認真。

  楊家老太君見到了寇季進來了,笑了笑,一邊擦拭著小小的盔甲,一邊絮絮叨叨的道:“忠兒小時候,就嚷著要當跟他爹一樣的大將軍。到了府上,見昭兒有一身小小的盔甲,就吵著嚷著要。為了搶昭兒的盔甲,沒少跟昭兒扭打。

  重貴那個大老粗,只當忠兒是鬧著玩的,根本沒在意。

  老身卻知道,忠兒是真的想要一副盔甲。

  老身就讓府上的匠人打了一副,只是沒來得及給忠兒穿上,忠兒就被昌兒接回了府中。

  后來重貴歸了宋,舉家搬進了汴京城,兩家相隔千里之遙,來往就少了。

  忠兒要學藝,就更沒時間到府上來了。

  所以這副盔甲,就一直留在府上。”

  寇季在楊家老太君張口說出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楊家老太君很有可能已經猜到了折惟忠身死的消息。

  他不敢說話,輕輕的坐在了楊家老太君身旁,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講話。

  楊家老太君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繼續說道:“再次見到忠兒的時候,是他大伯父去世的時候……再見忠兒的時候,是重貴死去的時候……再見忠兒的時候,是他爹去世的時候……正兒……昌兒……信兒……昭兒……”

  楊家老太君說到此處,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老身每次見他,都是在靈堂上。他們每個人死后,老身都會幫他們擦拭盔甲。

  老身希望他們干干凈凈的來,干干凈凈的去。

  如今,是老身為忠兒擦拭盔甲的時候了。”

  “老太君……”

  寇季眼眶有些微紅,低聲喊了一句。

  楊家老太君,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笑道:“是不是想知道,老身是如何得知忠兒死去的?”

  不等寇季回答,楊家老太君就說道:“御卿死去的時候,給老身的老母講過一句話世受國恩,邊寇未滅,御卿罪也。今臨敵棄士卒自便不可,死于軍中乃其分也。為白太夫人,無念我,忠孝豈兩全,同樣的話,忠兒也在給老身的信中,提到過。”

  寇季心中有些酸楚,低聲道:“老太君若是心里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

  楊家老太君搖搖頭,“眼淚早就流干了,早就哭不出來了……”

  寇季一瞬間就濕了眼眶。

  楊家老太君盯著寇季,道:“傻孩子,別哭……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忠兒為國捐軀,死得其所。武人生來就是征戰沙場,馬革裹尸還的。

  死在戰場上,那是死得其所。

  死在家中,死在病榻上,那才該哭。”

  “老太君……”

  “行了,你小子別在老身這里哭哭啼啼的,老身看著難受。老身知道你小子是過來安慰老身的。但老身不需要安慰。

  你也不要胡思亂想。

  老身不會有事的。”

  “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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