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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8章 憂傷的趙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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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人初生的時候,性子是純凈善良的,后天的學習和影響,讓人發生了改變。

  有人在后天學習和影響中,變成了大奸大惡之人。

  也有人在后天學習和影響中,變成了忠勇果敢之人。

  沒有人生來就是壞的。

  人之所以會變壞,全是因為在學習的過程中,被別人灌輸了錯誤的學問,又或者被身邊的人影響,所以才變成了惡人。”

  為了向趙禎講明量才的重點,寇季不得不將《三字經》搬出來。

  《三字經》乃是后人所著。

  現在可沒有出現。

  畢竟,《三字經》中提到的‘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的主人翁蘇老泉蘇洵,如今還不及弱冠之齡。

  “人之初,性本善……”

  趙禎下意識的重復了一下寇季說出的《三字經》。

  心中量才的標準,有了一些動搖。

  寇季見趙禎在思考自己說過的話,就繼續說道:“丁謂初入仕途的時候,并不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不僅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反而還是少有的干才。

  他外任期間,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好事,建立了不少的功勛。

  文治武功方面,皆有建樹。

  丁謂的履歷卷宗,就在吏部存放著,回頭臣可以讓人拿過來,讓官家好好的看一看。

  丁謂在外任職的時候,是一個好官。

  為何入了朝堂以后,就變成了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呢?

  就是因為朝廷的量才之法,有問題。

  朝廷量才,重學識、重名望、重出身。

  唯獨不重視能力。

  所以丁謂在外任職期間,屢立功勞,卻沒有得到升遷。

  丁謂大概是發現了自己再怎么幫朝廷做事,再怎么幫朝廷立功,也得不到升遷。

  所以就換了個法子,幫自己謀求仕途上平步青云。”

  趙禎聽到此處,臉色有些難看。

  丁謂是他父皇在位期間出現的官員,丁謂幫朝廷立了無數功勞,卻得不到升遷,他父皇是有責任的。

  作為人子,聽到自己父親有錯,他心里自然不痛快。

  依照孝道,他不僅不能說他父皇的壞話,還得維護他父皇的名聲。

  但他卻沒有阻止寇季說下去,也沒有因此降罪寇季。

  因為寇季的話,入木三分。

  已經明確的指出了朝廷量才的弊端。

  他今日若是阻止了寇季說下去,以后說不定再也聽不到如此的逆耳忠言。

  寇季見趙禎臉色不太好看,略微咬了一下牙,繼續說道:“丁謂立功得不到升遷,所以他認祖歸宗,認回了那個比較有名望的祖宗。

  丁謂有了有名望的祖宗以后,立馬就得到了升遷。

  他升遷到了汴京城以后,也沒干什么利國利民的事情。

  只是一味的欺上瞞下,借此平步青云。”

  趙禎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寇季,遲疑的道:“是朕父皇的過錯?”

  寇季沉默了一下,他覺得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他看向趙禎道:“先帝以學問、名聲量才,滿朝文武自然紛紛效仿。”

  趙禎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難看。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官家登基時間也不短了。應該明白什么叫做上行下效。”

  “朕……”

  趙禎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和寇季一起數落他父皇?

  他做不到。

  寇季說的句句在理,也有現成的例子在,足以說明他父皇在量才方面,有問題。

  寇季見趙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大致能猜測到趙禎的心思。

  寇季繼續說道:“臣再給官家舉一個例子。臣在吏部任職,曾經派人下去調查過各地官員,碰到了兩位十分有趣的知縣。

  其中一位知縣,在任職期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同一個閨中小姐,整日里躲在府上,吟詩作賦,精研學問,將一眾政務,全數丟給了縣衙里的佐官、小吏。

  所以這位知縣治下,經常發生佐官、小吏欺壓良善的事情。

  但讓人意外的是,此人居然數次獲得了上官的推舉。

  其原因就是此人在士林里有名氣,肚子里有才學。

  另外一位知縣,在任上,每日都會走出府衙,去自己治下的縣里四處走走,路遇不平,便為其伸冤。閑暇的時候,就會想盡辦法,帶著縣上的百姓們,一起謀福。

  在他治下,縣上的百姓們雖然過的并不富裕,但是卻沒有人餓死,也沒有人受到欺壓。

  讓人意外的是,此人三遷知縣之位,九年時間里,沒有升遷一步。

  其原因就是此人在士林里沒什么名氣,甚至跟自己的上官,交往也不怎么深。

  臣曾經派人找他的上官詢問他在任職期間的過往的時候,他的上官居然對他沒有太多印象。

  臣……”

  “夠了……”

  趙禎咬著牙,打斷了寇季的話。

  他不想再聽寇季繼續舉例了。

  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但是在他心里,他父皇的名字,跟昏君兩個字,正在逐漸靠攏。

  他怕寇季再說下去,他父皇的名字就和昏君兩個字重疊在了一起。

  他父皇就算再怎么不堪,對他還是十分好的。

  他不想讓他父皇在他心里留下的英明神武的形象,破碎的一點兒也不剩。

  趙禎深吸著氣,強壓著心頭的不適,低聲對寇季道:“你直接告訴朕,朕該怎么做就行了。”

  寇季見火候到了,也就沒有繼續再破壞趙恒在趙禎心里的形象。

  寇季說道:“官家不應該把目光注視到忠臣良將身上,也應該把目光放在那些奸臣身上。忠臣良將身上,有官家能夠學到的東西,奸臣身上同樣有。

  官家可以從忠臣良將身上學到如何量才。

  從奸臣身上會學到更多量才的方式。

  許多大奸大惡之人的官員,初入仕途,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

  他們都是在仕途上,才變成大奸大惡之人的。

  他們為何會變成大奸大惡之人,值得官家好好的追尋。

  是朝廷做了什么,讓他們變成了大奸大惡之人。

  還是他們在入仕途以后,受到了什么影響,變成了大奸大惡之人。

  都值得官家深究。

  官家若是弄清楚了他們為何會變成大奸大惡之人,就能防微杜漸,就能對朝廷的一些政令,以及朝廷的量才之道,加以改正。

  如此,才能讓我大宋多一些好官,少一些奸臣。

  如此,才能讓我大宋政治清明,國力蒸蒸日上。”

  頓了頓,寇季又補充道:“其實,太祖皇帝在位期間,定下的官員考核制度,還是很不錯的。太祖皇帝十分重視地方官,知道地方官是朝廷的根基。

  所以在派遣地方官的時候,十分慎重。

  在調任地方官、考核地方官的時候,也十分嚴格。”

  趙匡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得到了皇位,確實有些不地道。

  可趙匡確實比那位被他搶奪了皇位的小皇帝,更適合當皇帝。

  不論是平定四方,建立王朝,還是施政手段,都是十分厲害的。

  趙匡深知地方官,是朝廷的根基。

  所以對地方官的重視,遠超其他的朝代。

  縣、州一級的地方主官,每一位在上任之前,他都要過問。

  在上任之后,他還派遣了不少人,從四面八方盯著。

  各地的通判,皆是他的耳目,為他幫助地方官施政以外,還幫他監督地方官,可以秘密的向他打小報告。

  此外,他還派遣朝中重臣,兼任各地主官,對地方官加以約束。

  包括御史臺、三司,皆在幫他監督著地方官。

  在地方官升任途徑上,考核也十分嚴格。

  在地方官升遷的時候,不僅考核他們的政績,還得考核他們的風評,真真正正民間百姓給出的風評,而不是他的上官給出的。

  當然了,他們上官的風評,也夾雜在其中。

  但在其中的比重并不重。

  此外,地方官調任的時候,趙匡要親自審核,核準以后,才會準許其升官。

  由此可見,趙匡對地方官的重視,到了一個什么樣的程度。

  然而。

  趙匡定下的考核官員的方式,趙光義繼承了下來,但他并沒有趙匡那么大的毅力,對每一任地方官都嚴加考核以后,才準予升遷。

  不僅沒有嚴加考核,還開了無數條口子,幫著他看好的一些官員,火速升遷。

  比如寇準,就是其中的一位受益者。

  寇準在中了進士以后,在外任職了兩任知縣,沒有經立州、府歷練,就火速的被趙光義召回了京中為官,一路平步青云。

  再比如,酒鬼宰相蘇易簡,在外任職不滿三年,就被火速召還回朝,擔任了御史言官。然后一路平步青云,用了十二年,坐上了參知政事的位置。

  趙光義開了無數口子,到了趙恒即位以后,口子開的就更大了,隱隱成了一種風氣。

  有學問、有才華、有名望的,又會拍馬屁的,皆能火速升官。

  有沒有能力,他不在乎。

  只要拍馬屁把他拍舒服了,又或者能順著他的心意,幫他求仙問道,那升官就是妥妥的事情。

  參知政事一類的重位,也能隨便委任出去。

  北宋有名的五個大奸佞,北宋五鬼,全是他提拔的。

  “呼……”

  趙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臉上擠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意,對寇季道:“四哥的話,朕記住了。”

  不等寇季開口,趙禎又道:“朕乏了……”

  寇季見此,趕忙起身,拱手道:“臣……有罪……”

  趙禎搖搖頭,嘆息道:“人常說,忠言逆耳。以前朕體會的不夠深,現在終于明白了,忠言到底有多逆耳。”

  寇季苦著臉道:“臣不該……”

  寇季想再次認罪,可趙禎卻打斷了他的話,趙禎看著寇季道:“四哥的話雖然刺耳,但是句句在理。四哥也是為了朕的江山社稷,才不得不說出這番話。

  錯不在四哥,在朕。

  是朕看的不夠清楚,想的不夠明白,才讓四哥說出這些話的。”

  頓了頓,趙禎又道:“四哥不必因為說出了這番話,擔心會觸怒朕。四哥不說的話,也許朕一輩子也看不明白。”

  趙禎語氣有些唏噓的道:“四哥若是不說的話,滿朝文武,沒人會給朕說。他們會顧忌父皇的名聲,將此這些話藏在心里,藏一輩子。

  朕要治理天下,就得看清楚天下。

  若是沒人跟朕說實話,朕如何看清楚天下?

  朕看不清楚天下,又如何治理天下?

  就像是西域。

  朕不了解西域的時候,朕和滿朝文武一樣,以為西域是不毛之地,沒有可取之處。

  可當朕了解了西域以后,才知道,西域并非不毛之地。

  滿朝文武說的話,作不得真。

  朕的自己了解,自己看,才能分辨出其中的真偽。

  四哥在讓朕看清楚天下,在讓朕學會分別真偽,朕該感激四哥的。”

  寇季躬身道:“臣不敢……”

  趙禎苦笑了一聲,道:“可朕感激不起來,甚至還有點想和你打一場的心思。畢竟,你戳破了父皇在朕心中的形象,將父皇在朕心里留下的英明神武的樣子,砸了個粉碎。

  那是朕的父皇,朕的生身父親。

  他對天下如何,朕不想說。

  但他對朕,真的好。

  所以,朕聽到了一些有關他施政的話,心里不痛快,你應該能理解。”

  趙禎是真的沒有怪罪寇季的意思,所以他將話說的坦白通透。

  有怨氣就是有怨氣。

  沒有遮遮掩掩,坦白的告訴了寇季。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臣能理解……回頭臣陪著官家打一場……”

  頓了頓,寇季補充了一句,“臣不會留手的。”

  趙禎一愣,哭笑不得的搖頭道:“算了吧……朕習武也有三五年了,你卻不習武,以前的你還能跟朕交手一二。現在的你,根本不是朕的對手。

  你陪朕打,就是在討打。

  如今你也是一位國公,也是有身份的人。

  朕若是將你打的鼻青臉腫的,你和朕臉面上都不好看。”

  寇季苦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趙禎倒不是在跟他吹牛。

  趙禎在習武的時候,是真的下了苦功的。

  沒事就拉著人真真正正的對練,為此沒少挨打,如今跟宮中一些武藝偏弱的將士,能對拆許久。

  雖然算不上是一個高手。

  但是吊打寇季,還是輕輕松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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