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難以撼動天意?
那也要看看是什么樣子的天意。
人為的,還是真正的天意……
寇季心里嘀咕了幾句,卻沒有說出口。
寇季和曹佾在城主府內有閑聊了一會兒,曹佾離開了城主府。
曹佾如今掌管著一字交子鋪,也算是一個忙人,遠比寇季要繁忙。
寇季送走了曹佾以后,到了朱能臨時落腳的府邸內擺放。
寇季到了朱能府上的時候,李昭亮、楊文廣二人也在。
三個人湊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
寇季湊上去一聽,大致聽懂了三人在商量什么。
河西打下來了,不僅要治理,也要防守。
鎮、興、龍神二衛,四支兵馬,不可能一直留在河西。
他們有他們各自的重任在身。
頂多在河西再待半年,半年以后他們就會返回自己的屯駐地。
在這半年里,朱能、李昭亮、楊文廣三人,必須在河西建立起一支駐扎在河西的鎮軍,此外還有各州的團練,以及鄉兵等等。
樞密院的文書,早在月前就送到了河西。
鎮軍軍名鎮西軍,隸屬于禁軍,一應軍備由朝廷配發,人數五萬,以騎兵為主,步卒為輔。
另,各州設有團練,人數各五千。
各地鄉兵,由河西治下各縣縣尉,引領各縣百姓,自行籌備。
鄉兵不需要朱能三人管。
各州團練暫時也不用管。
朱能三人只需要在半年內,籌備出一支人數五萬的禁軍即可。
只是。
朝廷給了名額,卻沒給人。
朱能三人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寇季到了的時候,三個人正在商量從何處弄人。
三個人帶兵的時間也不短,各有一些舊部,各有一些心腹。
只是他們的舊部,如今大部分在別人麾下,想要弄過來,就得脫離一次軍籍,再次入籍,中間很麻煩,要經過戶部核準,以及樞密院簽判。
三個人為此正在頭疼。
寇季在他們旁邊聽了許久以后,突然插話,“為什么要召集舊部?朝廷既然沒給人,那就找朝廷要人就是了。”
寇季突然出聲。
三個人才反應過來,寇季到了。
“你怎么來了?”
李昭亮疑惑的問。
寇季挑起了眉頭,愕然道:“我不能來嗎?”
李昭亮撇撇嘴,沒有說話。
朱能嘆息了一聲道:“向朝廷張嘴倒是容易,只是經過朝廷的話,中間要多許多關節要走,會浪費很多時間。”
寇季聞言,略微有些疑惑的道:“你是準備在籌備出鎮西軍以后,稍作訓練一番,讓他們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朱能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昭亮插話道:“咱們可是有不小的家底在河西,若是鎮西軍籌備出來,沒有多少能力,丟了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河西,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寇季思量了一下,覺得李昭亮說的有理,緩緩點頭。
寇季沉吟了片刻,提議道:“不如從鎮國、興國、龍神二衛中各抽調三千兵馬,充入到鎮西軍中,為鎮西軍增添一道保障。
缺少的那一部分兵馬,可以從鳳翔路、秦風路兩路中的廂軍中調遣。”
朱能苦笑了一聲,“鎮國、興國、龍神二衛的兵馬,在此次河西之戰中,損失也不小。他們返回了各自的駐地以后,也要補充一番。
我們若是再從他們中間抽調精兵,那他們可就要真的元氣大傷了。”
“鎮國、興國兩軍駐扎的地方,十分緊要,他們沒辦法動。”
楊文廣在一旁認真的道。
寇季思量了一下,咬牙道:“那就從龍神二衛中抽調。”
朱能驚愕的瞪起眼,“龍神二衛,此次損失是最大的。我訓練出的精兵,此次損傷過半,剩下的那些精兵再抽調了,龍神二衛可就要回到了之前的摸樣了。”
寇季沉聲道:“反正他們回到了汴京城以后,也不用再經歷戰事。將那些精兵送回汴京城,讓他們去守皇城,只會消磨他們的意志。
還不如將他們留在河西,讓他們跟西域人纏斗。”
朱能瞪大了眼睛,狠聲道:“你這是在抽我脊梁骨。”
朱能可是龍神二衛的統領,為了振興龍神二衛,他沒少付出時間和精力。
若是龍神二衛中的精銳被抽調一空。
那他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寇季翻了個白眼,不以為意的道:“你現在可是一位功勛卓著的國公,回到汴京城以后,龍神二衛恐怕要交出去。朝廷沒有讓你進三衙的意思,高處恭也不會讓你進樞密院。
回到了汴京城,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個閑散的國公爺。
不逢大戰,你別想出汴京城。
既然如此,你還回去干什么?
還不如留在河西,統領鎮西軍,坐鎮一方。
龍神二衛的精兵抽調出來了,還是歸你統領,你多年的心血又沒有白費。”
朱能聽到了這話,臉色有些難看。
他不得不承認,寇季說的是實情。
朝廷為了避免武將作亂,可是將鉗制的手段用到了極致。
能打的,絕對不能在汴京城里領兵。
在汴京城里領兵的,大多都不能打。
似捧日軍這一類的強軍,統領一直都是籍籍無名之輩。
朱能能夠在汴京城內統領龍神二衛,其一是因為寇準的作用,其二是因為龍神二衛已經爛在了骨子里,沒有什么威脅,所以朝廷才放心的讓他統領龍神二衛。
如今他在河西建立了卓著的功勛,回到了汴京城以后,龍神二衛的統領權,自然得交出去。
但凡能打的,想要統領禁軍上四軍,只能在禁軍上四軍出汴京城以后才行。
寇季見朱能臉色難看,就繼續道:“我知道你回汴京城是為了什么。你想在朝廷征討燕云十六州的時候,出一份力。
你若留在河西,恐怕就參與不了燕云十六州的戰事了。
你若回到汴京城,朝廷一旦對燕云十六州用兵,必然用你。
我說的可對?”
朱能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頭。
朱能初入行伍,就經歷過一場大戰。
宋遼澶淵之戰。
宋遼澶淵之戰的屈辱,他至今難以忘懷。
所以他想參與到大宋征討燕云十六州的戰事當中。
寇季見到朱能點頭,繼續道:“我大宋征討燕云十六州,還需要一些時日。在此期間,你就先坐鎮在河西。真到了我大宋對燕云十六州用兵的那一日,朝廷一定不會忘了你。”
朱能猶豫再三,艱難的點頭道:“我信你……”
“那鎮西軍的人馬,就先從龍神二衛中抽調,然后再從周邊抽調廂軍補充。你們只管抽調人手,朝廷那邊,我會幫你們解決。”
寇季說了一句。
朱能三人緩緩點頭。
解決了人手問題,鎮西軍的籌備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
朱能從龍神二衛中,抽調出了六千精兵,組成了鎮西軍的班底。
李昭亮、楊文廣二人,派人拿著文書,從附近的廂軍中,抽調了一部分精兵過來,補充人數。
短短一個月。
鎮西軍就有了一個大概的雛形。
雖然沒有達到朝廷所要求的五萬之數,但也有三萬人馬。
河西的人口,在一個月間,也得到了一定的充實。
除了從各地抽調的兵馬外,還有朝廷送來的數量龐大的罪囚等人。
此外,在河西分配到利益的那些權貴們,也招來了許多人手,在河西打理他們分配到的利益。
權貴們招來的人手,五花八門。
有農夫、有匠人、有讀書人、有商賈。
士農工商,應有盡有。
河西在他們的充實下,進入到了一個快速的發展期。
就在寇季站在西涼城的城頭上,盯著西涼城內冒出的各種店鋪感慨的時候,劉亨拿著一封私信,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寇季身邊。
“四哥……官家的信……”
寇季拿過了信,拆開了火漆,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臉上微微浮起一絲寒霜。
“還真讓曹佾說著了……張氏難產而死,一尸兩命……”
劉亨沉聲道:“聽送信的人說,張氏肚子里的那個,是個男嬰。”
寇季聞言,臉上的寒霜更勝。
“官家心情如何?”
寇季疑問。
劉亨回答道:“官家在張氏死后,獨自將自己鎖在寢宮內,三日未食。多虧了你派陳琳送信回去,官家看過了你的信以后,才出了寢宮,如今一切如常。”
寇季瞇了瞇眼,“沒有派人查一查張氏的死因?”
劉亨沉吟道:“武德司的人在暗中調查……”
寇季繼續問道:“官家有沒有殺人?”
劉亨沉聲道:“杖斃了張氏寢宮里的所有奴婢。”
寇季思量了一下,吩咐道:“讓你的人也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什么風聲。”
寇季收起了信,幽幽的道:“希望此事是個意外……不然得死很多人……”
寇季遙望向汴京城的方向,冷冷的一笑,“杜衍應該快到汴京城了吧。不知道他知道了此事以后,會作何感想。”
杜衍才跟寇季說了召回魏王府一脈目的,皇宮里就出事了。
杜衍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張氏難產而死,趙禎罷朝三日。
此事在汴京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
很快便傳遍了天下。
所以杜衍在進入到京兆府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
得到消息以后,杜衍心里是五味雜陳。
他才跟寇季說了,他贊成劉平等人召回魏王府一脈,是為了防止官家子嗣難昌,然后就出現了張氏難產而死,一尸兩命這檔子事。
偏偏,寇季還將此事寫信告訴給了趙禎。
趙禎在知道了此事以后,一定會將此事和張氏難產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張氏難產而死,若是個意外的話,他還有活命的機會。
若不是個意外的話,那他八成要涼。
杜衍一路押送著大批金銀到吞噬tsxsw珠寶趕往汴京城,越臨近汴京城,心里越涼。
按理說,他押送的金銀珠寶的價值,足足超過了大宋歲入的四倍之多,屬于驚天財富。
從他入大宋的那一刻起,就應該被人夾道歡迎,就應該有重臣迎接才對。
可他一直押解著金銀珠寶趕到了汴京城外,也沒有看到有人夾道歡迎,更沒有重臣迎接他。
杜衍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直到他押送著金銀珠寶進了汴京城,也沒有重臣迎接。
百姓們在知道那上千輛的大車上,押解的全部是金銀珠寶以后,倒是發出了不少驚呼,一個個奔走相告,堵在大道兩側,爭相觀看。
百姓們看到了海量的錢財,十分激動。
他們雖然沒有目睹河西的戰事,但從那海量的錢財上可以看出,大宋的兵馬在河西,真的是建立了潑天大功。
他們覺得,大宋兵馬能弄到這么多錢財,大概是將西域給搬空了。
大宋的兵馬應該不僅馳騁在河西,還馳騁在西域。
也許西域已經被大宋的兵馬變成了自留地,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百姓們看到那海量的錢財的時候,十分的振奮。
一個個高聲呼喊著,形成了聲浪。
聲浪一浪接著一浪。
瞬間點燃了整個汴京城。
整個汴京城跟著陷入到了一陣狂歡當中。
杜衍看著街道上百姓們的狂歡,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他覺得百姓們的每一聲狂歡,對他而言都是一句默哀。
他覺得百姓們在為那些錢財狂歡的同時,也在為他默哀。
杜衍押解著金銀珠寶到了內城,才看到了一位重臣的身影。
“王相……”
杜衍主動迎了上去。
王曾盯著杜衍,神色復雜的道:“召回魏王府一脈,是你的主意?”
杜衍苦著臉道:“我只是默許了此事,并沒有參與。”
王曾緩緩點頭,“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會參與。”
杜衍大喜,剛要說話,就聽王曾繼續道:“但是官家不了解你。”
杜衍臉色巨變。
王曾不咸不淡的道:“官家已經答應了朝臣們的奏請,召魏王一脈還朝。”
杜衍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王曾長嘆了一聲,幽幽的道:“剛才我去找官家稟告你回來的事情,官家說了一句話。”
杜衍急忙追問,“什么話?”
王曾盯著杜衍,一字一句的道:“杜衍怎么……回來了……”
“噗通……”
杜衍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