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而去……”
“去陽關堵截李昭亮部的糧草,又或者說,拿下陽關,切斷李昭亮部和我們的聯系,然后聯合野利旺榮率領的援軍,兩面夾擊,吞掉李昭亮部……”
寇季皺著眉頭揣測著。
朱能沉重的點頭道:“我們一直擔心李元昊的布置出現變化,沒想到還真出現了變化。他放棄了突入瓜州、沙州的戰略。
打算匯通野利旺榮率領的西夏鐵騎,先吞掉李昭亮,然后再回過頭對付我們?”
寇季跟著點頭道:“李元昊有兩手準備,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寇季瞥向朱能,“我更關心的是,你準備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分兵陽關,還是強攻玉門關,幫李昭亮部打開另一道后門。”
大宋兵馬在西域的輜重,皆囤積在沙州。
李昭亮如今已經突入到了肅州。
輜重想要送到李昭亮手里,只能通過玉門關和陽關。
李昭亮在沒有拿下甘州、西涼之前,是很難從大宋得到任何形式上的輜重支持。
“嘿嘿……”
朱能沉默了一會兒,陰沉的一笑,“李元昊倒是打的好算盤,借著放棄陽關,引李昭亮入局,引我們入局,讓我們誤以為他要攻打瓜州、沙州,擾亂我們的后方。
如今眼看著我們入局了,又準備拿回陽關,堵住李昭亮的后路,兩面夾擊,吃了李昭亮。
但是他也太小遜我朱能了。
也高估了他自己。
陽關他想丟就丟,想拿就拿,哪有那么容易。”
寇季眉頭一挑,遲疑的問道:“你早已分兵入駐了陽關?”
“不錯……”
朱能目光灼灼的道:“為了幫李昭亮守住后路,我可是下足了本錢。無敵地雷炮、火炮、百虎齊奔,我皆安置在了陽關。”
寇季有點想罵人。
朱能這個瘋子,又開始發瘋了。
無敵地雷炮、火炮、百虎齊奔,數量有限,是對付李元昊麾下鐵鷂子的關鍵。
依照寇季的想法,鐵鷂子不出,無敵地雷炮、火炮等物,就不應該被搬出來。
如今還沒見到鐵鷂子,朱能就將這些東西全部擺到了陽關。
若是李元昊派遣到陽關去的騎兵,并不是鐵鷂子呢?
若是李元昊還將鐵鷂子留在玉門關內呢?
“你就沒給這里留點?”
寇季無奈的問道。
朱能十分光棍的搖搖頭。
寇季嘆氣道:“若是李元昊派去陽關的人,不是鐵鷂子呢?”
朱能沉吟道:“就算不是全部的鐵鷂子,那也有一部分鐵鷂子。”
寇季聽到這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全殲鐵鷂子,他沒想過。
鐵鷂子要是那么容易被人全殲,那也不是鐵鷂子。
此前在沙州城外,寇季也是下足了血本,才讓鐵鷂子損兵折將的。
即便是鐵鷂子被打了個半殘,他也沒有吩咐巡馬衛乘勝追擊。
不是他有心放過鐵鷂子,而是他心里清楚,打殘鐵鷂子容易,覆滅鐵鷂子難。
鐵鷂子真要是走上了逃亡之路,鮮有人能夠追得上。
有可能追不上鐵鷂子,還得將自己搭進去。
能對付鐵鷂子的辦法,就是引鐵鷂子主動來攻,然后設伏重創鐵鷂子。
如今朱能在陽關設下伏兵,能重創一部分鐵鷂子,倒也不錯。
寇季明白了朱能的做法,盯著朱能疑問道:“那你剛才一臉沉重是為了什么?”
朱能感嘆道:“李元昊的布局變了,我們的布局也得跟著變。之前我們不愿意拿下玉門關,是為了在李元昊算計的基礎上,算計李元昊。
如今為了確保李昭亮后背安全,我們不得不跟李元昊在玉門關戰一場。
就是不知道李元昊在玉門關內留下了多少鐵鷂子。
此前瓜州一戰的時候,李元昊沒少借著鐵鷂子,在戰場上逞威風。
比馬上作戰,我們始終弱人家一線。”
寇季微微皺眉,大戰在即,朱能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朱能看到了寇季的神情,大概料到了寇季的心思,略微感慨道:“此次河西大戰,折損在我朱能手里的將士太多了。”
寇季眉頭皺的更緊。
有道是慈不掌兵。
朱能如今忽然一副菩薩心腸,真的能指揮好手下的將士們作戰?
朱能見寇季眉頭皺的更緊,就苦笑道:“道理我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罷了……”
“不多說了……”
朱能搖了搖頭,板起了臉,喝道:“眾將士聽令!”
“在!”
“依照本將軍之前的部屬,強攻玉門關!”
“喏!”
營地內的四萬多兵馬,隨著朱能一聲令下,快速的運動了起來。
將士們披甲持刃,快速的集結到了朱能設下的點將臺下。
朱能帶著寇季,上了點將臺。
“今日強攻玉門關,活捉李元昊,賞馬、賞田、賞金銀、賞官爵!”
“吼!”
朱能在中軍大帳內的時候,是一副菩薩心腸。
上了點將臺,他就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簡短的一句話,就調動起了將士們的士氣。
大有一番不破玉門誓不還的架勢。
“攻!”
朱能的誓師宣言,僅有簡短的一句。
簡短的讓寇季覺得難以置信。
寇季只是稍微猜測了一下,大致就猜測出朱能誓師宣言簡短的原因。
說再多花里胡哨的話,也不如簡短的賞賜宣言來的實在。
將士們拿命在戰場上拼殺,拼的是什么?
是富貴。
在當兵成為了一種職業以后。
吃響就成了他們最在意的事情。
賞賜才是他們最關心的。
其他的他們并不在乎。
至少大多數人是不在乎的。
在朱能下達了攻打玉門關的命令后,四萬多將士,足成一個個的戰陣,出了軍營,一步步的踏向了玉門關。
四萬多將士們足成的戰陣很獨特。
盾兵開道,在前面足成了千人的兩個方陣。
其后是兩個千人的槍兵方陣。
兩翼呈八字展開,刀槍兵混合,足成了兩個萬人方陣。
推著攻城車、投石機等大型軍械的將士,在正中足成了四個方陣。
馬軍在后方足成了一個萬人的戰陣,封了陣口。
軍陣在出營的那一刻,就緩緩組成。
等到馬軍出營的那一刻,徹底成型。
徐徐向玉門關推進了過去。
寇季直到這一刻才明白,為何他自謙的聲稱自己不懂兵事,其他人卻沒人反駁。
如此陣型,他看不太明白,也布置不出來。
雖然他大大小小的戰事也經歷了不少。
當如此陣型,他還是第一次見。
居高臨下的看,陣型像是一個梯形。
看著簡單,布置起來卻并不容易。
要準確的將命令傳達到每一個將士耳中,陣型才不會出現慌亂。
一旦有將士出錯,影響的就是一大片人。
整個陣型就會因此出現慌亂。
如此陣型,對領兵大將、各級將校、各級兵卒,都有所要求。
不僅要做到令行禁止,還要經常操練,才能做到。
寇季依稀記得,他在后世的時候,后世的很多人對后世的軍陣之道十分推崇。
覺得后世的軍陣之道,遠比古時候要強。
寇季在后世的時候,也十分贊同這個觀點。
可直到他親眼目睹了古時候的軍陣之道以后,他才明白,古時候的軍陣之道,一點兒也不必后世的差。
不僅如此,還要強過后世的軍陣之道。
在通訊設施匱乏的年代,要維持一個兵馬數量龐大的軍陣,難度遠比后世要高無數倍。
寇季跟在朱能身邊,一直居于陣中,所以他能看到朱能是如何運行這一座四萬多人組成的大陣的。
從入陣的那一刻,到一行人全部出現在了玉門關之前。
朱能只下達過三個命令。
要知道,此時此刻,朱能統領的并不是自己親手訓練出的永寧軍,也不是自己親手訓練出的龍神二衛。
而是跟朱能很少有交際的興國軍。
興國軍能在朱能指揮下,輕易的完成這么一座軍陣。
這說明他們平日里沒少在底下訓練。
寇季以前有點看不起禁軍將士,覺得禁軍將士很一般。
如今才發現,自己是因為后世的許多知識的影響,對大宋的兵馬存在著一定的偏見。
大宋的禁軍精銳,還是很強的。
就憑他們能在一個并不熟悉的將領統帥下,能足成一個完善的陣型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一切。
“砰砰砰……”
戰鼓聲在戰場上響起。
如同人心在跳動,催動著人的情緒,跟著一起起伏。
當朱能率領著大軍壓到了玉門關關口的時候。
玉門關城頭上響起了沉悶的號角聲。
號角聲并不是在提醒玉門關內的西夏兵馬,有敵來犯。
而是在傳達命令。
早在宋軍軍營里有動向的時候,李元昊就攀上了玉門關的城頭。
早在李元昊派遣兵馬沖出玉門關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
城頭上的西夏兵們,彎弓搭箭,對著城下的宋軍。
城內的西夏鐵騎,手握著刀槍,坐在馬背上,隨時等待著出城沖殺。
以功代守,是西夏、遼國等勢力在作戰時候的一種風格。
滾木、礌石、金汁等物。
西夏兵馬也有準備。
但他們從沒有將戰爭的勝敗,寄托在這些外物身上。
他們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刀,更相信自己。
每逢守城之戰。
率軍沖殺,已經成了習慣。
只有宋軍才會喜歡躲在城池內,借著城池的便利消耗敵軍的兵力。
但不得不承認。
宋軍在守城一道上,堪稱天下第一。
只要有足夠的兵力,足有的糧草。
宋軍能在一座城池內待到天荒地老。
西夏、遼國的兵馬卻做不到。
即便是城池內有數不盡的糧草、數不盡的兵力,只要有人在城外挑釁,西夏、遼國兩大勢力的兵馬,一定會沖出城廝殺一陣。
強如遼國,在守城一道上,也得向宋國學習。
“嗚嗚嗚……”
沉悶的號角聲落地。
宋軍已經抵達了城下,進入到了西夏弓弩的射擊范圍之內。
李元昊手里握著的令旗跟著緩緩落下。
弦聲振動。
一道道箭矢,鋪天蓋地的射向了宋軍。
城下的宋軍在第一時間撐開了盾牌,豎在地上,抵御著城頭上的箭矢。
待到城頭上的箭矢落了一陣。
朱能下令。
“放!”
陣型正中,投石機彈射著一個又一個的大火球,飛入到了玉門關內,飛入到了城頭上。
投石機投過去的大火球,壓制住了城頭上西夏兵馬的箭矢攻勢。
盾兵們扛著巨盾,快速的往前挺進。
居于陣型正中的大宋兵馬,推著攻城車,架著云梯,快速的趕上了盾兵和槍兵。
當投石機的攻勢停下的時候,盾兵已經推進到了玉門關下。
城頭上的箭矢再次落下。
盾兵們撐開了巨盾,開出了一條道路。
輔兵們架著云梯,在壕溝處搭建出了一條道路。
跳蕩兵們舉著圓盾,借著云梯飛撲過了壕溝,沖向了被吊起的索橋處。
鐵索在跳蕩兵們的劈砍下斷裂。
“嘭……”
巨木造出的索橋,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在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殺!”
“退!”
李元昊冷哼一聲。
玉門關的城門被緩緩打開,守在城門后躍躍欲試的西夏騎兵,猶如潮水一般,沖出了玉門關。
朱能當即下領,讓跳蕩兵和輔兵退了回來。
盾兵迅速集結,在玉門關下筑起了一道防線。
長槍兵快速的挺進,撐著長槍,從盾牌足成的盾陣的空隙中刺出。
“砰砰砰……”
戰馬沖擊在盾陣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馬匹的哀鳴,長槍刺破血肉的聲音,在戰場上此起彼伏的響起。
在西夏騎兵的數次沖擊下。
盾陣被沖開了一個缺口。
西夏兵馬沖入到了陣型中,揮刀奮力的砍殺。
組成第一道盾陣的大宋將士們,開始跟西夏兵馬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一連三道盾陣形成。
阻止著西夏兵馬繼續往前沖擊。
人命如同草芥一樣在戰場上消融。
戰馬在嘶鳴,哀嚎聲四起。
尸骸在一瞬間橫躺在了地上。
有大宋兵馬的,也有西夏兵馬的。
城頭上的箭矢尤如雨下。
爆裂的大火球,飛奔到了城頭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