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貴人跟貧僧過來……”
大和尚一臉謙卑的引領著寇季一行到了石窟前。
擋在石窟前的僧眾們,看著寇季的目光里充滿了憤怒。
大和尚一臉悲苦的宣了一聲佛號,對那些僧眾們吩咐道:“爾等擋在此處做什么,還不下去準備齋飯,莫要怠慢了貴人……”
僧眾們咬著牙看向了大和尚,目光復雜。
大和尚有苦難言,只能痛苦的閉上雙眼,再宣了一聲佛號。
寇季見此,輕咳了一聲。
跟隨在他身后的將士們,聽到了他的咳嗽聲,蠻橫的沖到了石窟前,蠻橫的將那些僧眾們推開。
僧眾們惱怒的瞪起眼,將士們的刀已經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僧眾們是敢怒不敢言。
西域的僧眾,在西域擁有著獨特的地位,縱然是面見各大勢力的領,各大勢力的領,也得以禮相待。
他們在西域高傲的活了許久許久,從沒見過刀兵加身的場面。
所以他們明明已經慫了,卻依然要擺出一副沒有慫的樣子。
寇季懶得跟他們計較下去,催促著大和尚引路。
大和尚引領著寇季進了石窟,一路上細心的為寇季介紹著石窟的由來,以及每一個石窟內供奉的佛像、壁畫的故事。
石窟內的佛像、壁畫,都十分精美。
大和尚講的故事也十分吸引人。
所以寇季的行程,自然就慢了一些。
在后世的時候,石窟已經被破壞了數次,許多地方都已經殘破不全,但是在宋朝時期,石窟保存的十分完善,還有新的石窟在開鑿。
寇季有機會目睹一次完整的石窟,自然要細細觀看一番。
一行人穿過了一座又一座的石窟,最后到了一座封閉的石窟前。
石窟前束著一塊巨碑,在巨碑一側,有一個木制的門戶。
若不是有門戶的存在,任誰也不會現,巨碑后藏著一座石窟。
門戶前有幾個武僧守著,看到了寇季一行后,變得十分警惕。
跟隨在寇季身后的將士們沖上前,粗暴的將幾個武僧拿下,啟開了門戶,露出了門戶后石窟的真容。
“還……真有一座……寶山啊?”
陪伴在寇季身側,一直沒有聲的朱能,見到了門戶后的景象以后,喃喃自語。
其他人一臉驚愕的盯著門戶后。
門戶后,珠光寶氣,十分逼人。
數量龐大的金銀珠寶,在陽光的照射下,光芒四射。
“咕嘟……”
不知道誰吞了一口口水。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咽起了口水。
門戶前。
仍然能保持冷靜的,只有寇季和大和尚兩人。
寇季跳下了馬背,在萬眾矚目下,踱步進了門戶。
門戶內,珠光寶氣更勝。
十八尊金鑄的羅漢像,十分華美。
堆積在石窟正中的金銀珠寶,堆成了一座足足有丈八高的小山。
寇季看到了那座由金銀珠寶堆成的小山,忍不住感嘆了一句,“我早就猜到了曹氏世代斂財無數,卻沒料到居然這么多……”
數量如此龐大的金銀珠寶價值幾何,寇季沒辦法算。
寇季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此多金銀珠寶的價值,已經過了他此前的預估。
寇季并沒有在石窟內多待,打量了一番后,就離開了石窟。
朱能在寇季出了石窟以后,急急忙忙湊到寇季身前,結巴的道:“多……多嗎?”
寇季翻了個白眼,“你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能聽到這話,二話不說就鉆進了石窟。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目光落在了那些翹以盼的將士們身上,淡淡的道:“回去一批人,將沙州城內的馬車趕過來。剩下的人,十人一組,進去將里面的東西搬出來。
在你們進去之前,我必須提醒你們。
此番遠征沙州的一切繳獲,爾等都有份。
莫要貪心,莫要自誤,莫要拿不該拿的東西。
若是因此丟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寇季話音落地,將士們心頭一凌。
楊文廣率先抱拳道:“寇欽差只管放心,兄弟們知道輕重,自然不會動里面的錢財。”
其他領兵的將領,跟著楊文廣一起開口附和。
寇季聞言,緩緩點頭,不再多言。
該提醒的,他已經提醒過了,要是有人還是不知死活,因為貪財被砍了腦袋,那也怨不到他。
大和尚在寇季說話的時候,看著寇季的目光有些愣。
他以為寇季是一個囂張跋扈又蠻橫的野蠻人,卻沒料到,寇季的心思居然如此細膩,居然將人心看的如此透徹。
大和尚也算是西域諸多勢力的座上賓,見過的王霸之輩,多不勝數。
他自然清楚,一個囂張、跋扈、蠻橫、又能看懂人心的人,和一個只會囂張跋扈又蠻橫的野蠻人,差距有多大。
碰上這么一位,只能服軟。
硬碰硬,最后吃虧的必然是自己。
大和尚目光瞥了一眼門戶內的金銀珠寶,痛苦的閉上眼,宣了一聲佛號。
那數量龐大的財富,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屬于他,不屬于千佛洞了。
寇季沒有在意大和尚的神情,他在叮囑過了將士們以后,準備讓將士們進去搬東西。
不等將士們動身,就見朱能大笑著出了石窟,朗聲喊道:“朝廷若不賞賜一兩個公侯,都對不起這一窟的錢財。”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對那些準備去搬錢財的將士們擺了擺手。
將士們十人一組,帶著楊文廣早已準備好的木箱、皮囊,進入到了石窟內,往出搬錢財。
朱能主動請纓,坐鎮在石窟前。
寇季則帶著多余的人,到了千佛洞的廣場上。
一箱箱、一囊囊的金銀珠寶,在將士們的運送下,被搬到了廣場上。
十八尊金羅漢,也被搬到了廣場。
廣場上。
十八尊金羅漢,守著一座散著珠光寶氣的金銀山,十分驚人。
一個個的將士、民夫,盯著金銀山,挪不開眼。
朱能在石窟內的錢財搬完以后,回到了廣場上,臉色有些不太好。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略微愣了一下,大致猜測出了朱能為何臉色不太好,但卻沒有當場點破。
而是吩咐將士們,將金銀珠寶裝上了寇府仆從送過來的馬車上。
裝完了金銀珠寶以后,寇季留下八千人守在了千佛洞,帶著其他人返回了沙州城。
回程的時候。
將士們、民夫們,歡呼雀躍。
寇季臉上帶著些許笑意,唯有朱能一臉陰沉。
一行人回到了沙州城,將金銀珠寶送到了沙州城內的王宮里以后,才戀戀不舍的散去。
王宮內。
寇季坐在王座下的階梯上,看著寇府的仆從在清點木箱、皮囊內金銀珠寶的數目。
朱能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寇季身邊,坐在了寇季身旁,陰沉著臉道:“你說,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找死?”
寇季愣了一下,幽幽的長嘆了一聲,“錢財動人心……”
朱能瞪起了眼珠子,低吼道:“就算再怎么動人心,也不該拿命去賭。”
寇季又長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人心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
為了錢財,鋌而走險的人多不勝數。
有將士在搬運金銀珠寶的過程中,偷拿了一些,藏匿了一些,在寇季的意料之中。
也在朱能的意料之中。
朱能之所以怒,是因為那些偷拿金銀珠寶的將士們太蠢。
蠢到別人想放他一馬,也做不到。
石窟內諸多金銀珠寶中,有不少特別引人注目的。
其中包括一頂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寶石的純金王冠,一柄鑲嵌著一百零八顆寶石的金刀,一塊重達十數斤重的狗頭金,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等等。
寇季、朱能二人先后進過石窟,看見過那些東西。
可等東西搬出來以后,夜明珠不見了,鑲嵌著寶石的金刀上的寶石,被扣了個干凈。
純金王冠上那一顆拳頭大小的寶石,倒是沒有人碰。
但是圍繞著純金王冠帽檐處的一行紅藍寶石,被撬了個干凈。
石窟里的金銀珠寶那么多,你揣一兩顆瑪瑙、寶石、玉石,又或者揣一塊金餅、銀條,寇季和朱能可以當作沒看見。
可你動那些扎眼的東西,是當寇季和朱能眼瞎嗎?
就算寇季和朱能昧著良心,假裝沒看見,范仲淹、劉亨等人幫著朝廷清點財物的時候,也會現端倪。
到時候還不追查到底?
十個人一組進去搬運財物的,總有人會在追查的時候漏出破綻。
到時候,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揪出來。
自己蠢,自己挨刀也就算了,還得連累那些不蠢的。
“哎……”
朱能長嘆了一聲,咬牙道:“我們先查一番,還是等劉亨和范仲淹去查?”
寇季、朱能二人去查,多少還能維護一下那些蠢貨的性命。
若是劉亨和范仲淹去查的話,那些人必然會成為刀下亡魂。
寇季沉默了一下,幽幽的道:“我提醒過他們……”
說完這話,寇季看向了朱能,道:“你不是也提醒過他們嗎?”
朱能在石窟前,大聲嚷嚷公侯之類的言語,就是在提醒那些將士們,此番事了以后,朝廷一定會為所有人加官進爵的。
可有些人,顯然是沒有把朱能的話放在心上。
朱能臉色難看的道:“可他們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貪心上,實在不該啊。”
寇季沉聲道:“我們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住他們一世。似這種過于貪婪,又沒腦子的,就是個禍害,遲早會連累其他人的。
留著他們以后禍害其他人,還不如率先將他們除掉。”
朱能揉了揉眉心,頭疼的道:“罷了,我不管了。左右是他們貪心惹的禍,跟我無關。”
丟下這話。
朱能起身,邁步離開了王宮。
寇季繼續留在王宮內清點財物。
清點了一半,范仲淹就拖著病軀進入到了王宮內。
“下官范仲淹,見過寇欽差……”
寇季略微有些意外的看著范仲淹,“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屋里好好養傷嗎?”
范仲淹苦笑道:“再不來,就要出人命了。”
寇季愕然道:“為什么這么說?”
范仲淹感嘆道:“聽說寇欽差今日現了沙州回鶻的藏寶?”
寇季目光瞥了一眼殿中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翻了個白眼。
“明知故問……”
范仲淹干笑了一聲,道:“那那些去搬運財物的將士們,就得查一查。”
寇季眉頭一挑,看著范仲淹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范仲淹坦然道:“下官只是為了防微杜漸,怕有些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因此掉了腦袋。”
寇季沉吟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范仲淹聽到這話,樂了,他笑瞇瞇的道:“看來果然有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寇季點頭道:“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確實有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范仲淹緩緩點頭道:“下官在得知了寇欽差現了沙州回鶻的藏寶,并且將其搬運回來以后,就猜到了有人會忍不住貪心。
如今看來,下官果然沒有猜錯。”
寇季質疑道:“所以……你跑過來找我,是為了揭穿此事?”
范仲淹笑著搖頭,“恰恰相反,下官是想在此事爆之前,將此事徹底消除。”
寇季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你為什么這么做?”
范仲淹一愣,幽幽的道:“他們沒死在前來沙州的路上,也沒死在西夏人手里,更沒餓死在沙州城,這就說明他們命不該絕。
他們不該死在貪心之下,更不該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就算要死,那也要死在敵人手里。”
寇季沉聲道:“所以……你準備怎么做?”
范仲淹坦言道:“將他們一一查出來,然后將他們貪墨的金銀珠寶,如數追回來。再將其編為一隊,讓他們跟著斥候出去作戰。”
寇季問道:“不等劉亨一起查?”
范仲淹感嘆道:“劉亨雖然跟您親厚,但卻是官家的爪牙。他若是出手去查的話,那些人的罪責就瞞不住,難逃一死。”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那就照著你的心思去做,我會派人協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