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沉吟了一二,道:“窟窿是八王捅出來的,那就不該讓百姓們承擔損失。八王已死,八王欠下的債,就應該由朝廷償還。
我稍后會上書朝廷,申明此事。
同時會奏請官家,拿從八王、王欽若、李諮等一眾犯官家中抄沒的家財,填補這個窟窿。”
薛田一臉悲苦。
他是開封府知府。
開封府內的百姓們若是因此鬧起來了,那他無論有沒有錯,都會被朝廷懲處一二,用來安撫百姓。
薛田抿了抿嘴道:“查抄的八王、李諮、王欽若等一眾犯官的家財,已經充入了國庫。想從國庫里拿錢,幫八王填補窟窿,恐怕滿朝文武不會答應。”
寇季背負雙手,冷哼道:“八王叛亂的時候,他們在哪兒?一個個不是躲在府邸里當鵪鶉,就是在垂拱殿里當泥塑。
現在解決事情的時候想跳出來?
由得了他們嗎?”
薛田聽到此話,臉上浮現出一道喜色,“寇工部準備請太師出來坐鎮嗎?”
寇季淡然道:“我只是覺得,八王叛亂,株連的犯官有些太少。若是有人趁機不安分的話,我不介意再查查,再株連一批。”
薛田嘴角抽搐了一下,臉上沒有了喜色,只有濃濃的憂愁。
倒是劉亨,從頭到尾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寇季抬手瞧了瞧三人面前的桌子,吩咐道:“劉亨,你帶皇城司的人,秘密的包圍八王暗中開設的交子鋪,堵死交子鋪所有的門戶,不許任何人出入。
薛知府,你吩咐開封府內的衙役,即可趕往交子鋪所在的街道。
趁著天色剛剛入夜,街道上百姓們正在歸家,以清剿叛黨為名,封鎖了街道。
然后我們一起去會一會王欽若。”
劉亨點點頭,沒有言語,抱了抱拳,出了開封府正堂。
薛田拱了拱手,也有再開口,一臉憂愁的出了正堂,吩咐開封府的衙役們,依照寇季的吩咐去作。
入夜以后。
八王暗中開設的交子鋪所在的龍津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街道兩側,站滿了開封府的衙役,以及巡檢司派來配合開封府辦案的軍卒。
興許是八王趙元儼叛亂剛平,余威猶在。
所以百姓們在看到了開封府衙役、巡檢司的衙役、軍卒們以后,紛紛避讓,匆匆歸家。
寇季到了龍津街的時候,龍津街已經被清理的干干凈凈。
寇季、薛田二人,一起步行到了八王趙元儼暗中開設的交子鋪前。
交子鋪大門緊閉著。
在交子鋪四周,有一些人影在晃動。
寇季和薛田二人在交子鋪門口停留了幾個呼吸,劉亨從暗處走了出來,跟二人匯合。
寇季詢問道:“沒有什么東境吧?”
劉亨擰著眉頭道:“靜的出奇,我甚至懷疑,里面的人已經跑空了。”
寇季微微皺眉,“讓人破開門!”
薛田擺了擺手。
兩個開封府的衙役,手持著巨斧,到了交子鋪的百葉門前,揮動著斧子就砍。
半炷香后。
交子鋪的百葉門,被劈成了柴火。
交子鋪里依舊沒有動靜。
寇季的眉頭皺的更緊。
開封府衙役們破開了門,一眾巡檢司的軍卒、開封府衙役、皇城司探子,一擁而上,沖進了交子鋪內。
寇季三人就靜悄悄的站在門外等候。
少頃。
一個開封府衙役班頭,快步跑出了交子鋪,到寇季三人面前,低聲道:“鋪子里就剩下了一個活人,還是個女子,其他人,全死了。
沒有搜到欽犯王欽若。”
薛田率先開口問道:“可有搜到錢財?”
薛田的語氣很焦急,看得出,他對交子鋪內錢財的關注,多過欽犯王欽若。
班頭躬身道:“只搜到了一些金銀,一些一字交子鋪的交子,其他的東西皆被焚盡。”
薛田聽聞此言,臉色有些微白。
根據他查抄的賬目可知,八王趙元儼暗中開設的交子鋪當中,可是有近五百多萬貫存錢。
八王趙元儼為了招兵買賣,收攏人心,用了四百萬貫,還剩下一百多萬貫。
如今八王趙元儼暗中開設的交子鋪中,卻沒有那一百多萬貫錢。
那就說明。
那一百多萬貫錢,不翼而飛了。
朝廷要填補窟窿的話,又要多填補一百多萬貫。
此事要是報到了朝堂上,滿朝文武還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他。
寇季似乎看出了薛田的擔憂,皺眉道:“那一百多萬貫錢財,既然沒被運出汴京城,那就還在汴京城內,遲早會挖出來。薛知府不必擔心。
此事我會在官家面前,替你分說。”
薛田趕忙拱手道:“多謝寇工部。”
“一起進去看看。”
寇季沉著臉率先邁步進了交子鋪。
在開封府衙役班頭的引領下,繞過了交子鋪的商堂,到了后院。
然后。
就看到后院當中,有一個巨大的石桌,桌上擺著一桌豐盛的酒菜,一子鋪內管事、伙計打扮的人,倒在地上,七孔流血。
應該是中毒而死。
在石桌上座上。
一個女子端坐在那兒,一手持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自斟自飲。
見到了寇季一行出現以后,對寇季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許久不見,寇公子依然風采依舊。”
寇季盯著那女子,皺眉道:“蘇蟬兒?!”
蘇蟬兒淡然一笑,略顯驕傲的道:“妾身現在可不是什么萬花樓的頭牌蘇禪兒,妾身現在是蘇州豪商蘇潤娘。”
寇季冷著臉道:“你就是那個交子鋪的神秘女東家?”
蘇蟬兒笑著點點頭。
寇季沉聲問道:“交子鋪里的人呢?”
蘇蟬兒放下了手里的酒壺、酒杯,指著倒在桌子邊上的那些管事、伙計們,低聲笑道:“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都在這兒。”
薛田快步上前,急忙問道:“交子鋪里的錢呢?”
蘇蟬兒淡然笑道:“交子鋪里的錢,已經被王吏部兌成了一字交子鋪的交子,交子在他手里。”
寇季追問道:“王欽若人在何處?”
蘇蟬兒略做思索狀。
旋即。
笑容燦爛。
“這會兒……大概進宮了吧。”
寇季、薛田、劉亨三人臉色皆一變。
寇季快步往外面跑去,一邊跑,一邊對薛田、劉亨二人喊道:“入宮!”
薛田吩咐了一聲開封府的衙役們,看守好此地。
跟著寇季趕往了皇宮。
劉亨亦是如此。
坐在石桌前的蘇蟬兒,突然放聲大笑,“已經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張狂,越笑越大聲。
鮮血順著她的嘴里奔涌而出。
眼角、耳中,皆有黑血流出。
當眼角的黑血流淌到了她鼻下的時候,她倒在了地上,氣絕身亡。
沒人在意她。
寇季三人現在只想生長出一對翅膀,快速的飛進宮,抓住王欽若。
就在寇季三人奔往皇宮的時候。
王欽若已經進入到了皇宮內,正跟隨著一個女官,沿著御道,一路前行。
王欽若身上套著一身宦官的衣服,那是為了混入皇宮,特地換上的。
女官一邊引領著王欽若前往李太妃的寢宮,一邊低聲對王欽若道:“為了能引你入宮,我可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幫你瞞過了宮門口盤查的守衛。”
王欽若人老成精,如何聽不出這話中的含義。
他能入宮,可跟女官沒有半點關系。
全憑著李太妃賜下的一面玉牌,避過了盤查。
女官明顯在索賄。
王欽若果斷的塞了一張交子過去。
女官借著路上的宮燈,看清楚了交子上的數額以后,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許多。
二人在宮里復行了數百步,到了寢宮范圍內。
女官見前面有人影晃動,嚇了一跳,趕忙低下頭,提醒了王欽若一句。
“一會兒別說話……悄悄的跟著我走……”
王欽若答應了一聲,跟著女官往前走去。
二人臨近了晃動的人影以后,發現是一眾宦官,簇擁著兩頂轎子,在宦官們身后不遠處,還有幾個侍衛。
那幾個侍衛,似乎被宦官們擠到了距離轎子很遠的地方。
兩頂轎子不知道怎樣,撞在了一起。
王欽若瞧著其中的一頂轎子,略微愣了一下。
“李娘娘的轎子?”
“深更半夜的,李娘娘為何會在宮里行轎?”
女官也看到了李太妃的轎子,當即臉上閃過一道喜色。
“既然是娘娘的轎子,那我們就趕盡過去吧。你所求的事情,宜早不宜遲。”
女官拿了王欽若的好處,自然替王欽若著想。
王欽若點點頭。
二人快步走向了轎子。
走到了轎子近前以后,女官眉頭卻皺了起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抬著娘娘的轎子?為何我從未在娘娘宮里見過你們。”
一眾抬著李太妃轎子的宦官們見此,下意識握起了拳頭。
有個身手矯健的宦官,從李太妃的轎子旁竄了出來,一個手刀,砍暈了女官。
“快走!”
宦官砍倒了女官以后,立馬低吼了一聲。
那幾個一直跟隨著轎子的侍衛,發覺了不對勁,要追上前查看。
卻被一眾宦官給攔下。
王欽若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腦子里空蕩蕩的。
幾個呼吸以后,才緩緩回過神。
‘有人暗中劫持了李太妃,想圖謀不軌?!’
這個念頭一下鉆入到了王欽若的腦海里。
王欽若大喜過望。
“機會啊!救下李太妃的功勞,足以彌補我的過錯!”
“快來人啊!有賊人挾持李太妃!”
“有賊人挾持李太妃!”
不遠處。
正被趙禎搬住腳的趙元佐聽到了王欽若的呼聲,臉色十分難看。
“好侄兒!學會給我耍手段了?”
趙禎臉色也十分難看。
趙元佐憤怒的道:“我聽了寇季的勸誡,想著在宮里殺人,對你不利。你年紀不大,坐上皇位也不久,已經經歷了八弟篡位,再經歷其他動蕩的話,恐怕皇位坐不穩。
所以才向你提出,送劉娥出宮的條件。
也答應了你。
只要劉娥離開了皇宮,我就不對她直接下殺手。
可你居然出爾反爾?”
“大伯……”
“別叫我大伯,我沒你這個侄子!”
趙禎勢弱的想跟趙元佐搭話。
趙元佐卻憤怒的咆哮了一聲。
“左右何在?!”
“屬下在!”
“殺過去!一個不留!”
不等趙禎阻止。
趙元佐已經紅著眼,提著劍,領著自己的侍衛,追著劉娥的腳步而去。
“陳琳!快!快派人阻止大皇叔!莫要讓他傷了大娘娘!”
陳琳答應了一聲,小跑著追了出去。
護著劉娥的那一幫子宦官,除了幾個身負武藝的,其他的宦官根本跑不快。
趙元佐帶人很快追上了他們,一路砍殺了過去。
血流了一地。
殺到最后,就剩下了幾個身負武藝的宦官。
他們抬著劉娥一路奔逃。
趙元佐一行緊追不舍。
終于在一座寢宮的門口。
攔下了劉娥。
經過了一番廝殺。
趙元佐折損了幾個護衛,搶下了坐著劉娥的轎子。
劉娥竄出了轎子,想逃跑。
卻被一劍砍中了腿。
趙元佐揪著劉娥的頭發,將劉娥塞進了轎子,吩咐剩下的護衛。
“回去!”
陳琳帶著一群人,姍姍來遲。
“楚王殿下……娘娘呢?”
趙元佐語氣冰冷的道:“放心,我沒有一劍宰了她。”
陳琳長出了一口氣。
趙元佐讓人抬著轎子,往劉娥寢宮走去。
走到了半道上。
撞上了急急趕來的趙禎。
趙禎見到了趙元佐,驚恐的開口問,“大伯,朕的大娘娘在何處?”
趙元佐用劍指了指轎子。
“放心,還沒死……”
轎子里的劉娥,聽到了趙禎的聲音,立馬哀聲喊道:“皇兒,救哀家……”
趙禎見趙元佐沒有殺了劉娥,心里松了一口氣,他有心跟劉娥說幾句話。
但劉娥的性命如今掌握在趙元佐手里,他要先平復趙元佐的怒氣先。
“大伯,是朕不對……”
趙元佐冷冷的打斷了趙禎的話,“不必多說……我現在誰也不信!我要押解劉娥回宮,你可要阻攔!”
趙禎咬著牙,低聲道:“不敢!”
趙元佐帶著侍衛,抬著劉娥,回到了劉娥的寢宮。
趙元佐讓人將劉娥的轎子,丟進了劉娥寢宮。
劉娥在得知了自己到了寢宮里以后,趕忙連滾帶爬的出了轎子,準備躲進宮里去。
趙元佐注視著劉娥躲進了寢宮以后,拄著長劍,重新坐在了劉娥寢宮的門檻上。
一直跟隨在趙元佐身后,盯著趙元佐動向的趙禎見此。
終于放下了心。
趙元佐雖然被他的手段給激怒了,但是并沒有直接要了劉娥的性命。
劉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他可以繼續想辦法救劉娥。
趙禎向趙元佐告罪了一聲,帶著陳琳一行,離開了劉娥寢宮門口。
趙元佐在趙禎走后,臉上閃過一道冷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回過頭盯著劉娥的寢宮。
趙元佐幽幽的道:“還真是……夜長夢多……”